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成长手记》秋叶含笑

4、第四章

　　走出田仪夫人寝居，二人又是争锋相对。

　　“你跟着我做什么？”赵迁无法忍受这般阴魂不散的尾随，不胜其烦，转身不耐道：“怕我将清晨之事告诉父王，心虚了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清伶拍拍胸脯：“我行得正坐得直，才不会心虚，如果要怕，也是怕你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赵迁哼声一笑：“好一个行得正坐得直，既然如此，你去跟父王解释好了。”脸色一沉，板着脸就要走，清伶一急，慌忙拽住他的衣袖。

　　“放手！”

　　“不放！”

　　“赶紧放开！”

　　“就不放就不放！”

　　赵迁气得肺炸，却又不好再对她动手，被缠在原地无计可施。清伶则一副泼皮无赖之态，厚着脸皮死拽着他，旁侧的宫婢见状纷纷低头绕道，假装不见。

　　“赵迁，灵泉，你们这是做什么？”

　　争吵被打断，二人赶紧停止撕扭，齐齐扭头看去，只见赵恒一袭墨绿华袍，步如流星，正好向着二人行来。清伶见帮手来了，明眸一亮，唤道：“恒表哥，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抓住他。”

　　抓住他？他赵迁又不是贼。

　　赵恒啼笑皆非，摆手劝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灵泉莫要胡闹，赶快放开你王兄。”

　　赵迁却丝毫不领情，刺头一转，冲着赵恒便是一通发泄：“住口，你这个卑鄙小人，谁许你直唤我的名字的？”

　　见赵恒一脸不解，更是怒火中烧，连讽带刺：“赵恒小人，你害完三哥五哥还不够，如今你大清早的把灵泉骗到你的寝殿，究竟还有没有一点廉耻之心。灵泉可是你的表妹，她才十四岁，你这般处心积虑的勾引她，轻薄她，若是坏了她的名节，叫她将来如何…”

　　“够了！”两声厉喝打断赵迁，异口同声自清伶和赵恒口中发出。

　　清伶一惊，扭头看去，只见赵恒脸上再无半点笑意，那张原本温和的面庞被阴沉笼罩，冷冷注视着赵迁道：“赵迁，你如何羞辱我，污蔑我我都不在意，但当着灵泉的面，我劝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冷笑一声，又道：“还有，你始终认为是我陷害赵朔赵旭，但你是否想过，若非他们受难，你这王储的地位哪能来得这般容易。”

　　赵迁脸色一变，嗫嚅道：“你…你什么意思？”

　　赵恒望了清伶一眼，唇角一弯，饶有意味得道：“我什么意思，公子迁想想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当着灵泉的面挑白。”

　　清伶听得一头雾水，呐呐道：“你们在说什么？”

　　赵恒转身拉起清伶皓腕，温柔解释：“没什么，表哥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们到别处去。”

　　眼见赵恒如此肆无忌惮，赵迁恍然回神，喝道：“赵恒，你放开她！”

　　赵恒不为所动，微微侧目，毫无畏惧得道：“我不放你能怎样？去王上那里告我一状？呵，你若想去，只管去就是了。”孑然一笑，拉着清伶从容离去。

　　“你…你…”赵迁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连连说了几个你字，再也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待他缓过神来，二人早已走远。

　　胸中又是恨恶，又是不甘，目中寒光一闪，望着远方咬牙恨恨道：“赵恒啊赵恒，本公子就让你得意几天，莫要以为你有春平侯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一旦抓住你们的把柄，我势必将你们所有人连根拔起，你等着瞧好了！”

　　*** ***

　　晨风清凉，花香满园。

　　美景本来不可辜负，但二人一路行来各怀心事，并无心思欣赏。

　　行至林花尽头，见赵迁没有追来，赵恒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清伶。

　　“恒表哥，你们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赵朔赵旭真是被人陷害？是赵迁么？”清伶沉浸在二人刚才的对话中，逮着空隙连连发问，赵恒微微一笑，回道：“灵泉莫要多想，我与赵迁互有误会，刚才说那些话只是唬唬他，那两人是否被人陷害，被何人陷害，我也不好妄加揣测。”

