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南宫凡水

3、第三章

　　夜风潇潇，草木漱漱，如果不是被点了穴道，花锦城很想帮莫修然把那一缕碎发顺到耳后去。
　　他们相距咫尺，莫修然满脸戾气，好像随时手起刀落。花锦城却毫无畏惧，她大方的回视那一双锐利的鹰眸，然后发现，莫修然的眼睛真是出乎她意外的漂亮。
　　之前，他总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眉眼中失了许多光彩，而此刻他双目瞪圆，熠熠发光好比星辰。

　　“是你喜欢的人？”花锦城继续不怕死的问。
　　莫修然握着刀鞘的手越收越紧，他刀法极快，怕是出鞘拿命也只须臾。花锦城想，如果真是什么莫修然不想让别人知晓的事，自己还真是不要命的往刀锋上撞。
　　“回答我！”
　　眼看那手便要扼上自己的脖子，花锦城无奈的哎了哎，“好吧，”她退让道，“那夜你毒发，我不过恰巧听到你口中念叨。”

　　“那夜？”
　　“还有哪夜？”花锦城说。

　　莫修然低头顺了顺思绪，忽而似乎想通了一些事，“那晚你也在客栈？”
　　“巧了，我不但在客栈，而且还住你隔壁。”
　　“原来是你……”他渐渐收了那一身杀气，面目也不似方才狰狞，“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帮我？”
　　“不是说，医者父母心么？”
　　莫修然看着她，“那么为尊主医治，应该也是你分内之事。”

　　这人得寸进尺，竟给她下了套。
　　花锦城好笑不已，“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般为他卖命？”
　　“这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花锦城总爱打断他，“是因为他给你下了毒，没有解药你就会死。”
　　莫修然没有说话，花锦城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她说，“我早说过，你身上的毒，我都可以帮你解了。”

　　莫修然茫然的看着她，从上一次花锦城提出这个筹码时，他就不可避免的被诱惑了。离开那个炼狱，是他从出生以来，最大的念想。可是不成，事情若是如此简单，这么多年来，他又何苦为了自己一条烂命苟延残喘？
　　花锦城打量着他变化的神色，多少也看的明白，“再不然，就是那位云舒姑娘了。”
　　花锦城还想说什么，莫修然索性连她的哑穴也一道点了，“你若再敢提她，我定杀了你！”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
　　她好言好语，他不领情便也罢了，竟还想着杀她。
　　花锦城吐出一口气，又提起两股神，默默冲起了穴道。殷离从后面赶上来的时候，莫修然已经陷在昏迷中，花锦城早就没了踪影。

　　花锦城一路跑回玉浮城，果然纪方梧一行正四处寻她，不过她也不知自己身份是否确实暴露，更不想再摊这事，便屡屡绕道而行。
　　躲来躲去，结果却遇上了更让她脑壳疼的家伙。

　　“这位姑娘，方便拼个桌么？”
　　花锦城一口香茶再听到这短短一句话时候尽数喷了出来，她扭过头恨不能将脸捂上，“不，不太方便吧？”
　　对方却似未闻，还是自顾自的在她邻边坐下。

　　花锦城懊恼的咬了咬嘴唇，回头看到一身素衣的年尧，举止优雅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怎知我在这里？”花锦城这傻也懒得装下去。
　　“所幸谷主还不曾走远，也不算难找。”
　　“我就出来看看，你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
　　年尧眼皮也不抬，“我信。”他抿了一口茶水，“什么时候能看完？”
　　“你别催我。”
　　“我不催。”年尧道，“我与谷主一同看。”

　　二楼靠窗的位置能看到远一点的景象，城里人来人往，热闹却也不觉吵嚷。
　　但忽而刀剑声入耳，人群陷入混乱，花锦城虚起眸子，他看到纪方梧和莫修然从街道打到屋顶，从屋顶打到屋内，莫修然手里的那把长刀被他耍的出神入化。
　　“不如，你随我回一趟年家。”年尧道，他两耳不闻窗外，哪知花锦城的心思却早不在这里。

　　他抬眼顺着花锦城的视线，哪怕不使诈，纪方梧依旧不是莫修然的对手，而且是在莫修然身体状况十分糟糕的情况下。
　　“你想哪边赢？”年尧问。
　　“这胜负不是已经分明了么？”
　　年尧瞥了一眼花锦城的神色，然后忽然纵身跃出窗外，花锦城还不及反应，谁知年尧就给纪方梧做了帮手，如是莫修然哪里还有胜算？

