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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Chapter 41 重逢 ...


  •   和浦原先生意外重逢后,我只是放任自己发泄泛滥的情感,好一会儿都无法平静。

      这样的我──突然掉到别人身上还只顾着嚎啕大哭的我──必定给浦原先生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我带进了屋内,递过手帕,再请另一位穿着工作围裙的高大男人用一种特殊能力替我治疗外伤。

      治疗结束后,浦原先生静静的陪在我身边,直到我逐渐停止抽泣之时都没有搭话。知道他在给我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缓和情绪,我真的觉得很感激。

      不知道第几次擦拭有些红肿的眼角,我带着微弱的鼻音开口。

      「浦原先生……」

      「嗯?」

      「……我想……见我爸爸……」

      多么唐突又任性的要求,说出来连我自己都觉得。明明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例如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从他家屋顶上掉落,或是跟他道谢,或是跟他道歉,浦原先生一定很想知道究竟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及那些必须向他问清楚的无数个疑问……

      但现在的我只想要一个实感。一个自己被接受、被需要,并且归属于这里的实感。

      我想见爸爸,在这世上我唯一的家人,借此安抚自己是真的回到了现世这个家,而不是被谁狠心的抛弃了。

      浦原先生看起来虽为难,眼神中依旧透露着对我的关心。他欲言又止,经过短暂的犹豫,最后轻声问:「那对现在的妳来说很重要……对吗?」

      那声音温柔的让人不自觉眼眶发热。见我微微点头,他呼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不过前提是我得陪妳一起回去。」

      「真的?我可以去见他……?」

      「毕竟我不想在妳心中变成『总是阻止妳见父亲的坏大叔』呢。」浦原先生开着玩笑,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吧,切记什么都不要做,只管跟好我。」

      我猜那是在提醒我不要使用能力。已经有过一次惨痛的教训,这次我说什么都会死守。

      浦原先生和店里的人打过招呼,便带着我从店铺的后门出去。他没有选择明亮宽敞的道路,而是专挑弯角多的阴暗小巷,走的安静迅速,好像不希望被谁发现一样。我没有过问,尽管这样会比最快的路径多花一些时间,我还是乖乖的紧跟在后。

      在我们穿过某条花草小道时,我闪过蒲公英丛,小声的问:「我爸爸他……都还好吗?」

      「如果妳是指那晚的伤势,别担心,他已经痊愈了。」浦原先生没有回头,同样轻声的回答。「但如果妳是问精神方面……任何失去孩子的父母都得承受莫大的痛和打击,他也不例外。」

      早知道就别问了。老实说我不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没有,光是想像就让我难受到不行,要是看到他黯然神伤、萎靡不振的模样,别说得到安慰,可能连我都会变得无法振作。

      「那一晚在妳身上发生的事,我已经全部和他解释过了。」

      「诶?全部是指……」

      「就是全部,一五一十。他知道妳被送去了尸魂界,我也跟他保证过会让妳回来,虽然我们谁都没料到妳会突然失去消息……」

      和目瞪口呆的我不同,浦原先生语气平稳,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

      「总之妳父亲没问题的。心里的伤痛一定会有,但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能够理解这一切,哪怕知道自己可能得面临困难与痛苦……也依旧选择走这条路。所以他决定做好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祈祷妳的平安,并等着妳回家。」

