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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转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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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
别说这辈子了,连上辈子言棉都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那时候牵绊她的理由有许多,但她本人对留学没有太强烈的兴趣是最关键因素。
所以当姜乐向她抛出这个念头后,言棉先是下意识感到讶异,紧接着,一个“不”字滚到了舌尖,又将将停住。
为什么要说不?
为什么不可以?
一直以来,言棉被灌输并对自己树立的目标计划,都是按部就班的往前,一步一个脚印,念完高中,参加高考,凭借成绩选一所好大学,挑选自己感兴趣的专业……很实际,也很稳。
但是太稳了。
就变成了平庸。
言棉问自己,为什么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不曾对留学表露过一丝一毫的兴趣,很快,她意识到了心底深埋在泥沙之下的谜底。
害怕。
畏惧未知。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文化,陌生的社交关系。
如同被浪头冲垮的沙堡,所有言棉好不容易小心翼翼堆砌好的优势,全都灰飞烟灭,必须推倒重来。
原来,这才是她逃避的根源。
可笑她竟然一直刻意忽视,假装自己重活一世已经变得更坚强,更勇敢。
为何不能更勇敢一点,跳出舒适圈,冲破自己给自己套上的牢笼?
脑海中宛若有两道声音在交错,只是一道越来越虚弱无力,而另一道更掷地有声。
言棉,你又要再一次输给自己吗?
你这个胆小鬼!
如果重生还不能让你战胜自己,那还有什么意思?睁开眼睛看清楚,你和从前那个懦弱无能的废柴言棉有什么分别?瘦身减肥,变得漂亮洋气,轻松考第一,拿到交换名额,还无比幸运的与男神邂逅、交往……这就让你满足了?这些微不足道的改变已经让你沾沾自喜?
醒醒吧!
如醍醐灌顶,言棉回过神来,已是冷汗涔涔。
松开不自觉握紧的拳头,言棉低头看着掌心留下的掐痕,唇边泛起自嘲的苦笑。
她摇摇头,羞愧不已。
多亏姜乐。
如果不是他在这个时候犹如神来一笔地提出了关于留学的建议,恐怕言棉会在更久远的将来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拥有不一样的选择,人生也会由此展开不同的可能性。
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很多事情都已错过,来不及挽回弥补。
“……谢谢,我会考虑的。”最后,言棉给姜乐的是一句音量很轻但郑重其事的答复。
出国留学,这个提议如同向言棉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精神大振的同时,也在迅速思考。
首先,最大的难题是,时间。
离九月高三开学没多久了,言棉不能搬了芝麻丢西瓜,无论如何,高三还是要打起全部精神来好好准备应对的。
所剩无几的时间和精力,够不够她同时准备留学申请?
暂且不论国外大学申请需要提供的考试成绩,言棉还必须正视自己的短板:英语水平。
要说中国应试教育长大的孩子,为了应对考试,往往最先提高的是死记硬背词汇,靠题海战术来加强读写能力,再然后才是听力的部分。至于说,更是边缘化到不得已才涨红了脸磕磕绊绊挤出最基础的简短对话。
很不幸,言棉也无法避免,是应试教育下的一员。
言父言母固然重视对言棉从小的教育和培养,但限于工作和环境等条件,他们无法更高瞻远瞩地意识到并给予言棉更好更科学的语言能力培养。
他们只能多给言棉报几个班,让言棉初中就开始接触并学习高中和大学的英语教材和考试内容。
与帝都中学的这些同学朝夕相处,言棉切身体会到资源与环境差异对孩子教育培养所产生的影响。
比如闻霆,从小就跟着驻外工作的父母到处跑,虽然总是待几年就搬家,但是也让他养成了更好的交际能力,多国语言也能轻松切换毫无压力。
纪巳霖倒是没像闻霆这样小小年纪就走南闯北,可他家里那条件,打小就请了优秀的家庭教师上门授课,一对一的外教也是从未间断。
出国留学可不仅仅是要完成那些考试成绩啊,言棉叹了口气,自己那不够自信的口语和听力才是最要命的,真这么勉强申请了学校,一出去就暴露原形,开不了口听不懂,完全成了哑巴和聋子,那出国还有什么意义?
认清自己,快速剖析后,言棉稍微褪去了些许冲动,真正冷静下来。
申请出国留学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具体的姜乐在电话里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学校、专业、导师、申请条件和要求……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进行询问了解。
言棉没来及问姜乐会不会陪自己一起,结束通话后,她不免有些怅然若失,紧接着她笑着摇摇头,若能一起那最好,如果不能,那她也会勇敢坚强地面对自己做出的选择。
做人不能太贪心。
一步一步来吧。
边零零碎碎地收集着关于出国留学的信息,言棉边继续跟着耿编辑做着专题采访。乘上报社给安排的车,他们离开热闹的市区,往僻静京郊而去。
“……原本我一个人来也行,但是我寻思你们小姑娘家都喜欢看这些演出什么的,就把你一块儿捎上了。”耿编辑对言棉说。
进大门的时候,车停下来接受了一番检查,耿编辑递上证件和报社开的介绍信,而站在车旁透过车窗朝里打量的目光依然锐利得让人心悸,言棉也不由得正襟危坐,直到巡睃的视线离开,车窗关上,车缓慢通过岗哨往里进,她才小心地吐出一口气。
一路行来,大红色的横幅上的“热烈欢迎xx文工团”字样落入眼中,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气氛也让言棉更直观地了解了建筑物上的“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含义。
接到电话后,副连长和政委带人出来迎接。这可是从全民日报社来的大记者,肯定不能冷落怠慢了。到了跟前,双方打了个照面,耿编辑倒是很符合他们心目中的记者形象,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白面书生。
目光落到言棉身上,他们都愣了愣。
这么脸嫩的小姑娘也是全民日报的记者?
