《玲珑局（TMN）》积羽成扇

1、段二爷

　　香气袅袅，水雾濛濛。
　　身着雪青色旗袍的女子端着一盏香片，奉给正在揉太阳穴的段正尧。
　　“二爷，喝茶。”

　　段正尧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撇去茶面的碎沫，低头啜了一口。
　　入口的清香，似乎冲淡了绵延不绝的头痛。

　　女子接过空了半盏的茶，见段正尧神色倦恹，不禁迟疑地道：“二爷可还疼着？不如让丹蔻帮您揉揉吧。”

　　“不必了。”段正尧垂下手，交叠着垫在案前，“听说彭三爷昨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丹蔻不知，”雪青色旗袍的女子将茶盏递给身后的侍女，从端盘上取过白玉鼻烟壶，双手盛上，“爷可要与彭三爷那边通个电话？”

　　段正尧可有可无地点头，单手支颚，将白玉鼻烟壶随手丢到一边。

　　丹蔻款步走到书房一角，芊芊玉指转动电话的拨盘，端的风情万种，好似她拨弄的不是电话拨盘，而是情人的手心。
　　不消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

　　男人没有站起的意思，就这么慵懒地坐在原位，瞥了丹蔻一眼，示意她站在电话机边，代他听这个电话。

　　丹蔻执着听筒，安静地聆听，隔一小会儿便向他汇报一次。

　　“二爷，彭三爷说他在北平被人下了面子，要先去把场子找回来，才能回西北。”

　　段正尧淡淡地应了一声：“随他。”

　　“二爷，需不需要派出人手援助彭三爷？”

　　“老三怎么说。”

　　“三爷让您不必担心……”

　　“那就不用派了。”段正尧示意侍女取来镇纸，压在半米长的宣纸一角，“老三好面子，随他去吧。”
　　旋即，便沉心静气，悬腕书写《省启帖》，再不顾那边的事。

　　丹蔻自讨没趣地放下电话，轻手轻脚地离开书房。

　　段正尧将毛笔搁在笔枕上，如渊如幕的双眸紧盯桌案上的书作。
　　好半晌，那冷到极致的瞳光才渐渐化开，变作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他本不是段正尧，却在两日前自这具身体中醒来，不明原因地取代了这人。对那所谓的“彭三爷”，他连面都不曾见过。
　　依照身边人的说法，以及脑中残存的记忆片段，这个“彭三爷”，与原主互不对付，却又有着密切的交集。

　　感情不好，但关系匪浅——倒也有点意思。

　　段正尧直起身，平视虚空的一点。
　　“查清楚了吗？”

　　一直充当木头人的侍女上前一步，在他身后躬身低语。
　　“彭三鞭在火车上被人偷了请帖，又在新月饭店被偷帖的冒牌货与新月家的大小姐联手戏弄，不但遭到反咬，还被狠狠地下了脸面。彭三鞭离开新月饭店后，日本人拦下了他，似乎和他约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日本人？”段正尧眉间微蹙，修长的食指敲打墙上挂着的东亚地图，最终落在右下角的一点，不确定地反问道，“倭人？”

　　侍女并未发现此句中的端倪，低声应了句是。

　　“可查到偷请帖的是什么人？”段正尧再问。

　　“是长沙的地头蛇，九门中的二人——张启山和二月红。”

　　“九门……”

　　琢磨着这陌生的代称，他摆手让侍女退下，复走到书桌前，卷起宣纸，露出垫在其下，被少许墨迹污染的一本古籍。
　　《晋书》。

　　漠然地扫了那古籍一眼，段正尧伸过手，慢慢地将整本书撕碎。

　　等做完这一切后，他重新唤来侍女，吩咐她将书房整理干净。
　　自己则抬脚迈步，大步跨出书房。

　　闻声赶来的蔻丹怀抱黑色的貂皮披风，匆忙地替他披上。

　　“爷这是去哪儿？”

　　“备车，去冯爷的府邸。”

　　段正尧口中的冯爷，乃是三北某区的总司令，军.统掌舵人的嫡系，冯宁远。
　　和彭三鞭一样，与原来的段正尧有着既疏远又亲近——矛盾而难以形容的关系。

　　汽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段正尧到达冯宁远的宅邸，被门房一路引进中庭。踏过九曲回廊，行至一处，只见一人站在倒挂楣子底下，手提金丝鸟笼，正用荻草逗弄笼中的黄鹂。
　　听到脚步声，那人淡淡回眸，半张英俊面孔掩在花窗后，成为墙外一景。

　　能在冯府如此惬意，一身的气度又远超常人，除了冯府的主人——二级上将冯宁远，再无他人。

　　段正尧绕过景墙，与冯宁远迎面相对。

　　冯宁远将鸟笼交给家仆，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手巾，一点一点地擦拭指缝：“你来做什么？”

　　太阳穴仍在隐隐作痛，段正尧忍受着难解的晕眩，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这位不到三十岁的上将。
　　虽然记忆还没有梳理清楚，可他隐约记得，原主与冯宁远起过争执，这两年一直处在冷战状态。
　　虽两人有着千丝万缕、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与彭三鞭也是如此——但因为曾经起的争执，二人几乎没了走动。除非必要，真正的段二绝不可能造访冯府。
　　至于这位冯爷，看他刚刚说的，不难知道他的态度。

　　所以段正尧开门见山地道：“找你，当然是有事相求。”

　　冯宁远不由诧异地扫了他一眼。
　　“……什么事？”

