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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释然(上) ...

  •   段正尧警惕地绷紧后背。冯宁远深深地看着他,缓缓道:“章函死了。”

      冯宁远紧紧地盯着段正尧,确认他眼中的惊讶之色毫不作伪,稍稍放松了一些。

      “因为之前我们‘看到’你与章函在一起,所以……”

      所以,就怀疑到了他的头上?

      虽不知冯宁远究竟是怎么“看到”的,但段正尧清楚地读出了他的潜台词。

      “章函为何会出现在那?”段正尧没有急着为自己开脱,冷静地指出其中的怪异之处。

      冯宁远摇头。他原先以为章函是掉了队——毕竟这座陵墓如迷宫一般,机关迷障重重,一个不慎,走失也是有可能的。
      但……再怎么走失,以军人的素养,章函只会在原地等待,不会也不该越到他们前面去。
      章函的死……怕是有些蹊跷。

      只可惜段正尧素来“恶名远扬”,亲兵们对他抱有一万分的怀疑与戒备,眼见气氛有些冷凝,冯宁远不得不开口:“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说。”

      这边的人都准备撤离,唯有段正尧迟迟不动。

      冯宁远目光微沉:“段正尧。”

      “你先走,不要碍我的事。”

      冯宁远脸色变了变,甩下挂着勋章的披风,几个大步迈到段正尧前面。

      段正尧微偏过头,一只拳头擦着他鬓角的发丝砸进身后的冰墙里。
      冰晶四溅,他冷漠地看着前方的人,扯了扯唇角。

      “你这又是做什么。司令官当久了,难道也把我当做你的下属,忤逆不得?”

      冯宁远紧紧握着拳,神色不明地盯了段正尧许久,终于一点点地收手、后退。

      “大/爷!”
      “司令小心!”

      在冯宁远即将撤手之际,被他砸出一个坑的冰墙快速龟裂,冰层瞬间破碎,厚重的冰层后方,有一团黑色的阴影蠢/蠢/欲/动。

      冯宁远一把将段正尧推开,下一秒,那团黑影从冰层中冲出,直扑往冯宁远的方向。

      那不明黑影高约三米,重逾千斤。
      冯宁远被它猝不及防地撞倒,半个身子陷入土中,动弹不得。

      此时,众人终于看清了那黑影的面目。

      那是一只极其罕见的‘大’猩猩,身形是成/人的两倍,力气更是大得惊人。

      冯宁远试图推开身上的庞然大物,却感觉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纹丝不动;又见亲兵们掏出枪杆对准猩猩开枪,几枪过后,除了令猩猩愈加暴怒,并不能重创它,冯宁远的心渐渐冷了下来。

      眼见暴怒的猩猩甩动尾巴,抽中一人,那人便喷血飞出,人事不知,被怪物压得几乎窒息的冯宁远强自提起一口气,喝道。

      “全部离开这里,走!”

      亲兵们面面相觑。军令如山,对于长官之令,他们本该绝对服从,可是……

      “我们不走!”

      副官恼火地呸了一声,丢下手/枪,抢过旁边步兵的毛瑟步/枪,对准猩猩的后背。

      岂料他还没有动手,手上的枪就被另一个人抢了去。

      段正尧对正照门,目光在猩猩厚实的皮毛上来回徘徊,最终停留在尾巴下方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
      他对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猩猩发出一声戾啸,如蟒蛇一般粗/壮有力的尾巴狂暴地甩了过来,被段正尧敏捷地闪过。
      后拉上弹,又是一枪。

      这一枪打在相同的位置,一蓬血花散落,菊/花连中两弹的猩猩怒不可遏,弃了冯宁远,转身朝段正尧扑来。
      段正尧丢下手中的步/枪,抽/出腰间的驳壳枪,虚瞄猩猩的眼睛,扣下扳机。

      枪响,伴着凄厉的嘶鸣。
      段正尧避开发狂的猩猩,跑到冰层碎裂的位置,扛起冯宁远就走。

      见着他的举动,副官愣了愣,连忙低声朝兵士们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能动的,带着不能跑的离开。”

      众人立即离开冰洞。猩猩已然失明,只能靠耳力寻找猎物的方位,但有副官不时往冰墙上丢一些碎石,干扰猩猩的行动,它毫无办法,气得捶胸顿足。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兵士们看向段正尧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

      段正尧全然不理,一到安全之处就将冯宁远搁到一边,继续观察山壁。

      若是寻常人,先后经历魔猩的“泰山压顶”与“胸口碎大石”,恐怕早就死了。饶是冯宁远体质惊人,此刻也不过刚刚舒缓过来。

      被段正尧冒险相救,他的感触比谁都要复杂。

      “为什么……”

      不顾自身安危解救他人,这不像唯利是图的段二爷会做的事。

      对于毫无意义的问题,段正尧不愿理会。
      他借着墙上的暗纹辨明方向,动身往北边走去。

      不多时,前方豁然开朗,一座九曲回环的长桥悬在峭壁上空,宛若登天之梯,雄伟而震撼。

      段正尧毫不犹豫地踏上长桥。冯宁远阻拦不及,紧随其后,不料刚上了一级台阶,一个浑身血污的人从侧里冲出,踉跄着扑到他的脚边。

      “上将!”

