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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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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转暖,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开始有了春日的温度。
在这片日光中,他浑身燥热地醒了过来,感觉身上黏了一层薄汗,裤子里也一片温热黏腻。他坐起身,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厌恶。
这并不是第一次。
他熟练地翻身下床,一道机械音在身后响起来。
“早上好,您比往日早起了半个小时。”文森特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早上好,文森特。”他说道,顿了一下:“请等我一下。”
“当然可以。”它说,锁扣上的蓝光微微一闪。
走进浴室里,冰冷的水流驱散了残留的睡意。他简单地将这具才成雏形的身体冲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裤子。然后坐到床边,打开一瓶营养液灌下去。
“咚咚。”两声很轻的叩门声响起,他脸上闪过一丝窘迫,连忙套上一件外衣,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容,将一个袋子营养液塞到他怀里。
“今天起得真早。”她说道,“这是这个礼拜的份。”
“谢谢。”他干巴巴地说,不敢和女孩对视,虽然女孩并不害怕他的脸。
“有换洗的衣服吗?”女孩说着,探头向屋子里看。
“没什么。”他连忙向旁边迈出一步,挡住女孩的视线。
“那,我去干活啦!”女孩收回目光笑着说道,朝他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离开。他关上门,将额头的碎发捋上去,松了口气。
“所以您昨晚梦里的人是她么?”文森特冷不丁出声问。
“不是。”他呆了一下,连忙否认道,神情少见地有一丝狼狈。
“哦?”机甲拉长了声音,充满质疑。
他坐回床边,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我没看到梦里那个人的脸。”
这是实话,与其说他的春梦对象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团迷雾,没有性别也没有面容,只能隐约回忆起温暖柔软的触感。
锁扣上的蓝光又闪烁一下。
“我们可以开始训练了。”文森特换了话题,只是声音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他点点头,然后很快知道了文森特幸灾乐祸的原因。
只是看着这份很地狱的训练表和亲自体验很地狱的训练表完全是两回事。等那一行行文字由他身体力行,他才意识到,这份训练任务远远已经不能用繁重来形容。
十个小时后,他浑身酸疼地趴在床上,几乎动都不能动一下,汗水将床单洇出一圈水痕。
“您忘了喝营养液。”文森特在旁边提醒道,仍是幸灾乐祸的语气,“而且我建议您最好去洗个澡,您现在身上的味道——”
少年趴在床上,费力地斜眼看了它一眼。忽然伸手,将它一把塞到自己身子底下。
文森特瞬间沉默,几秒之后,一道带着嫌弃的声音响起:“汤姆,你的汗沾到我身上了。”
没有人回应它,少年的呼吸漫长又均匀,已经睡着了。
被压在被单和少年身体之间的某个机甲沉默一会,十分酸楚地叹息一声。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如果不是肋骨间不时传来的阵阵疼痛,他还能睡很久。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听到一阵闷响从身下传来,像是闷在被子里的闹钟声。
他被这声音吵醒,只好睁开眼睛,抬手遮住窗外耀眼的阳光。闹钟停了,一个声音幽幽从他身子底下传来。
“汤姆,你快把我压碎了。”
他坐起身,低头看了看陷在床单里的锁扣,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你虐待青少年。”他指着自己肋骨上一块手指盖大小的青色痕迹淡淡说道。
“……”恶人先告状,文森特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拆开女孩送来的袋子,营养液的空瓶扔进垃圾桶,走进浴室把自己冲洗干净,开始了第二天的训练。
两个月后,联邦z区市中心。
这是z区最繁华的地带,各种商业大厦连成一片,人工湖的对面就是别墅区,和别处的肮脏混乱全然不同。烈日炎炎,翻滚的热浪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已经八月末,这里却仍持续着三十度以上的高温,仿佛一个蒸炉。
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大路上几乎见不到步行的人。一个年轻人却顶着太阳,不徐不疾地迈着步子沿着道路走着。年轻人有一米八左右,身材偏瘦,遮阳帽的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乱七八糟的亚麻色头发从帽子下面翘出来,被汗水浸成一缕一缕,贴在脖子上。他上身穿了一件普通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有些陈旧却干净的白色运动鞋。既不时尚,也不昂贵,这身打扮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头顶的太阳几乎足以将人烤化,他抹了一把汗,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脚步倒十分轻快,没有丝毫疲惫感。他胸前戴了一枚黑色锁扣,看起来只是最普通的C 级机甲,随着步伐甩来甩去。
在一幢玻璃大厦前,年轻人停下脚步。这里是军部在市区的代理处,大厦外的屏幕正滚动播放着新闻。年轻将军正透过屏幕朝他微笑着,在说着什么。文森特•伊格莱西亚穿着黑色军装,黑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冰蓝的眼睛却意外地有压迫力。
“……目前来看,虫族母巢的这次异动不足为虑,没有成年的雄虫或变异种指挥,工兵虫很快就会被联盟军剿灭……异动的原因正在调查中……”
他表情似乎凝固了一样,仰头看着新闻。Z区信息极其落后,这是两年以来他第一次再“见”到文森特。那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几乎和两年前一模一样,一瞬间就唤醒了他心中沉眠许久的美梦。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无忧无虑追逐梦想的贵族少年,他像一只下水道的老鼠,丑陋而卑贱,满身泥泞,为生存而挣扎着。既没有家庭背景也没有经济支持的他再也不可能进第一军校,而或许在将军心中,兰•阿尔克特,已经是一个属于死人的名字。
他们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
他心里五味杂陈,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被屏幕上的人牢牢吸引住,直到开始播放下一条新闻,他才抬脚走进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