瞧着跟个花骨朵似的,这也太年轻了。
众人在心里嘀咕着,跟耿编辑是热情直爽的笑着握手拍肩,到了言棉这儿都不自觉收敛了几分,毕竟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别被他们这帮粗人给吓着了,于是一个比一个嗓门压得低,声音也放得十足温和,把个刚差点儿被副连长的大嗓门迎面掀个跟头的耿编辑看得目瞪口呆。
领着言棉他们稍微逛了逛,副连长和政委得去接待今天来看演出的各兄弟单位代表和领导,政委准备让排长过来陪同,耿编辑连连推辞,他们就是来做个采访,用不上这么大的阵仗。
最后留下了一位长得很机灵的班长,人很年轻,挺会来事,没多大会儿功夫就跟耿编辑聊了起来,言语之间极有分寸,几句话就令耿编辑如被搔到痒处,话匣子大开。
这是个人才啊,言棉在旁边看得暗自佩服。
到文工团住的招待所一问,得知这次他们过来准备采访的那位艺术家已经跟其他人去现场准备彩排了,于是小班长忙将他们带到演出现场。
在小班长的帮助下,这次他们很快便在后台见到了采访对象——坐在轮椅上的舞者。
临近演出开始,艺术家得知他们来意后,很抱歉地请他们稍等片刻,为了保证表演的完美无缺,他们还要在舞台上带妆彩排一次。
于是,言棉在未有观众入场的台下欣赏到了艺术家们的表演。
后台到处是忙碌穿梭的人,工作人员被指挥着搬运台阶、大鼓和其他布景道具,音响师和灯光师调试设备,检查线路,表演服装穿了一半冲出来找同伴的表演者、互相在脸上描画妆容的舞蹈家……
幕布后的喧闹纷乱,到幕布拉开时,一切尘埃落定。
安静,大气,从容。
这是言棉为这位舞者以及她的表演所记录下的三个形容词。
很美。
她理解为什么耿编辑要将专题报道最重要的篇幅留给这位舞者,老艺术家们的经历,或平淡或沧桑,而年轻艺术家则饱含了激情与锐气,最后,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舞者,以她骨子里的坚持与韧劲,将他们对艺术投注的热情完美糅合升华。
画龙点睛。
那些明亮美好的灵魂,不该孤独的在黑暗中起舞。
他们应该站在镁光灯之下,得到最热烈的掌声包围。
采访完成,也到了演出即将开始的时间。
言棉和耿编辑离开后台,小班长一直在侧门等着,看见他们立刻跑上前来。
远远眺向正门方向那些一水儿挂着白底红字牌照的车,耿编辑犹豫了一下,询问言棉意见,政委给他们留了两张票,要不要进去看演出。
言棉满心惦记着回去完成报道,迫切希望这些诠释美与爱的艺术家,他们的故事刊登在发行量数一数二的全民日报上,被更多人了解。她的想法和耿编辑一拍即合,于是耿编辑推了推眼镜,准备同小班长告辞。
小班长奉命陪同,自然是个心里有数的。
像他们这样的一年半载都轮不到上报的机会,这回难得有记者过来,还是大名鼎鼎的全民报社,哪怕人家是因为文工团在这儿表演才过来的,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人离开,政委交代了,希望记者能捎带着写几句关于他们的内容,到时候跟着上了报纸,就是长脸的好机会。
于是耿编辑想走,小班长竭力挽留。
“我们连长吩咐了,要我尽地主之谊,如果让领导知道,您演出没看,晚饭也没吃就走了,肯定会以为是我哪儿做得不好,把您给得罪了……”
耿编辑为难地看了看言棉,就算他执意要走,随车送他们过来的司机,这会儿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有车没司机他们也回不了城。
“要不,我亲自跟你们连长解释一下。你们连长在哪儿?”
“我们连长这会儿应该在里面,和其他领导在一块儿。”小班长挠挠头。
“那……”
正说着,一辆吉普势头迅猛地驶近,刹车。
车上跳下来几个人,打头那个小跑过来,看见小班长忙叫了他一声,问的也是同一句话:“连长在哪儿?”
其他几个人打开车后门,又是扶又是抬的弄下来一个人。
离了一段距离,言棉看不太清到底怎么回事,但从他们的行动间,以及眼前这位急出的一脸汗里,她隐隐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小班长十分意外:“怎么了?”
“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来人摘下帽子,抬臂随便地用衣袖在脸上呼噜了一把,语速很快地说,“你去找连长,就跟他说,他家里人出事了,让他赶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