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惊变（二） ...
-
“小姐，”先前的徐府侍从走进来行礼道，“百家先生派人驾了马车来，让你即刻回府。”
我觉得有些奇怪，黄百家一向都挺紧张我的，说好了来这边接我一般都会亲自来的。
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想到此处，我也有些担心——难道，阿青的父亲......
一股不祥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我立马站起身来走到大门外，可惜眼前停着的并不是我们先前那辆车，车夫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见此我更是担心了，火速上车，吩咐他们快马加鞭赶回去。
走进前厅，空无一人，问过一个仆从，才知黄百家在张峰屋里，于是我赶紧一路跑过去。
刚到后院走廊口，就听见柳青带着哭腔的嘶吼声，和着张峰的高声呵斥。我心里咯噔一下，加紧脚步跑了过去，但正当我准备推门而入时，不知道为何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在犹豫。
是胆怯了么？不敢去面对心中的猜想变成现实？
我慢慢放下手，无力地倚着门框坐了下来，静静地抱着膝盖，脑子一片混沌。
也不知坐了多久，身后的门吱嘎一声开了，黄百家关切的声音响起：
“眉儿怎么坐在这里？晚上风这么大！墨池，快找件背心来！”
奇怪，真奇怪。
我抬起头望着眼前面容模糊的黄百家，心里犯着嘀咕：这声音明明应该是近在耳边的，可我为何会觉得仿佛来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听上去是那么的不真切。
“乖眉儿，别哭别哭。”黄百家有些吃力地抱起我，一脸心痛地用丝绢替我擦着。
我，哭了？
伸手摸摸脸颊，居然已是一片濡湿冰凉。
“阿青呢？他怎样了？”我望向门内只见一个硬挺挺的背影跪在张峰腿边，而张峰背对着他，负手仰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动不动。屋里还有两名男子，略胖一点的吊着手臂，黑瘦些的那个坐在椅子上，右手右脚都打着石膏。两人脸上都挂着泪水，额头和下巴还有几处青青紫紫。
我挣开黄百家的怀抱，跳下地来指着他俩问道：“这两位.....是谁啊？”
“他们都是跟着班主讨生活的伶人，今日也被打断了手脚。”黄百家低声答道。
哦——
我似乎有些麻木了，点了点头，轻手轻脚走到柳青身旁，跟他跪在一起。
“嗯？小姐，你来跪着做什么？”隔了好半天，柳青才反应过来似的，转头沙着喉咙对我说，“这，怎么可以呢！您快起来呀！”
我摇摇头，不为所动。
柳青还再想说什么，此时张峰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道：“你们两个都别跪了，起来吧。”接着又对柳青说：“若是跪在这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我今天也便和你一起跪！”语毕就伸手撩起下摆欲跪。
柳青慌忙站起来拉住张峰，涨红着脸说：“师父，您这不是在折煞徒儿吗？我....刚才太莽撞，冲撞了师父，请您惩罚！但平郡王府不仅害死我爹爹，还有我哥哥，现在仍生死未卜，此仇不报非君子！”说着又要往下跪。
什么？他哥哥也.....
唉，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我闭眼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伸手将柳青架住，清了清嗓子道：“今天咱们谁都不许再跪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找到解决的法子，时间拖得越久对你哥哥越不利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两个伶人此时也出声赞同，之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述起整件事情的经过，从我们离开千墩开始，到今天下午为止。
听着他们的叙述，我真想把那个无耻的流氓大少叶江天一巴掌拍死！还有那个平郡王纳尔都，也是一路货色，甚至更为凶恶嚣张！
哼，不就是个郡王么？听说还没领什么差事，只是一副空架子而已，在这权贵云集的京城里像他这般的一抓就是一把，也只敢欺负这样的平头小百姓了。
“唉，我去和大哥说说吧，他在朝中根基比我深，人脉也比较广，应该能想到办法的。”徐元文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叹了口气说道，“诸位放心，此事就交给我去办，毕竟我还是在朝中当差的。”
“可是，会不会给令兄带来麻烦呀？毕竟这事.....”黄百家有些迟疑地说。
“没事没事，家兄为官多年，若这这点小麻烦都处理不好也不用在官场生存了。”徐元文摆摆手道，“只是那平郡王好歹也是有爵位之人，估计，最后到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是你哥哥的下落，”徐元文转头继续对柳青道，“我们是一定查得到的。”
“是啊，如今最要紧的不是考虑怎样报复，而是应该想办法找出你哥哥大宝的下落。”我也趁机拉着柳青坐下，慢慢劝他，“再说我们现在拿什么和人家抗衡？无论是财富和地位，我们哪一样都比不上。”
“大不了拼了这条命！”柳青赤红着双眼，拍案而起，“我胡二宝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坐下！怎么说话的这是！”张峰剑眉一立，扬声呵斥道。
“是是是，我知道阿青你既勇敢又很能打，”我复又拉他坐下，“但这只是匹夫之勇，况且大宝哥哥还等着我们去救他，这个时候若因为报仇而耽误了这正事，值得么？”
眼见柳青眼神开始变得不那么确定，神情也有些犹疑时，我又趁热打铁道：“他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呀！你是想放着他不管，而去和一个人渣较劲么？”我见他神情已然松动，便顿了顿，又伸手握住他的手继续说：“阿青啊，我之前教你念的那些书你都忘到哪儿去了？古人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古来有成就之人多是坚忍之辈，我们现在身处劣势，绝不可意气用事啊！”
柳青嘴唇微动，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的转，忽而背过身去，半响才转回来道：“我知道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徐大人、师父、百家先生，还有小姐，之前我有诸多无理之处.....”
“行啦行啦！”我见他一副又要下跪请罪的架势，连忙截下话头道，“此乃人之常情，要是换做我，说不准把天都捅了个窟窿还不罢休哩！再说啦，”我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悄悄说：“我们也勿需等到十年，十天即可。”
“十天？”柳青瞪大眼睛看着我，“怎么可能？你怎么能肯定......”
“嘘——”我立即打断他的话，偷瞄了一眼一脸狐疑的黄百家，轻声道，“这种人，还等不到我们不出手，老天爷首先就会看不下去了。走着瞧吧！”
从张峰屋里出来时，已是半夜了。而今晚的月亮虽只有一半，但却特别亮，银白色的光辉洒在树枝草叶上，泛着鱼鳞般的光泽。
我抬头仰望着深邃的夜空，不知为何，此刻想起的竟是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难道，我是想喝酒了么？
“眉儿，你....”走到我屋门口时，黄百家终于开口说话，但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斟词酌句，半响才继续说道，“眉儿明年就该七岁了吧。《礼记·内则》曰‘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正所谓男女有别，现在你多少也该，咳，开始注意一下男女之防了。”
《礼记》？哦，想起来了，还有‘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外内不共井，不共湢浴，不通寝席，不通乞假，男女不通衣裳.....’一类的说法呢！
礼记中甚至还规定，女子十岁后不再迈出家门,在保姆的教导下学习织麻纺丝、缝制衣服的技艺,并参观掌握有关祭祀的礼仪程序,十五岁时挽起头发表示已经成年,可以出嫁了。
我是绝不会心甘情愿地踏上这样的人生道路的，绝对不会的！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却并不作答，只是悄悄攥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惊变（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