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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副官说不透二月红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说不透二月红和自家佛爷是什么样的关系。

      但在这长沙城里,想听一出最上等的折子戏,还得来找二爷。

      二爷的嗓音佛爷钟意,副官也喜欢。只是平日里忙,好不容易休息了,茶楼正是人满为患座无虚席的当头,向来不喜群聚的佛爷就不乐意过来了。

      入厅之前正逢红府的老管家守门,他远远看见张家主从踏风而来,气势凌然,纵是蜕下一身戎装也丝毫不减雷厉风行之姿,张启山走在前面,副官照旧跟在身后一米以内亦步亦趋。这是多年来形成的习惯,雷打不动。

      「佛爷可是来听戏的?」管家俯身一福,心中了然。

      「还烦请老管家差人引座。」副官微微颌首,态度谦和有礼,既有威仪又不显傲慢,语毕附耳同老人交代几句,便站回张启山身后。

      张启山看了一眼,满意的露出只有身边人才能察觉的笑意。

      他这个副官他是懂的,为人知情知趣,做事严丝合缝,处世单纯淡泊,尤其到了长沙以后,面面俱到的程度令他都心生服气。

      要说张大佛爷能有今日成就全凭一身本领当然毋庸置疑,但他的六位亲兵确实功不可没,而副官卓越的执行能力和披肝沥胆的死忠更是推波助澜。

      只是旁人无从知晓,张大佛爷也会怀念过去的。当副官还不是副官,只是众多张家人其中之一时,不出挑,不张扬,个子小小的,粉白的脸蛋女孩似的秀气,刚到府里,跌跌撞撞,没有一件事情做的对,他看着,就觉得有趣。

      五六岁的奶娃,肉乎乎圆滚滚,摔进泥里跌来滚去不得要领,在教官的呵斥下漏洞百出,又急又恼,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可每当他想,这娃子怕是撑不下来了的时候,小鬼总是不动声色爬将起来,一鼓腮帮把眼眶里打滚的泪花活生生吞回肚里,实在坚韧,惹得他隔三差五就去帮着欺负一下,或者过个招调教一番,好不愉悦。

      只可惜不知何时开始,他看顾着,心情好浇浇水,事务繁忙就旱上好几天的小树苗,凭着自己的力量长成了参天大树伫立身旁。也欣慰,也郁结,就像蹲守了一辈子的君子兰,一不注意就错过花期,脑海里都是小孩儿揉着眼泪自个儿擦药,躲在灶台后面偷吃馒头的模样,老觉着心里失落。

      「佛爷?」

      一回神张启山发现自己愣在门槛前,挡住了前路,副官没有预判,鼻梁活生生磕上他的肩头,惊呼了一声。

      「走太快,乐趣尽失。」张启山看着副官迷茫的表情,模拟两可地回应,见他一身西式三件套称得身板愈加笔挺修长,又补充道,「说好是假期,佛爷不是佛爷,副官也不是副官,走我身边罢。」

      闻言,副官微微一怔,却无犹豫,同张启山并肩跨进红家戏楼,一切顺理成章得挑不出毛病。

      这时距离开锣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戏楼里人声鼎沸,连楼道都坐满了二爷的听客,伙计将两人引入雅座招呼了几句便退下了。

      张启山似笑非笑看着小厮丫鬟相继把糕点核果、茶壶茶杯有序奉上,心中敞亮。

      「你小子什么时候来跟二爷要的票?」

      副官被张启山状似随意的眼神盯住,虽知他定不会有所责难,还是心虚地嘿嘿一笑。那笑容竟然带着几分傻气,和他真实年龄颇为匹配。

      「我挺好奇,万一今日我不准假呢?或者我有事务缠身不应你……你怎么算准了我一定会随你过来?」

      「佛爷忘啦,您的日程都是属下安排的,我可不是八爷,没那掐指一算的通天本领。」副官分别倒出一些热开水,给两人的杯具做简单清洁,又斟了杯七分满的热茶给张启山。看见他挑眉,赶紧补充道,「是老管家睿智,他帮我留意到停票前两个时辰,我若赶不来他便可直接出售给别人,向来如此的,两不耽误。」

      「向来?」张启山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样的事你做过几次?」

      「属下知错了。」副官立刻低头领错,深知佛爷这是怪他多事给二爷添了麻烦。

      张启山不语,盯着台上陆续就位的戏班子,捧着茶杯就口。

      二月红还在后台备妆就收到张启山前来捧场的消息,没带人手没穿军装,就跟了个副官。听起来甚是稀罕,基于矿山一事将将尘埃落定,二月红不想再惹事端,便没有特意会见。

      待他出堂,有意无意瞥见前排坐着的两人,虽觉惊奇,倒也安下心来。

      没想到他们竟是来单纯听戏的,一壶碧螺春,小吃两三碟,悠闲自得地旁若无人。

      今天唱霸王别姬,两人皆听过数回,许是丫头过世,又许是二爷放下心结,这一段霸王回营较之前有了许多变化,旁人听不出来,他们这些当事人却平添很多感慨。

      张启山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平静如水,他看了看身边的副官,那人正给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掰瓜子,剥好了就放在碟中堆成小山递给自己。

      人人直道他张大佛爷冷硬好比磐石,可他总觉得他的这个副官更像一汪深潭,轻风掀不起涟漪,微雨点不出波澜,心思实在缜密,嘴上不说,但什么都看在眼里。

      丫头一事虽已过去,他同二月红之间却确实产生了隔阂。他张启山做事但求无愧于心,知道自己没做错,便不愿解释太多,也相信二月红惇信明义,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原谅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可说到底,是非曲直与道歉与否没有必然关系,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二爷他需要一个答案,更需要一个结果。

      副官为他搭一座桥,他愿意上去。

      「做这些事,是老八出的主意吧?」心里还是有些不顺,一个劲纳闷他的小副官明明跟前跑后地,每天忙不完的军务,还要伺候自己,怎么总有时间同齐铁嘴那个一肚子心眼的家伙插科打诨。

      「是,什么都瞒不过佛爷。」张副官说得恳切,坦白得不能更坦白。

      「我看你丝毫不觉着自己做错了。」说着语气就有些冷,张启山也不是真的动怒,这么点小事他还不至于放在心里,只是一想到老八胆敢伙同身边最亲近的人算计自己,就止不住地心塞。「以后不许再去找老八。」

      副官应了。

      其实是齐铁嘴来找的他,趁着他给佛爷办公,一路从张府院子追到街上,东拉西扯不得要领,后来直呼无聊,说陨铜风波一平,整日里只得蹲在盘口给那些糟心的显贵算卦,算的尽是功名利禄、声色犬马之腌臜事,再多算一人都教他恶心。又叹世道险恶,人心不古,时局动荡,民不聊生。

      副官让他弃文从武投身军旅,他则立刻大呼福浅命薄,干不来这一行。副官失笑,被缠得没办法,才答应有空就去陪他喝酒,这才算放过。

      但是佛爷说什么都是对的,他不让自己去,他就不去,哪怕他们早约好今晚迟些时候在解语楼碰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时间走得飞快,这出戏转眼就唱到了尾声。

      张启山喝下最后一口清茶,紧了紧风纪扣,心满意足地笑道,「许是久未好好听过二爷唱戏,今日这百试不厌的霸王别姬又好上了新境界。」

      「佛爷高兴也不枉属下犯规讨好。」

      张启山对副官调侃似的奉承不予计较,笑笑使个眼神,兀自向后台走去。

      有些话总归是要交待的,否则他同二月红的患难兄弟情日后还怎么通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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