　　不，这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

　　清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她了解赵恒，这种事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说出来。转念一想，赵朔赵旭二人一肚子坏水，之前害人无数，本来也不值得可怜，心中那股疑惑又淡了几分。

　　有些忧心得回头望了一眼，喃喃叹道：“唉，刚才吵得这么厉害，也不知他会不会去跟父王告状。”

　　赵恒混不在意，笑道：“不用害怕，如果王上真为此事宣召我们，你乖乖待在我旁边，一切交给我来解释。”

　　“可是…”

　　话音未落，赵恒已经附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你担心我？”声音中尽是戏谑，满含暧昧。

　　清伶赶忙一退，正想解释，又听赵恒道：“我们来往频繁，你以为就只有赵迁会乱想么？王上早已对此不满，否则，他又怎会急于为我赐婚。”

　　“赐婚？”赵恒说得云淡风轻，清伶却是震惊不已，“怎会如此突然，赐的是哪家的姑娘？可是你喜欢的人？”

　　赵恒摇摇头，黯然苦笑道：“素未谋面，也不曾了解，又何谈喜欢。”

　　是了，恒表哥是姑姑墨阳公主的儿子，姑父赵贺将军在韩夏之战中为国捐躯，姑姑殉情自刎，父王素来都是把表哥当亲生儿子对待，自然会对他的婚事格外上心，只是这宫廷婚姻，又有几段是如人意的。清伶无奈叹了口气，见他脸上毫无喜悦，心中更是无端压抑。低声道：“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跟父王说清楚呢？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

　　赵恒怅然叹道：“王室婚姻，哪里容得选择，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我说了又有何用。”

　　不容选择？

　　清伶突然想到自己如今也是王室一员，一旦年满十六，必要面临婚姻一事，忙脱口道：“恒表哥，你说照此情形，我以后是不是也会嫁给不认识的人？”

　　嫁给，不认识的人？

　　赵恒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听闻此言，登时周身一顿，面色凝结。

　　的确，在这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鬼灵精怪的丫头有一天也会离开他，远嫁到他无法到达的地方。一旦那一天到来，他就再也无法见到她的笑容，无法再听到她的声音，那时的她不会再缠着他俏声叫他表哥，而是会守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渐渐被消磨掉那份活泼鲜妍。

　　可恨那些俗如猪豕的男子，又如何配得上这样一位绝妙佳人？

　　想到这里，他顿时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恐惧、不甘、焦虑等复杂情绪顿时纷纷涌上心头，迫得他心中一阵慌乱。

　　猛然伸手，如护珍宝般将她搂入怀中紧张道：“不会，灵泉你年纪还小，王上不会那么快送你出嫁，而且有表哥在，绝不会让别的男人…”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因为他悲怆的发现，他根本也没有资格说完剩下的话，至少如今的他，在面临抉择之时，连拒婚的能力和勇气都没有。

　　清伶对这突如其来的怀抱颇感莫名，意识到赵恒有些不同寻常，连忙将他推开，别过头道：“恒表哥，你别这样，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怀中一空，他便清醒了许多。

　　定了定心神，将话题一转，微微笑道：“灵泉你放心，纵是将来离宫，我也会经常回宫看你，若是宫外有什么新奇事物，表哥必定第一个送到你的手边。”

　　提到婚事，清伶哪里还在意这些，距她十六岁还有两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由别人掌控。

　　在她心中，只有一个人能让她交付真心，除了那个学识渊博，高洁优雅的男子，她谁也不会嫁。

　　“这天下万千男儿，我只想要一人做我的驸马，徐师父，你等我…”

　　*** ***

　　落叶萧萧，虫鸣不绝。

　　紫曦山谷此季正是林木葱葱。此时，清晨的阳光刚好透过斑斓树影，零星洒到树叶间的露水之上，露水落入一洼水潭，奏出一阵极有韵律的“滴答”乐响。

　　这本是一个宁静而富有生机的清晨。

　　突然，一个赤色影子疾闪而过，重重踩碎那汪水镜，也打破了林间幽静。

　　那是一只正在惊慌奔逃的成年赤麂，在它身后马蹄声此起彼落，伴随着如雨箭矢飞掠而过，“咻咻”数声之后，赤麂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凄鸣。

