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记》九重岚

41、第41章：承诺

　　仁田成美躺在床上，面向里。她听见门外传来三下不轻不重的敲门声，肩膀虚微地抖了一下。

　　“成美！成美！我是荣子呀！能进来吗？”荣子在门外叫道。屋里半天没人应。手冢国光在见屋里没动静，又轻轻敲了几下门，这时就听见成美的声音隔门传过来。
　　“进来！”
　　他们俩推门走进去，看见成美半倚半坐在床上，脸色虽然不好，但衣着相貌却是十分整洁。她看着他们走进来，牙齿咬住了下唇，立刻又松开。
　　荣子站在她床前，有点局促地叫了一声：“成美……姐。”成美瞅着她微微点点头说站着干什么，你坐——你俩都坐。
　　荣子一歪身坐在了成美的床沿上。国光从旁边拉了把椅子。

　　“我们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荣子说。
　　“你听谁说的？”成美问。
　　“海堂薰啊！”荣子回答，又说：“从来没听说过你生病呢！这次到底怎么了？病这么重？”

　　“没什么。就是感冒不爱好。”成美的语气淡淡的，“你呢？好了没有？”
　　“我早好了。”荣子说着拉拉她的手，“当时多亏了……”
　　不待荣子说完，成美忽然打断她：“你们吃饭了吗？”
　　“吃过了。”荣子会意，连忙岔开刚才的话题，“来之前就吃过了。你怎么样？胃口好？”

　　“还凑合……”一语未了成美忽然咳嗽起来，荣子连忙帮她拍背。一旁的国光站起来对着她俩说：“我出去一下，你们聊吧。”
　　他转身出了门，成美好一会才止了咳。荣子起身帮她倒了杯水，叹了口气。她说成美你不理他，你何必不理他呢？
　　“你少来！”成美喘了两口，冷冰冰地白她一眼：“我为什么要理他？”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尴尬吗。”荣子小声嘟囔，“我还以为咱们以后可以……”
　　“你闭嘴吧！”成美凶巴巴地截断荣子的话，“你说的那种情况是不会出现的。反正手冢国光居然会喜欢你这败类，我一辈子都不会搭理他的！”
　　荣子嘴一扁，委屈道：“我怎么败类了！是你自己太精英了而已。我这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罢了！你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占去吧！”
　　“你还真会说。”成美傲慢地垂下眼光，“别以为你这样说就能让我有平衡感了！”
　　荣子笑起来。她再次拉住成美的手说姐，你怎么病成这样。我听说你当时发烧到40度，真被吓了一大跳呢！
　　“你信海堂薰胡说。”成美摇摇头，“我就是心里难受，不知怎么就病倒了。”
　　“会不会是那天陪我淋雨的原因？”荣子关切地追问。
　　“不是。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八竿子打不着。”成美说着晃了晃空了的杯子，“你再去给我倒杯水来。”

　　另一边。
　　手冢国光出了门，直奔仁田忠信的房间。临来之前他就已经悄悄与荣子的父亲通了电话，说这次拜访除了给成美探病，还有其他事情要说。仁田先生会意，当国光他们到来后，他特地屏退了仆人，选了一间僻静的和室作为密谈的地点。

　　国光将一叠资料放在桌子上。
　　“这些……你们确定是这个人？”仁田先生皱眉翻着那几页纸，疑惑地抬起头对国光说：“这件事不是小事，你们要有十足的把握……”
　　国光肯定地点点头：“我们有把握。”
　　“这么肯定？”仁田先生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这些资料有的很隐蔽，你们怎么得来的？”
　　国光沉吟一下回答：“我有个朋友对这方面很擅长。至于详细的资料部分，我们拜托了织田大小姐……”
　　“什么？”猛然听到秀月的名字让仁田先生大惊失色，禁不住向前欠起身子颤声道：“你们去找秀月帮忙了？”
　　仁田先生这夸张的反应早在国光的意料之内。因为当乾贞治向他说起自己私自拜托了秀月时，向来以冷静著称的手冢国光的反应和眼下荣子的父亲的表现简直是如出一辙。可那时秀月的照片已经寄出，想要制止或是谴责也都没什么意义了。他所能做的也只是期望这件事不会给秀月带来什么负面作用而已。而眼下岳父大人的激烈反应更是让他深信这件事的厉害关系——如果泄露出去，秀月面临的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仁田先生叹了口气，沉痛地说：“你们太胡闹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会毁了织田大小姐的。”
　　“我明白。”国光语气郑重，“这件事确实是我的过失……”
　　“算了。”仁田先生摆摆手打断他，“无论怎样，要尽快抓住这个人。一定要将秀月的事就会保密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国光点头：“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彼时荣子正坐在床上给成美削着一个苹果。成美摇头说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咱们都吃。”荣子说着切了一般苹果递给姐姐。成美不耐烦地皱眉：“都说了不吃！”嘴里是这样说，却还是把那半个苹果接了过来。
　　荣子点点头说这就对了。说完拿起另外半个苹果咔嚓一声咬下去，成美见状立刻一撇嘴：“野兽的吃法。”
　　“我是野兽？那是为了衬托出你是美女嘛！”荣子嚼着苹果含糊地笑，成美翻她一眼，将苹果送到嘴边——

