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51、Chapter 30 蓝染

　　寂静冷清，同时弥漫着沉重又黏稠的空气。站在宽阔的黑耀地面上，就好像身陷在夜晚的大海中央，像是要被深邃的黑洞吸进去，又好像是站在一面镜子上，照映出你内心最深处的脆弱与恐惧。

　　「欢迎来到我的宫殿，女孩。」

　　面对在这片漆黑之中唯一的净白，仿佛救世主一般高高在上的声音，嘴里自然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蓝……染……」

　　蓝染。

　　刚来到虚圈不久就听过的名字，牵制葛力姆乔替我延长了性命的名字，也是强制将我从美梦中唤醒的名字。

　　过了这么久，现在我总算和那名字的主人面对面了。

　　他丝毫不改态度地持续俯视着我，深褐色的微卷发向后梳成大背头，只落一条浏海纵跨他的眉心，修长手指轻轻拖着脸，微侧头。距离太远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我隐约觉得，那嘴角似乎是微微上扬的。

　　完全就是最高权力者才配拥有的从容不迫。要说比较让人意外的，除了他比我想像中要年轻，平稳印象下的他似乎也不是特别有霸气。

　　『说不定葛力姆乔的霸气还要在他之上呢……』

　　心里刚浮现一丝无聊的比较，头上之人的声音再次落下。

　　「呵……妳那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诶？」

　　我一愣，只见蓝染阖上眼，有如沉浸在回忆中一般开口：「上次见到她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不过她比妳年轻，看起来也比较聪明一些。」

　　愣着听他说完，不知道他讲那些话的用意为何，轻松说着「百年前」的他又活了多少岁数，只知道自己被他好好贬了一番。大概是低沉情绪还未抚平，混乱思绪未能整理，再加上逐渐逼近的「结束」使人自暴自弃，面对蓝染那态度，内心反射性的烦躁起来。

　　「你……想要怎样。」

　　「嗯？」

　　「我说你到底想怎样！？」连自己都听得出声音暴躁，然而我只是发泄一般的放任自己皱眉大声：「请我『作客』应该有你真正的理由吧！？那就直接说啊！不要讲那些有的没的！反正不就因为我是『纵灵者』？很抱歉！恐怕我是无法回答你任何──」

　　碰！

　　在极响回音中感觉两边膝盖后方被条状物打击，使我在下一秒跪到了地上，随之后颈被什么东西给抵住，将我往前一压。

　　「唔……！」两手在前扑下即时撑住地面，同时，我已经无法在蓝染面前抬起头来。

　　「给我注意妳的言词和态度！」东仙气愤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从距离判断，我立刻就明白压在脖子上的冰凉触感必定是他腰间那把刀鞘。

　　这个举动令我重新认知到东仙真如迪罗伊所说，是蓝染不可或缺的左右手，还是对他绝对尊敬、忠诚的左右手，只因为我的「不敬」竟能让他如此情绪化。而那个蓝染也像这一切都是应该的，除了盯着以外没有任何一点表达。

　　「……妳说得对，让我们忘了那些无意义的对话吧。」

　　没有一点表达，就连对我刚才的态度也不生气，蓝染接下话，好像此刻之前的时间都不存在那样自然。

　　失去目视权，使我两耳更加清楚地捕捉了他的声音：「就像妳说的，妳会在此没有其他理由……因为妳是『纵灵者』。」

　　「……」

　　果然。自从发现自己拥有控制灵子之力，心里或多或少对于为什么能得到「特别待遇」有猜疑；因为是纵灵者，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答案了。

　　「然而对我来说，纵灵者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听蓝染继续说，不禁令我感到困惑。

　　那反应和葛力姆乔等人不太一样，用大半时间去一层一层探究，到头来我们还是不知道纵灵者的真相为何。但蓝染那句话听来……莫非他早就知道纵灵者？并且知道那是怎么样的存在？

　　哪怕一点点也好，为了能从他那里得到相关信息，我保持沉默；殊不知他接下来那句话会是──如此残酷的真相。

　　「比较令人好奇的是『妳的存在』。毕竟早在一百多年前……纵灵者一族就被我们死神消灭了。」

　　『……咦？』

　　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听错，我只能讶然盯着自己睁大双眼的倒影。

　　『纵灵者……被消灭了？』

　　有一瞬间差点没因太荒谬而笑出来。因为一百年前什么的，他不可能真的活了那么久吧？不是摆明在开玩笑吗？我甚至是第一次听说纵灵者还有能被称为「族群」的人数量，脑中一度陷入轻微混乱。

　　「所以……妳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但是当我再次听到蓝染的声音，全身竟不自觉僵硬。

　　「妳是──什么人？」

　　就算看不到他也能感受到的恐惧与压力，这已经不是霸气不霸气的问题了；那看似平稳却其实没有任何情感的态度、听似温和却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就算如此也确确实实存在着的他本身──此时此刻，他光是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就足够让我害怕的都快要吐出来。