      那些话语中似乎包含了很多意义深重的东西,莫名感触直达我心里,我却困惑的不知该说什么。

      爸爸是个天马行空的科幻小说家,或许他真的有可能相信一些非现实的东西,但从浦原先生说的话听来明显不只是那样。

      『从很久以前就能理解?选择走这条路?那些到底……都是什么意思?』

      突然,浦原先生向上一跃,翻越过阻挡在我们眼前的深色围篱。我一回神,赶紧也追着跳到围篱的另一边──被熟悉的后院光景震住。

      双脚还没落到草皮上,就已经有欢迎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汪!汪!」

      「啊……」看到一团影子直接穿过客厅的落地窗朝我奔来,我顺势蹲下,张开双手──「凤梨酥!」

      然后紧紧抱住扑到我怀里的金色大毛球。

      「好久不见……!」我拼命摸着牠的头,凤梨酥则兴奋的呜呜叫,一边舔我的手做回应。我把脸埋在牠颈肩的绒毛里,收紧手臂,「太好了……能看到你这么有精神……!」

      「照理说这孩子也应该被送去尸魂界,但牠坚持留在妳父亲身边……而且这段期间,牠还两次把在这附近徘徊的虚给引开呢。」浦原先生笑着解释,「……所以我稍微通融了一下。」

      瞧凤梨酥歪过头,眨一眨那双乌溜溜的小圆眼,不禁令人怜爱的想揉揉牠的耳朵。「谢谢你替我守护这个家……」

      凤梨酥短而有力的汪了一声,跑到了浦原先生旁边。

      「快去吧,小绯音。」浦原先生一边温柔摸着凤梨酥的头,一边对我说:「不用顾虑我,现在的时间是属于妳……和妳的家人的。」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里是房子二楼的窗户,在黑夜中亮着指引一般的暖光──是爸爸的书房。我想起我就是从这个位置仰望那扇窗的,当时它被虚的灵压震破了,诡异又令人战栗的空气记忆犹新。

      现在那扇窗已经被修好了,空气如此平稳,恶梦已过去。

      我起身拍掉膝盖上的尘土,再一次看向浦原先生,见他对我点点头才走上木制的阳台板,一手搭在玻璃落地窗上……然后穿透了过去。

      穿透东西的感觉很奇怪,好像有如影像般没有形体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墙壁或窗户。穿过落地窗进到客厅,无论是颜色或味道,甚至是在月光下缓缓飘荡的尘螨都让我感到怀念,同时那份熟悉感却使某些令人在意的小地方更为显眼。

      没有被摆好的靠枕;囤积在厨房水槽里的餐具;空了的卫生纸盒;不知道被遗忘在沙发底下多久的一只拖鞋……

      我一步步细数那些自己还在这个家时不会出现的画面,来到楼梯间,再听着自己的无声脚步来到二楼。昏暗的走廊开始让我紧张,看到尽头那扇门的门缝透露着微光更是令我害怕,仿佛被拉回到了那一晚。

      惊悚与悲伤的回忆侵蚀我,使我举步不前,甚至突然有种想掉头逃跑的冲动。

      『不……没事的。』我低头确认自己身穿的并非校服,那让我松了一大口气,并鼓励性的捏一捏手臂。

      好不容易,我再次站在这里,不知经过第几次的祈愿,我终于再次站在这里。

      『向前走,推开那扇门──因为妳已经不想再后悔了。』

      那么告诉自己的同时,我已经迈出步伐,穿透过书房的门;尽管迎向脸上的是弱光,还是让我有些不适应的微眯起眼,紧接着,书香味将我包覆。

      我看到了那个十五年不变的背影。

      ──爸爸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他最喜欢披在肩上的浅驼色针织外套滑到椅子上,而他的桌子依旧和他的头发一样乱,全新的电脑、用来装仙贝的空盘、冷掉的茶、各种资料书籍……还有那些从来没减少过又不知用途的纸张,仿佛时间静止般的散躺在周围地面。

      唯独爸爸一浮一沉的肩膀,以及银光幕里塞满的密密麻麻的黑字最后、那条一闪一闪的游标在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猛忍住又想冲出眼眶的东西,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思念。

      「爸、爸……」

      我小心翼翼走到他的座位旁,以为只要看到他挂着歪斜眼镜的睡脸,就能放松自己紧绷的表情……但眉头却更纠结在一起。

      这是我早已看习惯了的光景,我能感受到爸爸很努力在维持原本的生活,包括他写作时要喝茶吃仙贝的习惯。但忙碌让他无法照顾这个家的周全,更别说少了心灵上的陪伴,我才发现,爸爸看似一如往常的睡脸上其实多了几丝憔悴。

      「爸爸……」我轻轻搂住他的肩膀。

      曾经预想过那些下次见面时要说的话,告诉他我有多后悔伤害了他,想好好向他道歉。

      虽然我在意妈妈的事,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仍然是一手将我抚养长大,关心我、陪伴我,连同妈妈那份爱一起给我的爸爸。

