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85、Chapter 55 接触

　　「啊……！」

　　在冲击力下失去平衡，我重重向后摔倒，蓝之铠甲也一并从四肢上瓦解。

　　自从和乌尔奇奥拉开始过招，无论是体技还是纵灵术，我越是用尽全力，就越是能感受到他和我之间相隔有多遥远，尽管我们始终保持在几公尺的距离，只要走几步、伸出手就能碰到。

　　「起来。」他冷冽的视线盯着我，不允许我继续坐在地上。

　　是他的眼神令我惧怕不敢反抗，还是一再的失败令人羞愧不甘，我咬紧牙，忽视频频发出悲鸣的关节和肌肉，又一次站起身。

　　「喝啊啊！」

　　用双手不停聚集灵炮射向他，正面、侧面，甚至是抛物线；试着调整不同角度，让连续攻击没有死角，乌尔奇奥拉却连刀都没拔，只靠简单的侧身就闪过，最多也就用单手将灵炮挥开。

　　眼看着最后一颗灵炮直线朝他飞去，肯定又会被轻松躲过，我瞪大眼，伸直的手一扭，灵炮立刻顺着我的意识在击中他前一秒转弯。

　　乌尔奇奥拉的眼珠跟着灵炮看向旁边，然而灵炮已经划半圈来到他后方，我手往回一拉──咻！

　　在灵炮应该要集中他背部的同时，乌尔奇奥拉不见了。

　　「！糟……」当我察觉到身后的气息想回身防守，乌尔奇奥拉早已举起的手刀直接朝我胸口落下，咚一声将我挥击出去。

　　弹飞到他原本站立的位置跪下，我捂着灼热的胸口喘粗气，差点要不能呼吸。

　　「起来。」催促的声音没有停过。

　　靠着意志力摇摇晃晃起身，视线还没能聚焦，我又想试着朝模糊的黑白身影使用纵灵术。只是还没用出来，耳里先听到金属摩擦的声音，等发现那是乌尔奇奥拉拔出腰间的刀时，他又从我的视线范围内消失。

　　「灵护！！」想都没想，这次我直接张开防护罩，紧接着眼前传来能量的爆炸声。

　　果然不出所料，乌尔奇奥拉又用响转瞬间接近我，刀锋已经在和厚实的蓝色能量对峙。

　　灵护撑不了多久就被击破，我赶紧换上蓝之铠甲迎击，一边捕捉乌尔奇奥拉的动作，脑中一边回想葛力姆乔教的近战技巧，不露破绽之余寻找回击的机会。

　　但视线、思考和身体反应根本追不上乌尔奇奥拉的速度，随着我越来越退缩，身上便开始多出数道被刀锋切开的细伤；强烈又冷酷无情的攻势直扑而来，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事实令我既害怕又绝望，如深陷恶梦般动弹不得。

　　最后他收回刀，朝我的头部扫来一技回旋踢，好在我即时交叉双臂挡下才避免直击，却也在冲击下飞撞向后方的墙面。

　　撞击前一刻用尽最后的力量张开灵护包住自己，与墙壁的接触引起了强烈震动，我摔落到地上。

　　「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必须爬起来。面对乌尔奇奥拉，我还什么都没能做到。

　　「唔……」然而除了感受到嘴里传来的淡淡铁腥味，我就连挪动两手撑起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脑袋嗡嗡作响而沉重，痛到似乎快要裂成两半，视线也模糊不清，身体和四肢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听使唤。就连维持意识都已经十分困难，这下无论是恐惧、不甘或微不足道的意志力，恐怕都无法再帮助我重新站起来。

　　我第一次深切体会到所谓的「极限」。

　　「哼……只有这点程度而已吗？」乌尔奇奥拉的结论令我灰心，反之竟也为酷刑的结束感到松口气。

　　在逐渐远去的意识中，只听到他鞋跟规律敲响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我随之阖上了眼。

　　……不知昏迷了多久，我在如被大石砸中的头痛和肌肉的抽痛下惨叫着醒来。脆弱的身体倦缩成虾米的形状，扭曲着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息。

　　「这里……是……」

　　双眼好不容易习惯光亮，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躺在第四行宫的训练房里，独自一人。

