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63、Extra Story 伙伴

　　迪罗伊和伊尔弗特还记得，当那个女孩为了他们选择跟东仙走，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时，那份接近耻辱与懊悔一般的无力感。

　　他们又被她救了一次。

　　第一次，是在他们差点因为监管工作怠慢而被葛力姆乔夺命惩处的时候。她挡在他们两人面前，那微微发抖又不可靠的肩膀，娇小却异常坚定的背影，全都深深烙印在他们眼里。

　　她明明被他们恶劣对待，甚至有可能丢掉小命，却还是站出来袒护他们。

　　那是非常令人困惑与怀疑的行为。在破面的世界里，大家都是拥有强烈欲望的个体，强者得到权力与地位，弱者沦为从属或亡魂；谁会为了别人站出来？

　　「他们不是你的伙伴吗！」

　　是她强而有力的声音，让他们发觉在破面习以为常的关系中，竟还有利益与支配以外的东西存在。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迪罗伊和伊尔弗特才将一直以来视为「垃圾」的东西，当作一个「奇怪的人」看待。她很奇怪，她的所言所行，一切都是他们不熟悉且不理解的。不知不觉间，他们开始对她产生了好奇。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觉得碍眼，视线还是会不知不觉的追着她去。明明觉得麻烦，又无法像最初那样放着她不管。

　　是因为葛力姆乔的命令吗？因为他们想认真表现自己的忠诚？

　　「我……不讨厌你们。」忽然在某一次，她这么对他们说，「想认识你们更多，如果今后能继续保持交流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从来没有人和他们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虚圈可不是个会让人想互相保持良好关系的地方，所有人都是敌人，你不会想多加认识即将杀死或杀死你的人，更别说当胜负已定时，还怎么保持交流。

　　所以迪罗伊和伊尔弗特愣住。当有人向你表示友好，甚至想更加靠近你的时候，该做什么反应才好？该怎么回答才好？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他们只知道，在早就被他们遗忘的胸口处，似乎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并且他们敢肯定，那跟之前那种讨厌她的情绪，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怪了，他们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

　　那之后的日子，虽然他们不断徘徊在疑问与烦躁之间，一边寻找产生那种情绪的答案，一边又对逐渐受到影响的自己感到矛盾，但他们也确实在认识那个女孩。

　　他们发现她笑起来比她害怕的表情要好看，发现她的愚蠢和善良不分对象。发现她有自己的信念，还有她其实害怕寂寞。发现她容易垂头丧气，却能在受到鼓舞之后很快振作起来，她的乐观就像阳光，偶尔又固执得像石头……渐渐的，他们发现自己深陷其中。

　　等回过神来，两人已经为了袒护她被东仙砍倒。

　　人被东仙带走，而他们只能窝囊的请求葛力姆乔挽救这一切。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他们对无力的自己感到愤怒，对什么都做不到却活下来感到屈辱，再被无尽的懊悔吞噬。

　　「……看那个样子，他会不会带她回来实在很难说……」珀儿在葛力姆乔离开医疗室后无奈的坐下，骚乱头发，靠在桌上叹了一口气。

　　阿德密继续回到巡逻岗位，菲丽丝也忙起收拾，医疗室瞬间变得寂静而沉重。

　　「不过你们也真是太乱来了。」珀儿两手环胸看着床上的两人，「这次和被虚闯入那次可不一样，你们居然会去反抗东仙？那可是不要命的行为喔？」

　　吵死了，肉食植物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只是身体很自然的就动起来了。

　　原来自己也有想守护什么东西的冲动，这种事才不想跟那个庸医讲。

　　迪罗伊和伊尔弗特互看对方一眼，若是从前，他们绝对会取笑那个躺在床上的人，竟因为愚蠢的行为倒下。然而现在他们笑不出来，他们都是那个人，他们同样蠢。

　　什么时候，他们变成了他们认为的蠢蛋，变得和那个女孩一样。

　　他们原以为，当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变了，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理想中的破面时，会因为无法接受而抓狂。然而不是，他们异常冷静的接受着自己。

　　原来在破面的世界里──在他们的世界里──也能存在为别人挺身而出的奇迹。

　　「珀儿小姐！听在下说！珀儿小姐──！」

　　那之后没多久，聒噪的阿德密又带着急促脚步飞奔至医疗室。

　　「冷静点，小可爱。」珀儿抬起脸，露出显然没有精神的微笑问，「什么事这么急呀？」

　　阿德密的两脚持续跳步，好像还跑不够似的，紧张又激动地喊说：「葛力姆乔大人他……葛力姆乔大人他将绯音小姐带回来了！」

　　不只是撑着桌子起身的珀儿，就连床上两个人都有了反应。

　　「你、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现在──啊，喂！你们两个！」

　　珀儿还来不及阻止，迪罗伊和伊尔弗特就已经跳下了床，朝医疗室外奔去。绷带因为动作激烈而松解，伤口也剧烈的撕痛着神经，但两人顾不得那些，只是拼命寻找葛力姆乔的灵压，直到他们在第六行宫某个接近出口的地方看到了两人。

　　「……绯音！」迪罗伊忍不住叫出来。

　　女孩应声抬头，寻找呼唤的来处，然后用有些红肿的双眼盯在两人身上。真的是她，葛力姆乔真的将她带回来了。

　　悬在那里的心终于落下，满肚子里只剩因担心而转变成的怒气。

　　「妳这家伙！竟敢无视我们擅自跟着东仙走！妳以为妳算哪根葱──」
　　「这下妳高兴了？瞧妳那什么样子，不听劝、硬要自己解决的下场就是这样──」

　　不，不是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只是想看到她没事的样子，想让她看看他们没事的样子，明明还有更多话想对她说；没事吧？有受委屈吗？有没有受伤？……妳还好吗？

　　诸如此类的话明明挤满了他们的思绪，说出嘴里的却尽是那些讽刺与责备。

　　女孩傻愣着听他们轮流对自己数落了几秒，忽然狂落眼泪，奔过来就是左右伸手抱住了他们两人的脖子。

　　两人同时傻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太好了──」直到女孩哭哭啼啼的声音从他们之中传来，「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呜、真的很对不起！谢谢你们为了我……对不……呜呜啊──」

　　她大哭起来，泪水浸湿了他们的肩膀。

　　从前他们对她再怎么口出恶言，再怎么粗鲁无礼，也从没见过她在他们面前哭过。但是现在，她为了他们嚎啕大哭。

　　那一刻，迪罗伊和伊尔弗特惊觉到──原来他们是真的愿意为了这个人牺牲自己。

　　「哈……」在静谧夜空中被无数冰柱包围，迪罗伊想起了很多，不由得失笑。他虚弱的对旁人说：「我猜还有几秒，要逃就趁现在喔，伊尔弗特？」

　　「要是能逃我早就逃了，兄弟。」伊尔弗特就连白眼他的力气都没有。

　　这次就是真的结束了，他们再也不会从某个桃红发医生的病床上醒来。

　　「竟然会死在这里，我们也真够逊的。」
　　「是啊，逊得可以。」

　　但不知道为什么，逊到家的他们感到相当自豪。要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没能亲眼看到那个人平安回到葛力姆乔身边。

　　好在他们知道她没问题的，如果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她，无论前方有多大的困难在等着，她都能勇敢克服过去，并继续将光芒带给更多迷失在黑暗里的人。

　　「迪罗伊──！伊尔弗特──！」

　　背后传来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悲痛，却也给两人带来了满足的实感。

　　啊啊──这次他们终于保护好她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