　　仿佛在他的质疑下，我的过去和存在都被这个世界给否定了一般。

　　『所有曾经存在过的纵灵者……都被……？』

　　「啊……」

　　蓝染没有在开玩笑，无法停止发抖的我能确信。那些话都是真的，我是真的──在得知自己不是唯一那瞬间，就成为唯一了。

　　「……如何？妳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吗？」

　　「快回答蓝染大人的问题，纵灵者。」

　　蓝染的追问和东仙的催促交错在耳边，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份冲击：「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纵灵者一族还是消灭什么的、通通不知道！」

　　「那不是蓝染大人要听的答案！好好照着问题回答！」

　　「不要！别再问我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了！我受够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喊话一落，后颈上传来的压迫感突发剧烈，乱了分寸又无法忍受疼痛的我两手一软，这次整个额头都磕到了冰凉的黑面上，随后听到喀擦一声刀被推出刀鞘的声音。

　　「妳要是再说谎……就没有下次了。」

　　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非得用这种屈辱的姿势向那个蓝染下跪磕头，心里满是委屈。

　　「我是普通人啊……！我明明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啊啊──……！！」

　　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些，是害怕接受身为纵灵者的悲剧还是深信内心的渴望就是事实，我不理会东仙的威胁，只是歇斯底里地重复喊着；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一再重复的喊着。

　　「……妳的选择我明白了。那么我现在就以正义之名，赋予妳应当的制裁──」

　　按在后颈上的重力退去，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听到刀锋切开空气的那一刹那；一阵微风吹拂过我贴在脸边的发丝。

　　咔锵！！！

　　几乎都能从颈子周围感受到火花的热量，凶猛利器停止了动作。

　　「哎呀哎呀……在我忙着换衣服的时候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一派轻松的关西腔从余光中白色长外套的位置传来，随之降下东仙吃惊的声音：「市丸……！」

　　我同一惊，急着从那个位置爬开来回头一看；在黑色和服外套上白色长袍、手持短刀并一脸笑容的人──真的是市丸银！

　　『他、他救了我……！？』

　　交叠的刀锋僵持不下，谁也不让谁，较劲程度几乎让人怀疑他们是否还是为了当初的目的，仿佛在交锋那一刻就已经变成单单不肯让步的局面。短短几秒过后，两刀分开，各自回到各自的刀鞘里。

　　「呼～刚过来就见东仙砍人，真是吓了一跳！」松口气，市丸抬头看向蓝染：「不好意思我迟到啦，蓝染队长。对了，妳还好吧？」

　　然后，他转过来向我伸出一只手。

　　「嗯、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使我对他还有些怀疑，唯唯诺诺伸出手，他便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同时，恢复冷静的东仙用一种质疑口吻说：「……来的正好，有些事我们应该先向你厘清──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市丸？」

　　「嗯？我打什么主意？」

　　「别装蒜了。」东仙不领情的回应，并跨出一步面向上方：「蓝染大人，您是否还记得市丸银之前在尸魂界向我们提过的『惊喜』？然而回来后，当我照着他说的去第六行宫寻找『惊喜』并发现纵灵者时……第六行宫的破面却说了令人在意的话。」

　　蓝染侧过头：「……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到『你们的命令』以及『交还』这两个关键字。听起来……纵灵者会在第六行宫似乎是经过『蓝染大人的命令』，并且只有一段固定的『期间』而已。」

　　『诶？』

　　在一旁听着这段对话的我不禁一顿。原以为迎接我是在蓝染的计划之内，毕竟那就是他与葛力姆乔之间的约定，并且是经由市丸所转交的命令。

　　然而现在听东仙那么说……难道事情并不是那样？

　　「……纵灵者的女孩。」谁知蓝染突然叫住了我，我吓一跳，抬头见他看着这边：「告诉我，为什么第六行宫的破面──葛力姆乔没有把妳杀掉？妳是如何在那个地方存活到现在的？」

　　面对那问题傻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可是当我渐渐弄清楚思绪，明白这之中到底存在着什么矛盾而为难的瞥了市丸一眼时，只见他像投降一样抬起两手。

　　「好吧～我承认是我动的手脚。是我在第六行宫发现她后，为了让她不被杀死才对葛力姆乔撒谎──『蓝染命令你监管这女孩直到他回来』，我就是这么说的～」

　　「咦……！？」不敢相信的我睁大眼看向市丸。

　　所以打从一开始，蓝染就不知道我在第六行宫？也从来就没有命令葛力姆乔不准杀我？我能在第六行宫好好地活下来──全都多亏市丸银一手打造的谎言！？

　　「我就知道是你干得好事……！」

　　「别急嘛，我会这么做是有正当理由的。」市丸赶紧安抚东仙，抬头向蓝染解释道：「谁叫我当下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纵灵者，但如果是真的，被杀掉不就太可惜了？或许她能成为我们未来的战力也说不定喔？」

　　说完，他微微行礼，向蓝染低下了头。

　　「所以我才会擅自留下她，再作为惊喜献给蓝染队长……但愿您还满意？」

　　「……」蓝染没有马上回应，俯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的意思是……你这些擅自的行为和闹剧一般的欺瞒，说到底都是为了我……是这样吗，银？」

