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南宫凡水

4、第四章

　　花锦城当然知道，按照莫修然的性子，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他也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的。
　　但她还是自顾自的问了出来，“我还是很想知道，云舒到底是谁？”
　　听到这个名字，莫修然总能动容。
　　好在这一次他没有力气发火，花锦城有些委屈，“你每次都拉着我的手，叫着她的名字，我总有权力知道，你将我误当成了什么人吧？”

　　莫修然望着她，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然后忽然垂下去，似乎也对花锦城的执着有些无奈，又好像陷入了某种沉痛的记忆。
　　花锦城耐心的等了他很长时间，最后莫修然终于开口，“她叫莫云舒，是我妹妹。”
　　花锦城不知为何，竟觉得松开了一口大气。

　　“殷离拿她威胁你？”花锦城猜测道。
　　莫修然没答，但算是默认了。
　　“饿了吧，吃点东西。”花锦城没有再纠结这件事情，她转了话题，“托你的福，药得重熬了。”
　　莫修然因为疼痛拧着眉头，他靠着床柱，闭眸沉重的喘息。花锦城回头把水和点心递到他跟前，“来。”

　　莫修然被香味引诱的睁开眼睛，他看着油纸包裹的点心，“这是什么？”
　　“芙蓉酥啊，很好吃的。”
　　莫修然无辜的双眸看了一会这点心，又看了看满脸期待等着他尝一尝的花锦城。他本能的想接过来，却又不敢接。
　　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对他来说，从来都只是不可触碰的诱惑，奢侈的诱惑！

　　“喂。”花锦城却不依不饶，“你不吃，我可硬塞了。”
　　她假意威胁，却又好像真能做得出来。花锦城被莫修然这张虚弱的面容勾引的神魂颠倒，她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倔强无比却又力不从心，怕是比女人还要招人怜惜。
　　花锦城已经不止一次觉得心疼了，她有一种想要保护他，对他好的冲动，她想把他从那地狱中解救出来，让他也过一过平常人唾手可得的生活。
　　她想看莫修然笑，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她想着想着便越发不可收拾，她想亲一亲那干裂的唇，抱一抱那单薄的身体，她想把他搂在怀里，告诉他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花锦城很快回过神来，她被自己一连串的想法吓了一跳。

　　莫修然到底还是拿起了一块芙蓉酥，轻轻咬了一口，他咀嚼的很慢，咽的很小心，花锦城一口一个的点心，他却吃了很长时间。
　　“好吃么？”花锦城问。
　　“我吃饱了。”而后莫修然道。
　　“饱了？”花锦城看着男人瘦弱的身子，“你平日就只吃这么一点么？那你哪来的力气杀人？”

　　莫修然没有回答，他挪了挪身体打算休息，花锦城却将他拉了回来，“你今天不把这些吃完，我可不让你休息。”
　　莫修然蹙着眉头看向她，大概是嫌她无理取闹。他忽而又低下头去，想到儿时也有这样一个不讲理的姑娘时常闹着他。

　　花锦城照顾莫修然睡下后，出门便看到年尧仰着头，背对着她站着。她走近两步，脑子里迸发出一个问题，“年尧，你为什么还是一个人？”她问。
　　今夜月朗星稀，花锦城也忍不住多赏了两眼。
　　“什么意思？”年尧回过头。
　　“我是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有喜欢的人么？”

　　年尧那一双如水的凤眸若有所思的看着花锦城，“你怎知我没有？”
　　按常理，花锦城下一句话该问他是谁才对，但花锦城歪了歪脑袋，却问，“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年尧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许久之后才错开目光，“那种感觉，就好像全天下的人在你面前，你却只看得见她一个人。”
　　“哦。”花锦城似懂非懂。
　　年尧却几个快步过来，双手握着她的双肩，“你喜欢上他了？”

　　喜欢？
　　花锦城想到很多年前自己救过一只小野猫，它有一双明珠般漂亮的眼睛总泛着淡淡的水光。它很可爱但也很凶，总对着她张牙舞爪，可花锦城就是喜欢它，冒着被抓伤的风险还是想要把它圈到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摸着它的小脑袋，安抚它，宠着它，想给它最好的，不再让它在危险的山林里流浪。
　　不知道这种喜欢是不是一样。

