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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五、六章 ...

  •   第五章

      ——失去与得到之间,如果能保持平衡,这已经是上天给你最好的结果。

      一觉到天亮,电话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继父,刚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揪紧了胸口。
      “你哥哥有救了。”继父略显疲惫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激动情绪。
      我差点将话筒都捏爆了,“什么意思?哥哥醒了吗?爸,你说清楚些啊。”
      “不是,你哥还没醒。就是今天医院里来了一些人,听陈医生说,那几个是国内外脑科和神经科的权威人士,受人所托特意来给你哥会诊。”
      “受人所托??”
      “说是叫沈什么……”
      我的脑子劈哩啪啦一阵乱炸。
      “沈、沈宣微?”
      “对对,就叫沈宣微,佳惑啊,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物的?”
      难怪他会这么激动,原来不仅是因为看到了哥哥醒来的希望。
      “他是我同学。”我喃喃道:“那他现在在医院?”
      “没,他呆了半个小时,刚刚被人接走了……”话锋一转兴奋地说:“真是有钱人,来了三辆高级轿车,我活这岁数都没见谁这么风光过……”
      等继父感慨完,已经是早上八点了。全身一松懈,倒在床上,楞是不想再动第二下。
      迷迷糊糊做着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梦,再醒时竟然已是中午。
      “糟了。”我大叫着从床上跳起来。
      明天就要高考了,可脑子竟像是被浆糊搅在了一起,没有一条是清晰的。
      整整一下午,我像只饿了几天的蛀虫疯狂啃噬着书本,,偶尔抬头看对面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衣衫不整,长发蓬乱,活像饿鬼一个。

      天气一如既往的闷热,好在考场中安装了降温设备,不至于让人因紧张而悴然晕厥。
      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大致搜索了一圈,没有看见沈宣微的影子,想必是分到了别的考场,心里竟然舒了口气。
      考试对我来说成了另一种煎熬,我痛苦的不是想不出答案,而是每每看到一题总会想起哥哥平时教我的样子,如同套了一个紧箍咒,每念一次便痛一次。做完,我连对题的勇气也丧失了,匆匆合上试卷,落荒而逃。
      阿亚总是先在走廊中等我,并非她答题速度比别人快,而是她认为——想不出的东西就算用憋的也憋不出来,还不如早点放手,早死早超脱。
      别人忙着对答案,或苦恼或兴奋,我们则在一边谈着与考试无关的任何事,好像高考早成了我们眼中云淡风清的东西。无论如何,苦闷酸涩的高中三年,终于还是要结束了。
      考完最后一科,我迫不急待地打车去了医院,未想到会在那里碰见那几天一直没见着面的沈宣微。
      那时的他,穿一身质地考究的深色,临窗而坐,一手撑着额头,碎发下的细长眼睛安静地阖着,因背对着窗户,发丝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为他勾勒出短暂的祥和。
      精神有些恍惚的我愣了几秒才将他认出来,只因高中一年多,我从未在公共场合见他穿过黑色之类的衣服——与病房的白色有些格格不入的暗沉色调像是要将人的灵魂从这里带走,深色亚麻衬衣在阳光下因错觉而泛着幽蓝,同色系的休闲裤,意大利风的时装靴……那是我所不熟悉的沈宣微,遥远而不真实。

      “沈宣微。”
      我弯下腰去,双手支在膝盖上,轻轻叫了声。
      他慢慢睁开眼,与我对视了足有三秒后才淡淡地开口:
      “你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微微伸了个懒腰,“我交卷早,见没事就来医院看看你哥。对了,你考得怎么样?有希望上京大吗?”
      我有些窘迫地闪躲他的目光,果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像我这种情况,能考上京大应该是奇迹中的奇迹了。
      “应该……能上大学吧。”我干巴巴地说着,坐向哥哥的床边。
      “换言之……”还好他没将话说完,只是耸了耸肩,否则难保我会夺门而出。
      提到他为哥哥请来名医的事,沈宣微的反应就像是举手之劳一样。他叫我不要有思想负担,医生说了,新的治疗方案已经决定了,用不了多久,哥哥就会像往常一样又蹦又跳地出现在我面前。
      “你的意思是……我哥哥有可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我几乎当着他的面跳了起来。
      “没错,费叔叔是这么说的。”他说的这个费叔叔就是当时医学界的泰山北斗费佟云,这种级别的人物别说是我们这些蝇头小百姓,就是腰里揣着上亿家产的人也未必请得动,为这事,他还上过新闻。由此可见,沈宣微的背景应该比我那时所知道的还要不一般。