      一身军衣,厚重的北方口音,哪怕此人已面目模糊,冯宁远仍然认出了他的身份。

      “沈觉?”
      正是他带进来的兵士之一。

      “上将……”沈觉吐出一口血,口中的话语渐渐模糊不清。不知是否因为见到自家长官,他紧紧含/着的一口气终于散开,身体亦无力地倒下。

      “沈觉!”冯宁远连忙弯腰将人扶住,“振作一点!我马上带你出去——”

      话未说完,他的脑中警铃大作,侧身一闪,堪堪避过一道硬/物。
      一枚藏在指间的刀片划破他的衣襟,离他的心脏只有一瞬。
      多年出生入死的警觉令他在最后关头及时避开,以他的身手,几乎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就已反制住对方。

      冯宁远没想到自己的亲兵中竟然藏有叛徒。
      “谁指使你来的?”他顿了顿,接着问道,“章函也是你杀的?”

      此刻的沈觉哪还有奄奄一息的样子,虽然被冯宁远拧住手吃痛不已,但他眉目清明,半点没有退缩之色。

      “怎么可能告诉你。”
      他面露嘲讽,咬破舌,吐出一口血沫。

      冯宁远不及阻止,却见沈觉在临死前,往某个方向隐晦而犹豫地看了一眼。

      冯宁远心中一动,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目之所及,唯有一人。

      段正尧。

      *

      沈觉死前的那一眼,不少兵士都见着了。
      顿时,所有人的神色皆有些古怪。

      沈觉临死前的那一眼有很强的暗示力,如果兵士们没有亲眼目睹段正尧救了冯宁远……那么,他们有八成的可能认为沈觉是段正尧的人,杀冯宁远也是出自段正尧的授意。

      偏偏不巧的是,既然已经见着段正尧救人,沈觉死前的这一招,便显得分外古怪。
      如果段正尧想要冯宁远的命,只需在那个时候冷眼旁观就好,根本没必要冒险救人,事后又让另一个人动手刺杀。

      再想到之前章函的横死,种种迹象亦是指向段正尧,众人不免神色微妙。

      原来这场阴谋不止针对他们上将,这是想把段二爷一起牵扯进来?

      由于段正尧之前冒险救人的举措,为冯宁远效命的亲兵对他的态度缓和了不少,虽然因为他的“斑斑劣迹”犹带几分观望,到底不像以前那般厌恶到底。

      普通兵士能看出来的问题,冯宁远自然也能。
      他压下胸中的愠怒,脑中飞快运转,很快就明白到底是谁在其中作梗。

      能得利的,不外乎那两家。

      果不其然,他听到九曲长桥另一头传来几句对话。

      “是你?”这是段正尧的声音。

      “我们又见面了,段先生。”裘德考操着一口半洋半古的中文,平和有礼,却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之前的事,想来您已经考虑清楚了。”

      段正尧挑眉。
      他和裘德考可没有交情,能被他称作“之前的事”的,只有那个叫田中良子的日本女人意图蛊惑他的那些话了。

      “没什么可考虑的。”

      闻言,裘德考笑了笑,仿佛理解错了段正尧的用意:“我也这么认为。毕竟,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所谓的情谊不过是一纸空文。”

      段正尧暗下眸子,裘德考这话的意思……

      他往众多兵士的方向扫了一眼,果不其然,听见裘德考如此暧昧的话,有不少人露出惊疑不定的意味,再看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戒备。

      这卷毛老外显是有备而来,特意挖了个坑请他跳。

      段正尧眉眼间弯起一丝讥诮。
      想要让他跳坑,也得问他愿不愿意,有没有这个心情。

      “想来裘先生并不清楚……这利益二字,总要有那个命,才能承受得起。”

      对于段正尧的威胁,裘德考不以为意:“天下之人皆以利往,无论是中华人、美利坚人还是日本人,没有永远的朋友与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与‘基业’的传承。

      “当初名震三北的杜兴学先生不也为了利益,甘愿放弃自己的性命,只为了他奋斗大半生的基业能得以传承下去?”