      好想告诉他,我有多么想念他。

      「……爸爸……」

      然而机会就在眼前,我却重复着同一句话。或许是因为我知道现在就算说再多他也听不见,也或许我认为……那样的呼唤就已经包含一切了。

      此时此刻能再见到爸爸,还能呼唤他,并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我就不求其他了。

      ……等感觉到内心的满足和平静,我想起浦原先生还在楼下等着,便依依不舍的收回手。至少想让爸爸睡得舒服一些,我将落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回他肩上,替他摘下压在手臂和脸颊之间的眼镜,然后关掉电脑的灯光和黄色小桌灯,才悄悄离开了书房。

      就像我每次都会为他这么做。那多少让我得到了一点安慰。

      踏着隐约比之前要轻盈的步伐回到一楼客厅,浦原先生就坐在阳台的边缘仰望月亮,凤梨酥则躺在他旁边,将下巴靠在他大腿上。

      「……久等了。」穿透过落地窗,我在浦原先生的另一边坐下。

      「好好见过妳父亲了吗?」

      「是的……都是托浦原先生的福。」

      「哪里哪里。」

      他温柔的回应让这个空间变得舒服又自在,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一直撒娇下去。

      我揉了揉自己的手指,低头看着它们。「……对不起,我破坏了和你的约定,在尸魂界使用力量而遭到死神追捕……虽然我打算听从浦原先生的指示,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结果却……发生了点意外。」

      说到这里,我发现喉咙干涩的夸张,硬是吞了口口水。没想到要说出来比想像中还难,大概是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能够活着回来,还把这场灾难分享给别人听吧。

      更别说坐在自家后院的阳台边缘上,会不禁让人产生一种、自己仿佛根本没离开过的错觉──

      「如果那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不用勉强自己说也没关系,小绯音。」浦原先生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注意力。「妳要知道,妳能平安无事的回来……那才是最重要的。」

      「浦原先生……」

      他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愧疚,好像今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该归咎于他。

      的确,要将这一切说出来并不容易,但闷在心里更没有意义。事实上,独自扛下它们对我来说也太过沉重了。我信任浦原先生,相信他会指引我方向,而他对我付出的在乎和关心,我想用信赖与坦诚来回应。

      「谢谢你,浦原先生。你愿意……听我说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在他真挚的聆听下,娓娓道出了至今以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从我阴错阳差的被破面掳到虚圈,再被抓到一个叫虚夜宫的地方,作为监视对象并保住小命。等见到虚夜宫的首领──名叫蓝染的死神之后,意外得到了滞留的资格,再在某次参加他们的会议时得知了有关现世的消息。

      最后衔接到这次的行动,我为了阻止而来,却以失败告终。我尽量详细说明这一路的所有经历……可能也不是所有,因为我省略了一些私人的部分。

      那些参杂了更多人性的交流,充满更多情绪的故事,我和第六行宫的……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

      阖眼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部分──那个我已经无法触及的部份──我重重呼口气,给冗长的叙述做结尾。

      浦原先生一时半刻说不出话,好像他比我还要不敢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以及我还能活着回来。而后他皱眉提着下巴,喃喃自语起我刚才说过的事情:虚夜宫、蓝染、十刃……等等,又将少有严肃的视线放回我身上。

      「既然妳见到蓝染,代表妳应该已经知道妳是……」

      「纵灵者?」我对顿住的他弱弱一笑。「是的,这段时间我知道了很多有关自己的事……我知道自己拥有的能力叫纵灵术,而我是纵灵者一族唯一的幸存者──因为他们在百年前的尸魂界,就已经被死神灭族了。」

      浦原先生投向我复杂的眼神。

      「我真不希望妳是从蓝染口中听到这些事的。无论是事实是谎言,那个人一定轻易的就能用言语伤害妳。」

      没办法,蓝染并不是那种会在乎别人心情的人,他甚至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好像所有判断的基准都在于他有兴趣或没兴趣而已。那态度曾让我恐惧,也更让我生气。

      「……他说过我『不完整』,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耸耸肩自嘲。

      「他那样说?」浦原先生皱起眉,似乎连他也不明原由,但他明显不喜欢听到蓝染那么形容我。

      「或许他……说得没错,毕竟我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我垂下眼。「说自己是人类,但人类不会有这种力量,而如果纵灵者早被灭族,我又为何会存在?这样充满矛盾与疑虑……难道不就是蓝染所谓的『不完整』吗?」