      他又说:“只要你哥哥配合好后期治疗,不用半年,他就能完全康复了。明天上午九点,专家会为你哥再做一次手术,你今天就安心睡个好觉。”沈宣微说时看了窗外一眼,“那么,我要先走了。”
      对于他的告别,我有些不舍,只是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作为一个同学,他为我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又怎能任性地再加要求。
      我想了想,鼓作勇气问:“以后,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他直起身子,走到我的身侧,凑在我耳边低而缓慢地说:“也许……”
      如此意味深长的两字,令我呆若木鸡,以至于他何时踏出病房也不知。

      第二天早上下过一场雷阵雨,到九点时,天已放晴,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青草味道。
      护士将哥哥推进了事先准备妥当的手术室,紧接着,二中一外三个医生陆续走了进去,关门,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我坐在走廊里的长凳上,双手交握,不断地祈祷。继父一会扒在门上,一会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几次想抽烟,都被路过的护士拦下了。

      虽然沈宣微告诉我不会有事,就连医生也和我们保证,重新手术成功的几率相当大,但凡是牵涉到几率问题的事,都不能让人掉以轻心。脑颅手术中,任一刀下去,都是在与死神较量。躺在里面的是我的亲人,感受如同将整个命运悬在了一线,那样的胆颤心惊、坐立难安。

      我只觉度秒如年,何况手术进行了三个半小时。
      当灯熄灭,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时,我的腿就像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不能着力。
      费医生的一句“手术很成功”,也同时成功解救了我那紧绷到快要断掉的神经。
      那一刻,不亚于是我的重生。
      我终于可以不用再伪装坚强,终于可以放心地流泪。

      看到哥哥醒过来,黑漆的眼睛有些茫然地望向我时,我多想开心地大笑,最后却哭得稀里哗啦。
      “小佳,哥好想你。”他抱着我的头,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揉着我的乱发。
      “胡说……”我在他的病服上醒着鼻涕,“怎么会想我。”
      “真的。”哥哥说,“我好像做了一场很久的梦,梦里我看得到小佳,却总是抓不到你,我能听见你的声音,但你却听不见我的……”
      “哥!”听到这里,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没有下次了,绝对不准再有下次。”
      “嗯,不会再有下次了。”哥哥笑着低下头,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说:“小佳,我爱你。”
      我抬起头抹了把眼泪。
      “我也爱哥哥。”

      第六章
      ——对于我们来说,离别,不过是和年少的过去说再见。

      谈话中,哥哥知道了沈宣微,出于一些不得不考虑的原因,我隐瞒了有关手帕与他的关系,我只告诉哥哥那是一个心地很好的同学,得知同学的哥哥出了意外,让家里帮了些忙。哥哥自是深信不疑,还说想亲自上门道歉。我忙说:“高考完后,他就离开南城了。”
      这一点,我并没有撒谎,这还是阿亚得到消息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对于他的不辞而别,我并没有多说什么。人生本就这么一回事,今朝聚明日散,只因两人之间没有可牵绊之物。如果我能如愿考上京大,也许我不会这么说,但事实证明,天意如此。