　　凄凉、安静又空虚，仿佛在嘲笑着凄惨的自己。

　　『不赶快回去的话……』

　　四肢在经过休息后恢复知觉，我拖着沉重又疲惫的身体回到第六行宫，一进医疗室，菲丽丝与我对上的脸瞬间变得铁青。

　　「绯音！」她慌张扔下手中的东西朝我跑来。

　　「葛力姆乔回来了吗？」

　　「葛、葛力姆乔大人的话，还没……妳怎么伤成这样？」

　　听到他还没回来，我全身放松，才傻笑着将大部分重量依靠在菲丽丝的搀扶下。瘫倒在病床上那一刻真有种幸福的感觉。

　　「回来途中我有用灵愈恢复一下体力，但实在没力气顾及疗伤的部分……所以要麻烦妳了。」

　　「一点都不麻烦！」

　　就好像被质疑自己的工作，菲丽丝略为生气的大声，同时已经做好替我治疗的各种准备。

　　她先确认我身上所有伤势的状况，再依严重顺序处理。内伤透过掌心注入淡淡白光的灵气治愈，消毒过皮肤上的切口再上药，比较深的还要缠绕绷带，而又红又紫又肿的大块瘀青则是贴上冰凉药布。

　　就算眼皮重的张不开，光是感觉她的动作，就能知道菲丽丝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医疗破面。如果说珀儿的强项在于知识和技术，那么菲丽丝的谨慎与细心肯定无人能及。

　　「这、这些……难道是被乌尔奇奥拉大人……？」一边贴着药布，她担心地问。

　　我有些尴尬又无奈的笑道：「说来难为情……感觉他只是想看看的我实力，要我用全力攻击他，结果是我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不是当然的吗……对方可是第四十刃，老实说，只伤成这样就该感到庆幸了。」菲丽丝试着安慰我。

　　「啊哈哈，说的也是。」

　　与乌尔奇奥拉过招，让我彻底明白自己至今以来其实一直都在向葛力姆乔撒娇。葛力姆乔的训练虽然辛苦，却不曾真正让我受伤过，也都会放水配合我的强度，但乌尔奇奥拉不是；他每次出手都是真的想致我于死地。只要情况允许他那么做，他绝对做得到。

　　所以这已经是他放水后的结果──就是现在伤痕累累的我。

　　『唉……』

　　原来我是这么的渺小无力。

　　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和他们破面做实力上的比较，我们本来就不在同一个层次，但大概是受伤使人意志消沉，摆脱不了负面思考，更别说乌尔奇奥拉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只有这点程度」，不禁令我怀疑变强真的只是天方夜谭。

　　难道就如葛力姆乔所说，实力不足以上战场的我就只能永远待在安全区了吗？重复着根本一点忙也帮不上的祈祷，让担心和焦急在无尽的等待中逼死我自己？

　　『不行不行，怎么能在这里失去信心！我必须更加振作才行啊……！』

　　「绯音？」菲丽丝的声音将我从担忧中唤回，我睁开眼。

　　「嗯、嗯？妳刚才说什么？」

　　「我说治疗已经全部结束了，只要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她露出柔弱的微笑，看起来比我还要安心。「妳明天……还要去找乌尔奇奥拉大人吗？」

　　「嗯……对不起，虽然知道妳会担心，但我还是会去。」

　　「要、要是妳坚持的话我就不会阻止，不过千万别太勉强。要是每次都像今天这样回来，不只是我，换作是葛力姆乔大人……肯定也会很担心的吧。」

　　『能让葛力姆乔替我担心的话，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看在我们最近的互动并不是那么和谐，我微微苦笑，不禁有些不正经的想着。

　　那之后菲丽丝提议我继续留在医疗室里休息，让体力稍作恢复。我小睡了一会儿，途中似乎有听到阿德密进来的声音，但菲丽丝没有让他知道我躺在白色帘幕后面，而是尽快把他给打发走。

　　等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我再一次谢过菲丽丝，准备移动到寝室休息。

　　而当下我才开始后悔自己竟然还想着什么希望葛力姆乔担心我──『要是被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不就等于间接让他知道了我在做什么吗！』

　　蹑手蹑脚活像个贼一样的来到寝室门前，探头进去确定葛力姆乔不在，我赶紧跳上床，用背子盖住全身。还在想着该怎么解释全身上下的瘀青、药布和绷带，葛力姆乔竟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我只好猛地倒头装睡。