　　「正～是如此。」

　　「呵……是吗，就当是那么回事吧。」轻笑一声，蓝染两手放到椅子的把手坐正：「要，你也听到了？既然他是为了我，就没有必要再在这件事上计较了。毕竟我也确实有为这个『惊喜』感到意外……就当是余兴一场吧。」

　　「是……」东仙看来不是很满意，但他无法违抗，只好乖乖收回对市丸的怒视。

　　静听他们说完，虽然当时和东仙产生不协调对话的谜底已经解开，却令我更加搞不懂市丸银这个人。欺骗葛力姆乔是为了让我活下来，而让我活下来是为了献给蓝染……到这里都还能理解，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蓝染他们我的存在？

　　不仅如此，既然他本来就打算将我交给蓝染的话，又为什么要在沙漠攻击我？要是葛力姆乔没有替我解围，我当下肯定就就一命呜呼了。

　　『莫非他这一连串的行为下还有……别的动机？』

　　虽然只是猜测，但如果连我都能怀疑，那个蓝染更不可能察觉不到。然而他依旧选择忽视不追究，是他的仁慈还是其他，我就无从得知了。

　　「纵灵者的女孩。」蓝染的声音唤回思绪，我警戒的抬头听他问：「妳还是不肯说明自己为何存在吗？」

　　「……」终究是那令人不舒服的问题，既然说再多都没用，这次我选择了沉默。

　　「……好吧，那种事其实也不太重要。」再次侧头拖着脸，他阖上了眼。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妥协，我愣着眨了眨眼，紧接着看他对市丸开口：「银，你大费周章留下她，今后是否还有其他打算？」

　　「不？就像我刚才说或许能成为战力之类的～但实际想要怎么利用，我是打算全盘交给蓝染队长去决定。」市丸摇摇手回答。

　　「那还真是可惜你的好意了……因为她是不能有什么用处的。」

　　不只是东仙和市丸露出困惑，对蓝染那句话就连我也藏不住吃惊，更别说被认定「没用」的正是我本人。

　　「蓝染大人，这话怎么说？难道……她是冒牌货？纵灵者明明拥有特殊及强大的力量，但从我在第六行宫測試過的看來，确实让人很怀疑……」

　　「不，她是货真价实的纵灵者。」

　　蓝染否定东仙的怀疑，随后说：「我说她没用处，除了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拥有接近完全觉醒的崩玉，还有就是──她并不完整。」

　　「咦……？」我忍不住出声。蓝染他说我……不完整？

　　「怎么，难道妳自己没有发现吗？」见到我的反应，他貌似有趣的笑道：「真是可怜……原来妳并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完整的存在。那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把我刚才说的话忘了吧。」

　　「什……！」

　　「总之，现在的她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价值。」这次他不理会我的讶然，只是淡淡的向其他两人表示结论。

　　一股深深怒火在胃里翻腾。什么叫「不完整」？他凭什么把我说的像有缺陷一样？也不好好把话说清楚，以及那一听就知道是讽刺与取笑的同情……把人当笨蛋也该有个限度……！

　　「嗯～『现在』的意思也就是说……『以后』可能会变得有价值啰？」就在我不知该把怒气往何处发泄之时，市丸拖着下巴问道。

　　蓝染回应：「那的确是一个可能性……至于要不要去等待，又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这样，我们现在该如何处置这个纵灵者，蓝染大人？」

　　「这个嘛──」

　　眼看状况变得越来越难以预测，我再度陷入了不安。谁知为了回答东仙的蓝染还未说完话，突然就从旁边黑暗处传来了新的声音。

　　「能容我插句话吗，蓝染大人──」

　　咚！！

　　「呀……！？」都还没弄清楚声音的来向，一道黑影猛地就落在我面前发出巨大声响，吓得我下意识抱头缩肩。

　　等惊吓平息，睁开眼一看；弯月型的黑色刀刃就镶在我的脚边。

　　『什、什么……！？』

　　猛缩脚退一步，呆看着刺穿地板的弯刀被拔起，我也战战兢兢顺着抬头──戴着单眼眼罩的黑色长发巨人站在我面前，正用一张极为狰狞的诡异笑脸看着我。

　　「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玩意儿……就交给我吧？」

　　听着他不怀好意的沙哑音，硬是将悲鸣吞下，我失去了语言。

　　「那可不行。」然而这时，又有另一个没听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瞧眼前之人看过去，我才敢偷偷回过头──这次是个粉色头发、戴着白框眼镜的男性破面。

　　和眼前的人不同，挂着平稳笑容、一步步走向我们的他言行端正，先对蓝染行了个礼，才用轻柔缓慢的语气开口：「恕我冒昧，蓝染大人……刚才那些对话我都听见了。若您对纵灵者的处置没有打算，请务必将她交给我。」

　　这绝对不是个好兆头。两破面才刚介入，现场瞬间就演变成了对峙的局面。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我动弹不得，完全不敢想像事情还能往多坏的方向发展……只能继续听着「结束」的倒数计时在耳边滴答、滴答作响。

　　只能期望指针赶紧到终点，好见到那个人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