　　花锦城说：“当年师父救你上山，我不眠不休日夜照看着你，大概差不多吧。”
　　这解释，年尧不知该喜该忧。

　　天亮后花锦城去城里替莫修然买了身衣服，纪家人已经不在城中，她顺路去了一趟他们下榻的客栈，莫修然的刀果然被遗留在了那里。
　　回到城外小屋，莫修然还没有醒，年尧在稍远一点的林子里练剑，花锦城坐在高高的石块上，百无聊赖的用青叶胡乱编着东西。

　　耳边传来马蹄声，一路溅着尘土，花锦城漫不经心的看过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白衣翩跹的女子正策马而来，看样子也是江湖中人。
　　她本该顺着路走，却临时拐了方向，拉一拉缰绳，那高大的黑马就停在花锦城面前几步之遥。

　　“姑娘，敢问再往前是不是就到玉浮城了？”马上的女子撩起轻纱露出清秀的脸。
　　花锦城拿掉嘴里叼着的草根点点头，“策马小半个时辰就到。”
　　“多谢！”女子欲走，却又停下，“可否借口水喝？”
　　花锦城想想也没什么不可，“你随我来。”

　　早上烧了一壶水还剩下不少，这女子不知赶了多久的路，一口气便全灌进了肚子，也不怕人心险恶，她是否在水中下了毒。
　　“多谢了。”女子放下水碗，再次道谢。
　　花锦城却只听到隔壁的屋子里，莫修然似乎翻了个身，她也没应这女子的话，匆匆赶了过去。

　　莫修然好像做了噩梦，半睡半醒，满头虚汗，忽而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他把被子踢掉在了地上，背面血迹斑斑。
　　花锦城立刻按住他的身体，免得刚好的伤口再次崩开。也不知这人夜里怎么睡的，竟还发烧了。

　　花锦城还在尽力的安抚他，哪知一事未平又来一事，方才还温温和和的女子陡然变脸，二话不说便提剑刺来，发了狠的要取莫修然性命似的。
　　花锦城顿时也无暇顾忌这男人，她顺手捞起地上薄薄的被褥挡在身前搅了一搅，正好缠上对方细长的软剑。

　　“你这女人怎么回事！”花锦城莫名其妙道。
　　“我要杀了他！”女子气红了双眼，盯着莫修然的目光满满仇恨，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你闪开！”
　　“我辛苦救活的人，岂容你说杀就杀？”
　　莫修然在外面结了多少仇都与她无关，花锦城只道，这人的性命现在是她给的。

　　“你再不让，我便同你一道杀！”
　　花锦城冷冷一笑，“大可试试。”

　　花锦城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脑子里知道的东西倒也不少，这女子一柄软剑莺穿柳，追魂不离人，一看便是峨眉的功夫。
　　忽而长剑脱手，旋转几周掉在地上，女子捂着执剑的手腕，踉跄后退几个大步。年尧握着剑，目色肃穆，杀机毕露。
　　可他到底没有杀，提剑刺进了剑鞘里。

　　“你们究竟是何人？”女子问。
　　“好心帮你却被反咬一口的人。”花锦城道。
　　“哼。”女子显然不打算领情，“与魔教为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说着快步将地上的剑捡起，一个翻身上马，“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他日再见，我还会杀他！”

　　她说着扬鞭驭马，花锦城掉头跑回了屋子，莫修然缩在床上，整个人神志不清的哆嗦。花锦城探了探他的额头，时烫时凉，分明也不是发烧这么简单。
　　“他毒发了！”这个时间，真是不巧。
　　年尧快步上前，“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替他运功疗伤，先压一压。”花锦城道，“现在赶回百草谷也来不及。”
　　年尧却再次拉住他，“我来。”

　　莫修然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床边站着的人是年尧，对方看起来刚耗损了内力，面色有些憔悴。
　　莫修然闭了闭沉重的眼皮，好一会才再次睁开。
　　“醒了？”年尧道。
　　莫修然还记得，把自己伤成这样的人，年尧占了很大的干系，“为什么？”那么为什么还要救他？

　　“你不用误会，这自当不是我本意。”年尧道，“我只是看不得，她竟要为你耗费内力。”
　　“她？”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年尧走到他的前面来，平静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你对她来说好像有点不一样。”
　　莫修然同是平静的回视他，苍白的脸上无力挤出一丝苦笑，“你喜欢她？”
　　“你这种人，也知道喜欢么？”
　　莫修然没有回应年尧的嘲讽，他只是伤的糊涂了，随口说说。

　　年尧却忽然扼住他的脖子，力道不轻不重，却恰恰叫他难受的皱紧眉头，“不管她对你是何心思，我都不允许任何可能的人伤害到她。识相的话，伤好一些你就自行离开，以后也别再出现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