　　「哈啊……」才一进门的他就长叹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虽然想看看他的状况，亦或是关心他，我却只能继续让呼吸保持平稳自然。

　　但不知是心虚害我露出马脚还是什么，葛力姆乔竟直接朝我躺的这一侧走来，从脚步声听来，他就停在我前面。

　　我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眼皮底下的眼球连动都不敢动。

　　然而葛力姆乔什么也没说，似乎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也或许，他正在看着我。至少装睡的事情没被发现，我稍微松口气，正想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从这个位置离开──下一秒，手指的触感抚上我脸庞。

　　『诶……葛力姆乔……？』

　　心跳不由得加快，还没能来得及感受那指尖的温度，紧接着他拨开我盖在脸颊上的头发，我才想起在那下面贴着药布。

　　身体反应比思考更快，我伸手藏住了脸颊。「……啊。」我破功了。

　　「妳果然在装睡？」

　　「啊哈、啊哈哈哈……欢、欢迎回来！我正要睡，还没睡着而已！」也不管早就被识破，面对他紧皱的眉头，我干笑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顺势想将被子拉过自己的头。

　　谁知他一把扯住被子。「妳在藏什么。」

　　「没、没有啊？我只是想睡得温暖一点罢了！就这样！晚安──啊！」

　　与我惊呼同时，葛力姆乔唰的就直接将整张被子从床上扯下来，使我从头到脚都暴露在空气中。看到他脸色大变，我知道自己也不用再继续遮遮掩掩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压低嗓音，显然很不高兴。「那些伤是哪来的？」

　　「额……这个嘛……」我支支吾吾的移开视线，「是……是我自己弄的！对！其实你不陪我训练之后，我自己还是有在练习纵灵术！试行错误中难免会伴随一点点风险嘛！」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临时编的谎言合理又天才，从慌张转为自信，我继续说：「但都不是什么大伤啦！而且我也已经请菲丽丝仔细治疗过，说是休息一晚就没事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担──」

　　还没说完，葛力姆乔抓过我一只手臂，盯着捆绑在上面的绷带。

　　「妳这个笨女人！为什么妳就是……！」

　　气愤中却又夹带着一丝焦急，葛力姆乔瞪着各处的伤痕，仿佛恨不得他们从我身上消失。难道他真的……在为我担心？

　　「葛力姆乔……那个……」

　　「啧！」他放开手，背过身去。「我都已经说了……只要妳安份待着，我就不会让威胁靠近妳，这样还有妳自主训练的意义吗？」

　　「我……觉得任何事都没有绝对，就算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最好还是要用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你应该也会认为那样比较好吧……？」努力组织语言，我向他传达。虽然这次不是在说谎，我却已经开始感到难受。

　　葛力姆乔没有回答。

　　他握了握拳，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往我这里一扔。「……随便妳吧，爱练习纵灵术是妳家的事，但最好别再被我看到妳搞的这么狼狈回来，否则我不会再给妳自由。」

　　说完，他背对着我倒向枕头。

　　「……对不起。」我垂下眼。

　　「既然要道歉就给我适可而止。」

　　那之后我们都没有声音了。甩一甩被子让它能盖到我们两人，我也重新钻进被窝里，与葛力姆乔背对入眠。

　　一想起他刚才的神色，我简直恨死了对他说谎的自己，甚至觉得那样的自己没有资格被他担心。如果我能乖乖听他的话，照着他的想法去做那该有多轻松？偏偏我选择的是一条不能向任何人退让的路，即便对方是葛力姆乔。