　　花锦城随后匆匆赶到，那时莫修然伏在地上，脖子上架了十几把大刀。他的身上被划出几数道伤口，正不断的流血，似乎要把他这一身的血都流干。
　　花锦城知道，自己若不出手，莫修然这次必死无疑。她不明所以的看向年尧，不知道他一时间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陆姑娘，你怎么在这？”纪方梧自顾不暇，还有空跟花锦城打个招呼，可她的双眸却始终落在奄奄一息的莫修然身上，脑子里糊成一锅粥。
　　“陆姑娘？”年尧疑有些疑惑这个称呼。
　　花锦城转脸瞪他，“你发什么神经？”

　　那边纪方梧的人决定先留着莫修然的命，打算将他带下去，花锦城刚要出声就被年尧拦住，“魔教之人，死不足惜。”
　　花锦城当真有些怒意，“百草谷不涉江湖，正魔与我何干？”

　　莫修然被捆了手脚锁在柴房，花锦城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他像是硬顶着一口气，怎么也不愿死去。
　　花锦城解了他身上的束缚，男人浑身发寒，颤抖着哆嗦，草草包扎的伤口根本连止血的作用都没有。她喂他吃下吊命的药丸，然后扶着他离开。

　　“这男人，也就俊了些。”花锦城在城外找了间旧屋，刚把人放下，年尧就晃了进来。
　　“对于有的女人来说，男人长得俊就够了。”花锦城说。
　　“纪家的人正满城找他。”
　　“那就让他们找。”花锦城回头，“你若还想杀他，就去给纪家通个风。”
　　“我若真想杀他，那两刀就不只是这个深度了。”

　　花锦城冷哼了哼，“他武功不在你之下，你与纪方梧联手欺负人，也值得炫耀？”
　　年尧不羞不恼，“举手之劳。”
　　花锦城只想翻几个白眼，“出去！不然就过来帮忙。”
　　“怎么帮？”
　　“我开个方子，你帮我去城里把药抓来。”
　　年尧问，“那你呢？”
　　花锦城瞪他一眼，“你管我！”

　　年尧走后，花锦城从袖中拿出一把短匕首，她将莫修然已经破败不堪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割开，却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皮肉外翻的伤口，对方全身被冷汗浸湿，痛苦中硬是将惨白的嘴唇咬的支离破碎。
　　花锦城的手忽然被人抓住，死死的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断。
　　莫修然微微睁开浑浊的双眸，像是竭尽全力要将她瞧个清楚。

　　“别动！”花锦城命令他，男人过分的手劲简直不像是个重伤之人，“乖，松手。”她又柔声哄道。
　　莫修然的目光又渐渐变得迷茫，花锦城轻柔的擦拭着他额间的汗水，一个晃神，他便要将她看错。
　　这次再从莫修然的口中听到“云舒”这个名字，花锦城竟然有些不开心。

　　“云舒，别走……”他红着眼睛看她，反复乞求，绝望的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花锦城到底扛不住心软，她抚了抚他的长发，“我不走。”

　　花锦城让莫修然连泡了三天的药澡，她每每替他换药包扎时总能看到他破碎的身体，新伤叠着旧伤，几乎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全平滑的。花锦城想，如今这样命悬一线的情况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当真不知道他以前是如何熬下来的。
　　莫修然在第三天的深夜醒转，当时花锦城和年尧坐在屋顶喝酒，各怀心事。
　　药碗打碎在地的动静惊扰到了花锦城，她从屋顶上下来走进屋子，刚熬好的药还没来得及凉，便又要重熬了。而此刻莫修然撑着身子，正满目警惕的盯着她。

　　年尧从后面进来，“你辛苦救他，人家怎么好像不太领情？”
　　“你少说两句吧。”花锦城把他撵出门外，而后才回头向床边走来。
　　莫修然顿时受惊似的用力坐起身来，他的目光四处搜索，好像在找什么，却又生怕花锦城会有什么动作，时不时关注着她的动向。
　　花锦城没走太近，“你别紧张，我要想伤你，也费不着花心思救你。”她说，“至于你的刀，等你伤愈了，我自然还给你。”

　　莫修然却好像听不明白，“把刀还我！”
　　花锦城弯了弯身，凑近他，“看来你恢复的挺不错的。”
　　莫修然便不说话了，隔了一会，他好像才冷静了些。他不信花锦城，就算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在费解，她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答案是一无所有，莫修然想不明白。
　　可他又决计不信，有人会不图任何目的救他，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么？

　　“为什么救我？”
　　“我想知道一件事情。”花锦城说。
　　莫修然闭了闭眼睛，“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他大概以为花锦城想套到些阿梵宫的秘密。
　　“就算杀了你，你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