      听到这一番话,稍远处的冯宁远与副将纷纷变了脸色。
      杜兴学这三个字,别人或许不知道,在场的几人不可能不认识——他正是收养冯宁远与段正尧、将他们收为义子的某区军阀,死于六年前的三区哗变。

      冯宁远及在场的亲信都知道,当初在杜兴学命悬一线的时候,能够调动杜兴学人手的印信被段正尧“夺”去,为了救出杜兴学,冯宁远亲自上门索取印信,岂料,那一年仅18岁的段正尧却吐出冷血之语,一口回绝。
      华东段二爷的冷血与六亲不认之名,自此伊始。

      可裘德考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为了利益与基业而牺牲自己的性命……难道……?

      冯宁远猛地看向段正尧,后者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心绪。

      只有裘德考的声音继续回响:“那个姓何的女人也是,杜兴学如此钟情于她,她不也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钱,出卖杜兴学,害他身陷囹圄,最终失了性命。”

      若说之前的那段话只是一枚烟/雾/弹,炸得众人头晕眼花,不明所以,那么此刻裘德考的这一番话,就是一颗巨大的炸/弹,炸得天崩地裂,山河动摇。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谁不知道,当初杜兴学的“遗孀”私贩火/器,冯宁远本要看在杜兴学的面上放她一马,却被段正尧一枪解决,理由是:她触犯了他的利益。

      不讲情面、无情无义,冷心冷肺、六亲不认,眼中只有利益……正是因为这两件事与段正尧对付商界敌人时过于霸道狠厉的手段,他才被界内人如此评价,也如此忌惮。

      可如果……当初对恩人义父的见死不救另有隐情,对义父“遗孀”下手是为了报仇呢?

      裘德考不知道自己挑拨的言语反而掘开了双方之间积累多年的隔阂,继续道:“段先生莫非忘了当初杜兴学先生临死前的教诲?‘利益为重,大局为重,勿以个人性命为念’,段先生当初既能遵从杜先生的遗命,生生忍着,死死握着杜先生的印信,如今,也当以大局为重才是。”

      不能怪裘德考做出如此失败的挑拨。中上层阶级的人都知道冯宁远与段正尧“关系不好”,可为什么关系不好,除了核心的那几个人,外人很少有清楚的。
      裘德考便只以为两人性格不合,从未想过这当中还有杜兴学的影子。

      事实上,当初给杜兴学扣上罪名的是日本人,裘德考更是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况——亲耳听到杜兴学对段正尧的嘱托。
      在他看来,段正尧是在一番挣扎后答应了杜兴学的要求,死守承诺,守住了杜兴学的基业。
      而冯宁远?裘德考只知道他最终因为不忍杜兴学受苦受辱,在杜兴学的要求下亲手送他上路。在裘德考看来,就算杜兴学是两人之间的心结,也该是段正尧的心结。与其拿杜兴学来刺激冯宁远,不如用他来刺激段正尧。

      他也这么做了。

      “只可惜那个姓何的女人做贼心虚,见你怀疑上她,到处败坏你的名誉,叱你见死不救……为了陷害你,她还勾/引商界的几个大佬,意图……”

      “够了。”当裘德考以嘲弄的口吻谈起杜兴学被戴了绿帽子一事,从头到尾神色平静的段正尧终于变了脸色。

      此时的他已不是半个月前对一切冷眼旁观的晋太子司马遹,自进入这处陵墓,他脑中有关段正尧的记忆愈来愈清晰,晋太子的生平,段正尧的生平,交缠在一起,竟让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听到辱及杜兴学的话,段正尧想也不想地开口制止。

      不远处作为局外人的副官惊愕万分地瞪大眼,呆滞了许久,担忧地看向冯宁远。
      “老大……”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老大他……

      冯宁远没有理会他的呼唤,双眸死死盯着段正尧,眸中沸反盈天。
      握在身侧的手,早已掐出了血迹。

      而此刻的段正尧,比冯宁远还要不平静。

      杂乱的记忆纷至沓来,各种喜悦的、愤怒的、悲伤的、失望的情绪随着记忆一同涌上心头,在几欲炸裂的头痛中,眼前喋喋不休的嘴尤其可恨,他蓦地拔/出枪,顶/住还欲说些什么的裘德考:“闭嘴!”

      裘德考沉下脸:“段先生你——”

      几乎是在他拔高语调的瞬间,桥的两端忽然冒出两队日本忍者,各自举着枪瞄准段正尧。

      冯宁远神色一变,再顾不上其他,同样发出暗号,叫出了隐藏在暗处的兵力。

      裘德考被段正尧指着,段正尧被忍者指着,忍者们被冯氏兵团指着……狭小蜿蜒的九曲桥上呈现这么一片怪景,僵持不下。

      “裘先生,”冯宁远加重咬字,从兵阵中现身,“你若不想抱憾终生,最好不要动他。”

      (2017.10.10)

  •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工具人细节。
    毒贩0容忍。
    (首发2017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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