　　“荣子。”门外忽然传来国光的声音。荣子抬头见国光站在门边，立即招手叫他说：“进来呀！”
　　国光依言走到她身边，荣子将手里的苹果递给他，问：“吃吗？”

　　他接过那半片苹果放进嘴里，然后伸手拍拍她的头温颜说：“我和成美有话说，你去外面等我好吗？”
　　“唉？”荣子和成美同时诧异，互相对望了一眼，只觉得对方也是没什么头绪。末了，荣子起身说那我出去了，你们聊。说完她径直走出门外，顺手轻轻地把门带上。

　　房间里忽然出奇地静下来。两个同样气场的男女迅速地将周围的空气温度下调至冰点。成美面对着墙壁，既不说话也不抬眼与国光对视。国光静默一会，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
　　“成美。”他开口直呼她的名字。成美一惊，刚要转头答话却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国光在一旁平静地等她的咳嗽平息，为她递过一杯水。
　　成美犹豫一下，慢慢地伸手接过。她端着杯子的手有点不能自已地小颤抖，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
　　“手冢君要说的是什么事？”成美喝了口水，转头向国光问到。

　　“关于荣子那次出走的事。”国光直截了当地说，“我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成美，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
　　“所以什么？”成美歪头看着他，“你要报答我？”
　　国光摇摇头。
　　“不，我不能报答你。”他说，“因为有些事情是无法报答的。我只能将这份情还给你。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有一天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
　　成美凝视他半晌，嘴边忽然露出一丝笑来。没错，就是这个样子——向人保证，向人承诺，那无比认真的表情。让她爱极了他。她平静的瞳孔里映着他英俊而正直的容颜，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潮水一样涌向自己的脑海，哗啦啦地冲击她的耳鼓。
　　她感到一阵眩晕，遂无力地将身体靠向床头。但她外表的镇定是如此完美，丝毫没有泄露出内心半点激越的感情。

　　国光见她面孔雪白，立刻停止了刚才的话题，关切问道：“你不舒服？”
　　“没有。”成美摇头，她直视着国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手冢君，我不要你的什么报答，更不要你欠我什么。我那天只是把大雨里无路可走的荣子送进医院而已。这根本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就算我和荣子是关系并不融洽的姐妹，但我始终是她的姐姐，说报答什么的实在有些让我啼笑皆非了。”
　　“是吗？”国光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可你上一次对我说的话和这次的似乎完全相反。成美，我该相信哪一个你？”
　　“拣你愿意相信的。”成美回答。“手冢君，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让我受不了他对我说‘他欠我的’。你该知道，那个人就是你。我不会向你要什么，你也没有义务迁就我——你走吧。我妹妹在门外等你。”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不打扰了。”国光说着站起身，“不过我刚才说过的话都是算数的。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需要我做什么，请随时来找我。”说完他转身径直向着门口走过去。

　　夕阳的光将他修长的背影定格在成美模糊的视线里。她忽然感到自己的灵魂忽然像被液化了一般从眼眶源源涌出，那滚烫的液体滑过她冰冷的面颊，让她的身体一寸寸地轻盈起来。

　　门终于被阖上。成美将她悲伤的脸深埋在柔软的羽毛枕中，无声的抽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