　　“二…二哥好箭法！”“二公子好箭法！”

　　恭维之声连连不断，瞬间将赤麂的哀鸣掩盖殆尽。

　　四人四骑，在赤麂身后不远处停驻下来。

　　当先的两人年纪尚轻，均是十六七岁的翩翩少年，一人身着蓝服，一人身着青衣，见到赤麂倒地，青衣少年猛地一收弓箭，傲然发令：“来人，去取猎物。”

　　他面容本来清秀如画，只是神情严肃淡漠，这一发令，更是多了几分冷峻清高之感。

　　身后两人应诺一声，不敢耽误，纷纷翻身下马捡猎。

　　蓝衣少年看赤麂已无起身之力，又见其余两人跑开，这才忍不住低声赞道：“二姐，你的箭法这般出众，我敢说这场比试下来，肯定没人是我们对手。”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回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忘了此次狩猎众人之中，还有一人的箭术也是颇为了得，我们万万不可轻敌。”

　　蓝衣少年眼珠一转，顿时想到她说的是谁了，佯装不解得道：“哦？二姐说的是是公子恒？”说到“公子恒”三个字时，又故意加重了语气。

　　青衣少年面上一红，抽起马鞭作势要打，嗔道：“你这小子明知故问，是不是讨打。”

　　“二姐饶命！”蓝衣少年身子往前一缩，嘻嘻笑道：“二姐你在这打我，也不怕被未来姐夫看到把他吓跑了？”

　　青衣少年轻“哼”一声，挽起马鞭道：“他若是这般怂包，吓跑了正好！”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她本是裨将军家的二女韩慧，此番女扮男装随弟弟韩焦出来郊游，目的也是想瞧瞧她的未来夫君赵恒。

　　心高气傲的她素来讨厌庸碌无才的男子，自从得知王上赐婚的消息之后，她无数次向人打听过赵恒此人，别人口中的他胆识过人，才德兼备，俨然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少年俊彦，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她的这位未来夫君非但不懦弱，还十分有勇有谋。

　　此番王孙公子聚在一起狩猎，她好不容易逮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对于赵恒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的言谈举止，他的气度姿容，无疑都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想。

　　她喜欢上他了，几乎是一见钟情。

　　所以听到韩晓提到他，她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

　　“赵恒…”

　　她在心中喃喃念出这个名字，面上无意漾出了一丝温柔的微笑。

　　突然，韩焦一声乍呼打断了她的思绪，“二姐快看，白狐！那边有只白色的狐狸。”

　　白狐？

　　韩慧顺他所指望去，眼前一闪，果真见到一团白色影子穿过树丛，定睛再看，确是一只飞窜疾奔的白狐，狐毛通顺洁白，宛如雪雕玉琢般。

　　只要猎得此狐，哪怕别人猎物再多，恐怕都只有羡慕的份了。

　　这是一个于众人中脱颖而出的机会…

　　她素来傲气心急，眼见佳品难得，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纳为已有。冲动驱使之下，也不待韩焦众人准备，抓起弓箭策马便奔。

　　“二…二哥！等等…”

　　她一路疾驰，韩焦等人的声音渐渐被远远抛至身后，越来越小，终于再也听不清了。

　　林中宽阔，时有兽奔。

　　她一路紧跟白狐，追至一处断裂的横木前时，因受阻滞，白狐速度略微放缓。眼看时机正好，她猛地拈剑搭弦，箭尖直指白狐腹部命门。

　　瞄准，放弦！

　　这一箭，誓不落空。

　　“咻！”银色箭矢如疾电飞出，在半空划出一条白茫，箭光直指狐身，绝不可能有纰漏。

　　可惜凡事总有意外。

　　本来该落到狐狸身上的箭，突然“当”的一声轻响，与反向而来的一道银光撞到一起，而后齐齐落到地上。

　　白狐遭遇惊吓，更是没命奔逃。

　　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韩慧猝不及防，怒而望向对面那个无礼之人道：“你…”这一个你字出口，她再也无法说出接下来的话，因为他发现他面前那人正微笑望着她。

　　树林的那一头，对方一身墨绿华装，英姿朗朗坐于马上，赫然正是之前匆匆一瞥的赵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