      至今以来所相信的东西已经无法证明我这个人,能重新证明我的东西对我来说却都是陌生的。说到底,这样的我究竟是什么呢。

      我的存在,究竟是──

      「不用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安,小绯音。」

      轻柔的安慰声从旁传来,一只大手落到我的头上拍两下。我抬起脸,看到浦原先生慈祥的笑容。

      「妳就是妳,月宫绯音在父母的祈愿和祝福之下诞生,就和许多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而妳会拥有特殊的力量与身分……是因为那传承自妳的母亲。」

      「诶……?」

      「妳母亲她──才是纵灵者一族真正的幸存者。」

      那一刻,我感觉呼吸都要停止。

      「妈妈才是……真正的……」看到浦原先生再一次对我点头,我才敢确认这不是骗人的,曾经大胆又充满期待的猜测成真了。

      妈妈是纵灵者,是和我一样的纵灵者──不,是先有她,才会有我的出现。而我依旧是我认识的那个我,不同于一般人的力量,只不过是代表了我和妈妈之间拥有的联系……我终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她有多么亲密了。

      照片里有着甜美笑容的女人就是我妈妈,而我确实就是她女儿。

      「难道爸爸也是……」

      「妳父亲只是普通的人类,却也是唯一闯进妳母亲内心的人。所以妳既是人类,是纵灵者,是存在于两者之间的奇迹……更是妳父母彼此相爱过的证明。」

      囤积在胸口的不安全被一股暖意给化开,我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原来包含了这么多意义。

      那让我被无尽的满足与幸福感包围,却也提醒着另一份悲伤。

      「我还……见得到她吗?」

      明知爸爸有多爱妈妈,他绝对不会随便用『过世』那么恶劣的谎言欺骗我,却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既然妈妈是纵灵者的话,是不是,应该还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但我一看浦原先生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我很遗憾……但关于那方面的事不应该由我来说,而是亲自听妳父亲解释比较好。我只能说,妳母亲临走前将她所有的──爱──都献给了妳。」

      那句话揪紧了我的心。自从懂事以来,我一直都在追求妈妈的爱,追求我们曾经有过的联系和在彼此心中的份量。然而现在我终于得到我想要的,跨越满足,心头竟只剩满满的遗憾和惋惜。

      「但是爸爸从来不告诉我任何事……」我抱着膝盖,将脸埋进两腿之间,「不只隐瞒妈妈的事、隐瞒我的事,就连他自己的事也……」

      「……原谅他吧,他只是在遵守和我的约定而已。」

      浦原先生带有困扰的声音又吸引我抬起脸。「和浦原先生的……?」

      「让妳和一般人一样过着平凡幸福的生活,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为此我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研究该如何压制、甚至是封印妳的力量。在我准备好之前,为了不让任何刺激造成妳的力量觉醒,而因此遇到危险……我叫你父亲隐瞒关于纵灵者的事。」

      我震惊的呆愣住。原来不是从我离开现世那晚──而是早在我懂事以前,浦原先生就已经和爸爸一起为我费心了。

      「或许是因为身为人类的不安和无力,为了尽全力保护妳,他才会极端的隐瞒一切吧。」

      「爸爸、他……」

      并不是不愿告诉我,而是因为不能说。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我问起妈妈的事情时,他都会露出困扰又寂寞的表情。知道自己没有保护我的力量,所以选择将我与真相完全隔绝……很像笨拙的爸爸的作风,也让我再次为自己的不懂事懊悔。

      但是,如果爸爸是那样的话……

      「那浦原先生呢?」等发现时,我已经无法阻止自己的好奇。「为什么会知道妈妈的真实身分,会和我们月宫家有这么深的联系,并为了我们如此尽心尽力?浦原先生又是……什么人?」

      他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

      然后他轻笑一声,放缓说话的速度。「……还记得妳上次问我类似的问题时……我是怎么回答妳的吗?」

      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个,但我还是试着回想了一下。「你说……」老实说,我就连上次是什么时候问他的都有点不记得了。

      「是为了我自己。」

      他代替回答,并对我露出带有些自虐的苦笑。「其实我曾以护廷十三队第十二番队队长之名──参与过纵灵者的灭族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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