　　能让心高气傲、手握华东经济命脉的段二爷求到冯府，那事必是十分困难，且，于他而言十分地重要。

　　“替我寻找晋代皇帝司马衷的陵墓。”

　　“晋惠帝司马衷？”冯宁远眼神微凝——那个历史上著名的痴傻皇帝？

　　段正尧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冯宁远也没问他寻找晋惠帝的陵墓做什么，二话不说地应了下来。

　　“我会帮你找到晋惠帝的陵墓。”冯宁远松开皱皱巴巴的手巾，任其落在地上，“作为回报，你也要替我做一件事。”

　　“你说。”

　　“听说老三和日本人搅在一起了？”

　　“据我得到的消息，是日本人主动找的他。”

　　“不管主动被动，他都和日本人谈了一刻钟的时间，最后还从日本人那讨走了一队死士。”冯宁远扶正马褂的排扣，从家仆送来的托盘上取过一柄弯刀，“你去看看。如果老三真和日本人交易，做了什么过界的事……就把他宰了吧。”

　　段正尧接过弯刀，认出这是将冯大、段二、彭三三人紧密相连的信物。
　　随着逐渐涌现的记忆，对于三人的关系，他终于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互不顺眼，但又从小被一起收养，有着共同尊敬的长辈。在长辈的遗愿下，三人结为异性兄弟，在各自的领域奋斗，相互扶持，倾囊相助。
　　明明关系恶劣，还要为彼此倾尽所有，成为彼此最亲近的人，也不知是该道句讽刺，还是该感叹命运弄人。

　　现在，冯宁远取出了这把弯刀，证明彭三鞭的所作所为已踩中他的逆鳞。
　　国难当头，还敢和罪魁祸首勾勾缠缠，陷害同胞。别说是关系不好的拜把子，就算是亲兄弟，他也会眼也不眨地除掉。

　　冯宁远的要求，段正尧无所谓地应了。他本就连彭三鞭的面都不曾见过，自是不会有任何不忍。
　　前世的经历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弱小的人没有话语权，而妄想依仗他人的弱者，更是死得飞快，在价值被利用干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如前世的他，因为弱小与愚蠢而招致死亡，不过自作自受，与人无尤。

　　见冯宁远没有请他喝茶的意思，段正尧正想着要不要识趣地告辞，忽有一亲兵急急忙忙地冲进庭院。

　　“报！”

　　冯宁远神色不动：“什么事。”

　　亲兵目不斜视，连珠带炮地念着情报：“报告司令！南边传来消息，彭三爷——死了。”

　　仿佛绢帛撕裂的钝闷声。
　　段正尧闻声看去，只见冯宁远搭在托盘上的手已握成拳头，精美绝伦的红漆托盘被他捏碎了一角。
　　举着破托盘的家仆头颈深埋，半点也不敢抬起，脚跟瑟瑟颤抖，背脊却挺得笔直。

　　“谁干的。”

　　年轻司令的声音里没有过多的情绪，但段正尧分明感到园内的气温好似降低了些。
　　站得稍远的家仆也似感受到这股倒春寒，纷纷埋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是……”亲兵咬破舌尖，极快地定下神来，“是长沙军部的张启山，还有新月饭店的尹新月小姐。”

　　“尹家？”冯宁远冷笑，一点点松开手指，任漆红的木屑掉在地上，“当初想要搭上我与老二的线，找老三联姻的是‘他’，如今倒好，不但戏耍了老三，连他的命也弄没了。”清亮的乌眸里，透着通天的火光，“新月饭店，可真是好样的。”

　　——前一刻还想亲手弄死结义弟弟的小命，这会儿听见他被人杀死，竟一笔勾销了他的恶，只想替他报仇？
　　甚至连孰是孰非，事情的经过都不加询问。
　　看来这“冯爷”，也没记忆中那般不近人情。

　　段正尧垂目不言，直到冯宁远锐利的目光刺了过来，他才慢慢开口：“那我与冯爷的约定——是否要将主体换成张启山？”
　　同样是灭口的活儿，是杀姓彭的还是姓张的，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好歹是中南省会的布防官，你未必动的了他。”冯宁远冷声道，“这事我来做。你只要找机会断了新月饭店的资金链，其他的，不要多管。”

　　“行，那我先走了。”

　　他这一副平静无事、温和自若的模样，成功激怒了冯宁远。
　　“我知道你与老三素不对付，老三也的确蠢不可及。可他就是再蠢，也和我们一起长大，相互扶持了那么多年，不是谁都能动的。”

　　段正尧表情未变。
　　原主段二本就是冷心冷肺之人。他这副无动于衷的态度才是正常。
　　何况，他本就不认识那个彭三鞭，面都未曾见过。要他强装成悲伤的模样，那也忒恶心了些。

　　见他“不知悔改”，冯宁远眸光微冷，“给我把老三的尸体带回来，然后滚回你的上海。”

　　段正尧淡淡一笑，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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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亮提醒：）
　　(本文为老九门小说+电视剧的混合同人，人设剧情各有取舍。由于小说与电视剧有许多不同（比如佛爷夫人的姓名，丫头死亡的原因，九门的年龄差与性格，佛爷二爷等人的黑化值等），因此可能会颠覆一部分亲的认知，特此高亮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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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Q：是否会涉及盗笔？
A：鉴于盗笔是蠢作者初中时看的，后来几乎没怎么翻过，剧情设定已经忘了精光……所以基本不会涉及盗笔的内容。
最后，本文是一时兴起的产物，我随便写写，大家随便看看。
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