      七月,蒲公英的种子四处飘飞,像在预示着人们将要远行。
      对于没有考上京大的我,能选择一所离哥哥更近的大学,反而是这夏季里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哥哥为我觉得可惜,但我知足了,至少上天已经将哥哥还给了我,我除了感恩,怎么还有精力去抱怨。阿亚出乎意料地考上了京里一所不错的师范大学,就在京大的附近。我所知道的还有,沈宣微其实早就得到了被保送去京大经济系的名额,他也根本没有参加什么考试,而在我考试的那几天里,一直是他在照看着哥哥,虽然他嘱咐继父不要将此事告诉我,但继父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朱青青原本就想和沈宣微考同一所大学,如今愿望成真,据说她选了心理学,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三个人都去了京里,只有我留在了这个城市。
      阿亚让我放心,她会帮我看着沈宣微,不让别人染指。
      我笑着说:“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哪轮得到我们来管。”
      阿亚不以为然地反驳:“你说他为了什么而帮你?还不是别有居心,怎么你连这点也看不透?”
      也许我是真的没有看透,但我至少知道一点,他会帮我绝对不是因为阿亚所想的原因,有可能是出于人道主义,抑或是那天我说的话感染了他。可惜,我们永远都无法钻进另一个人的心里,去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哥哥用零花钱替我买了新手机,我兴奋不已,主动而殷勤地替哥哥捶背按腿。他说,我是一只尝到点甜头就会跟别人跑的小猫。
      经过二个多月的康复治疗,哥哥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在恢复,医生说,这得感谢他原来优异的身体素质。
      开学前一天,刚下过雨的空气还带着丝丝凉爽之意,哥哥用车子载着我漫无目的地在林荫道上绕圈。最后,我们坐在树下草坪上,聊现在,聊未来。
      “感觉会习惯吗?”哥哥问我。
      “那地方比我想象得要可爱,宿舍后面的广场上还有彩色的风车群,明天你看到了,一定会喜欢。”大学就在本市,尽管坐车需要二个小时,接到通知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先去勘察了一番。
      哥哥有些苦恼地皱眉头:“我是说你以后住在学校,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天天赖着我了,难道不会不习惯吗?”
      “放心,妹妹我一定能学会独立,到时让你刮目相看。”我的安慰似乎起了反作用,哥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忒难看。
      在确定他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变成这样后,我只好开玩笑地说:“哥,说真的,我觉得比起我粘你,你好像更粘我一些。你说是不是?”说着就没大没小地去捏他的耳朵。哥哥的耳朵又软又小,手感绝佳,咬上一口真是香甜酥嫩,只是这么恶劣的事也只在十岁那年趁他睡着偷偷干过一次,结果还被他追着满场乱窜,并且狠狠揍了我的屁股。
      想到这个,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又在想什么坏事了吧?”
      于是我把咬他耳朵的事说了遍,岂料哥哥的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红晕,大有往脖子根蔓延的趋势。他佯怒道:“还好意思说,你当那是熟的猪耳朵呢?”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拉着哥哥的手说:“哥,我也要送你一个礼物。”
      哥哥开心地问:“是什么?”
      “耳钉。”
      “什么?”
      “耳钉,穿在耳朵上的耳钉。”
      哥哥大概以为我在耍他,遂有些哭笑不得。
      我一本正经地说:“哥哥的耳朵这么漂亮,再戴上妹妹亲手挑选的耳钉,保证艳冠群雄。”
      哥哥怒,“什么叫艳冠群雄,我又不是孔雀。”
      “既然不要,那就算了。”
      “小佳,你坚持一下会少块肉吗?”
      就知道会是这样,我说:“哥,不如我来帮你穿耳洞吧。昨天我看了本书,书上说,古代北方有个的部落,他们有一种习俗,如果男的有妹妹,一定会让她帮他穿耳洞,这样他就会比其它人好运。”
      哥哥故作惊讶,“原来有妹妹这么好啊?我以为有些人只会给我惹麻烦呢。”
      我的劲儿一下子被挑起来了,拉起他往车边带,拍了拍车凳说:“马上行动,咱买材料去。”

      逛了许多地方,这才买到了满意的耳钉,菊花状的耳钉并没有想象中的女气,倒显得十分另类,之所以选这个,是因为哥哥的名字,陈少菊。
      其实手穿耳洞算不上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被穿的人能不能配合自己。当我拿出一根尖细的银质针时,哥哥差点夺门而逃。
      被我逮回来,我让他放一百个心,再怎么样也不会拿哥哥的性命开玩笑的。
      “我会帮你把耳垂先按摩到麻木,这样穿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疼。”
      “你确定?”
      “我拿我所有的零花钱向你保证。”
      穿完耳洞,哥哥倒是轻松自在得很,连眉头也未皱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疼。
      “瞧,我没骗你吧?”
      “嗯,没骗我。”他转身抽出一根新的银针,正当我疑惑的时候,他却微笑着对我说:“这么巧,昨天我也看到一本书,讲的就跟你说的差不多,只是颠倒了一下,上面说,哥哥帮妹妹穿耳洞的话,那妹妹就会一直有好运相伴。这样好了,我也给你穿一个,咱们一起好运,怎么样?”
      “胡、胡说的吧。”我才不信,人一下子退避三尺外。
      “怕什么,又不疼。”哥的笑容越来越温柔了,简直能滴出水来。
      “……我没有耳钉,穿了也没用。”此时也只好找个烂借口加以推托。
      哪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哥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子,打开说:“不好意思,我顺便也买了个。”一枚亮闪闪的耳钉躺在黑丝绒上好不耀眼。虽然害怕穿耳时的疼痛,但那耳钉看起来真是很漂亮,实在令人左右为难。
      哥还在给我催眠,“我刚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真的不疼。”
      “你确定?”
      “我拿你所有的零花钱向你保证。”
      我只好撇撇嘴,将耳朵的生杀大权全部交给了哥。
      结果,屋子里响起了杀猪般的叫声。

      “你用得着叫得这么夸张吗?很疼?”
      “……好像真的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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