　　因为我做着的，是在重要的亲人、伙伴之间──我和他互相拥有彼此的梦。

　　……
　　………

　　「今、今天也请多指教了！」

　　隔天一确认葛力姆乔离开第六行宫，我马上又跑来向乌尔奇奥拉低头。

　　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讶异，哪怕微妙到几乎要看不出来。「……妳居然还来。」

　　「咦？我不能来了吗！？」

　　「不。我是指经过昨天的教训后，我以为妳会在挫折中丧尽自信，从而放弃想靠与我训练变强的念头。」

　　原来是这样。我挠挠脸颊，对过于激动的自己感到丢脸。

　　「我的确有感到挫折……但因为我有无论如何都要变强的理由，所以我绝对不会中途逃跑的。再说乌尔奇奥拉会在这里等着，也代表你是愿意继续帮助我的……对吧？」

　　他竟然看似嫌弃的皱起眉头，不知是我最后那句话太厚脸皮，还是他不喜欢被人揣测自己行为的意义。

　　然后他突然安静的盯着我在思考什么。

　　「……理由。」

　　「诶？」

　　「我在问妳想要变强的理由是什么。」

　　没想到他会在意那种事，我眨了眨眼。

　　想起至今以来发生过的种种，想起昨晚的葛力姆乔，我低下头，老实回答：「自从来到虚夜宫，我已经两度失去了重要的伙伴……而我不希望哪天又得面临同样的困境时，自己只能重复着同样的后悔和悲痛。」

　　看向静静聆听我说话的乌尔奇奥拉，我微微一笑。

　　「为了守护伙伴，守护与重要的人的未来……我才想要变得更强。」

　　「为了守护……」他重复着，稍微眯细了眼。「那也只是徒劳，留在虚圈的妳别说是要守护人类伙伴，甚至连自己回到现世都做不到吧。」

　　「诶？」我一愣。「现世确实也有对我来说重要的人啦……但我刚才说的都是指现在在我身边的，也就是这里的人喔？」

　　「这里？难道……是破面？」

　　「对、对啊？怎么了吗……？」瞧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害我都觉得我的回答很奇怪。

　　黑色的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闭合起来。

　　「不，没事。」最后乌尔奇奥拉决定结束这个话题，转过身走几步，和我拉开一段距离后又转回来。「开始今天的训练吧，和上次一样，给我尽全力攻击。」

　　「唔、好、好的。」

　　又是一次磨难的开始，我想。虽然在灵愈和菲丽丝的双重治疗下休息一晚后伤势确实有好转，但身体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今天的结果恐怕会比昨天还凄惨。往好处想，至少乌尔奇奥拉并没有因为我太弱小而嫌弃，我依旧有变强的机会。

　　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深呼吸一口气，摆好架势并踏出今日的第一步。

　　──意外的是，乌尔奇奥拉这次所有最初的攻击都没有落到我身上，而是在击中前一刻停止，然后当下告诉我为什么会被击中。

　　我才发现，我们的走位、动作和攻防几乎都和昨天一样，更惊觉这不是因为我的思考及行为模式单一，而是乌尔奇奥拉刻意用自己的举动引导着我的下一步，仿佛我的一举一动都被掌握在他手中……面对这超乎神技的操作，我只觉得鸡皮疙瘩全都立了起来。

　　而他就像在播放昨天的录像还时不时按暂停一样，一次次指正我的问题和错误，然后再用同样的方式攻击我。

　　如果我能理解并吸收他的指正，就确实能挡下、闪躲或回击，反之就只有挨揍的份。

　　就这样重复下来一整套攻防，再追加全新的几次过招，有时候成功，有时候失败，身上虽还是少不了新伤，呼吸也有些杂乱，但我竟然能稳稳地站到最后。

　　「今天就到这里。」

　　「谢、谢谢指教……！」用力一鞠躬，耗尽体力的我持续喘着粗气。

　　但不停起伏的胸前充满了希望，能确实感受到这样持续下去，自己一定会有明显卓越的成长。

　　「我就直说了，以目前看来，就算持续下去妳也不会变强的。」

　　「诶！？」谁知上一秒的希望马上就被乌尔奇奥拉敲碎，我不解地问：「为、为什么？」

　　「──因为妳没有杀人的觉悟。」

　　呼吸在一瞬间停止，我睁眼看着他，直到刚才都还过热的脑袋仿佛冻结般冰凉。

　　「……我并不想杀人。就像刚才说的，我想变强是为了……」

　　「『守护』这种意念太过薄弱，而强大必须伴随着野心。妳无法比现在更强，若没有哪怕夺走牺牲一切、夺走一切也要成就的欲望，就像蓝染大人那样──」

　　「才没有那回事！」等发现时，我已经提高音量打断他。「会说那种话，只是因为你不懂想要守护的心能给人带来多大的勇气和力量──而我会证明给你看！」

　　声音回荡在我们之间，乌尔奇奥拉无神的双眼与我对视。

　　「……无聊。」

　　最后他移开视线，转身往房外走去，再次留下我一人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只能无力松开直到刚才都还紧握的双拳，呆然伫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