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50、Chapter 29（裏）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只有持续的响声。有些虚因为感受到生命的威胁而逃窜，有些则愚痴而自不量力的露出獠牙──然后在新的响声中化为灰烬。

　　葛力姆乔浮在高处望着这一切，待沙尘散去后，只剩下姿态强大、高傲的自己。

　　不用再像个无能的废物一般卧病在床，不用再从胸前的伤口上体认到败北的滋味，葛力姆乔总算回归到平常的自我。无论是还在掌心间的热量、迟迟未止的鸣动，还是令人不快的烧焦味，那都是……自己力量的证明。

　　「叽叽──！」

　　两眼朝着声音来源望去，他发现脚底下还有一只幸运躲过一劫的虚，一下在沙尘中失去了方向，只能无助的原地打转。然而那只虚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葛力姆乔轻藐的盯着虚，伸出手，就要将暗红色的虚闪笔直发射……

　　“大家都是一样的，都只是，拼命为了当下活着──”

　　「！！」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的瞬间，虚闪如雷电般打了下去，发出隆隆巨响，震起壮观的沙柱冲上天落下。在沙雨中愣睁着眼，葛力姆乔盯着这副光景；等大地的咆哮终于平息之时，一抹白色的残影也从沙尘中飞奔而出，扭身钻入了沙里，消失无踪。

　　他立刻就明白，那只虚逃走了。

　　难道……他刚才打偏了？就这种距离？对一个几乎等于静止的东西？

　　「……啧。」在啧舌下露出虎牙，葛力姆乔握紧拳。

　　才不是打偏。葛力姆乔知道，那只虚得以活命全都是因为脑中那个笨女人的声音出来作祟。令人气愤的是，那些话竟比想像中更加影响到了自己。

　　『果然很碍事……！』

　　重新认知到，那个女人对他来说依旧是阻碍。那些与自己相异的地方，认同归认同，但要是她的存在只会像这样、好像侵蚀般的影响着他，甚至让他变成一个距离理想越来越远的自己，恐怕他是笑不出来。

　　『……必须快点消灭。』

　　快点，再快点，用这双手亲自消灭心中那颗他无法预期与掌控的种子，在它确实发芽之前，为了变回从前那个「真正的自己」──

　　啪嗒。

　　「……」回到行宫，葛力姆乔抬起脸，脚步停在距离寝室十几公尺外的走廊上。

　　房门是敞开的，异常安静，还有……血的味道。提高警觉，他蹬一脚落在了房门前，讶然睁眼；地毯上两块大量且暗色的血滩，以及多处因某种冲击力而损坏的角落。明显是争斗过所留下的痕迹，然而，无论是应该要让血迹合理存在的伤者，还是从来就不应该离开这里的某个人，此时房内却连半个影子都没有。

　　「啊……葛力姆乔大人！」

　　从旁传来一道年幼的声音。葛力姆乔一看，是那个他几乎连存在都要忘了的、吵闹的银白发小破面，好像是叫阿什么密的。

　　他奔驰到葛力姆乔旁边，一边捂胸大口喘气，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呼、总、总算找到您了！在下、呼……被奉命说要赶快找到您……但、但宫内怎么找都、呼……葛力姆乔大人难道是外出了？」

　　「谁。」

　　「诶？」

　　「谁叫你来找我的。」

　　对那低沉又充满压力的问话，阿德密不禁咽了咽口水：「是、是迪罗伊大人……那个……葛力姆乔大人，您在生气吗？果然是因为绯音小姐不见了──」

　　碰！

　　话没说完，阿德密只感视线一晃，整个人被葛力姆乔揪住衣领摔在墙上、两脚悬空。

　　不顾对方吓得心脏都快从嘴里跳出来，葛力姆乔气愤质问：「这谁的血？是谁胆敢在我的地盘作乱！？」

　　「噫！对、对不起！在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怪声来察看时，绯音小姐就已经不见──啊、不过受伤流血的是迪罗伊大人和伊尔弗特大人！他们的话、那个、现在应该在医疗室吧……！」

　　……………

　　医疗室的门被碰一声甩开时，该在的人都在。菲丽丝抓稳了收拾中的东西没让它被自己吓到落下去，迪罗伊上半身缠绕着绷带，躺在病床上昏睡，而另一张床上的伊尔弗特已经能够坐起来，同样已经被包扎过。

　　珀儿原本是跷脚坐在椅子上，一见葛力姆乔和他背后的阿德密出现在门前，皱眉站起身：「你可终于回来了……！」

　　「……」葛力姆乔瞥了她一眼，随后看向里面两张病床。和伊尔弗特对视时，对方面有难色的将视线移开。

　　的确，该在的人都在，就是除了一个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向里面所有人问去。

　　珀儿和菲丽丝互相看看对方，再一齐看向病床上的伊尔弗特。伊尔弗特仿佛想让自己冷静的呼口气，才缓慢开口：「……蓝染他们回到虚夜宫了。」

　　「什么……？」

　　「东仙跑到第六行宫来，然后……把那女人带走了。」

　　葛力姆乔睁眼一愣，皱紧眉头。

　　真是傻了，明知蓝染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怎么会没有预想到这种情况？还是他以为他们是那种行动前会事先打招呼的人吗？东仙要，原来如此，所以他的从属官才会如此狼狈。这下那些血迹、争斗过的痕迹，还有那女人的消失都变得合情合理。

　　──这一刻总算来临了。

　　『总算让我等到了这天……』

　　至今为止的烦恼、焦躁、不悦和忍耐都是为了这一天，很快他的愿望就会实现，为此那女人也已经先交回到了蓝染手里。一切遵循约定进行，没有任何问题，然而──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闷在胸口的那微微怒火是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这时，珀儿双手交叉胸前问道：「虽说一开始是替蓝染监管那孩子，但你打算就那样还给他吗？」

　　一愣，葛力姆乔瞪眼看回去：「……什么意思。」

　　「蓝染要她活下来大概是为了『纵灵者』的力量，天知道他们会对她做什么？会要她去做什么？在发现她没有预期中的价值之后，还会让她活着吗？……话先说在前头，本小姐可是完全不想把她交给那些变态们。」

　　「在下也还想跟绯音小姐一起聊天、一起玩！姐姐大人也是吧？」

　　「诶？我、我……」

　　「看？」摸摸双胞胎的头，珀儿继续说：「那孩子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伙伴了，是第六行宫不可或缺的一员！可惜本小姐在地位和力量上没办法有所行动，但你不一样吧？」

　　面对暗示性一样的话，葛力姆乔终于感到不耐烦的吼一声：「妳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你就没有任何想法吗，伊尔伊尔！」这次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了床上的人。

　　葛力姆乔随着看向伊尔弗特，珀儿将对话投去显然让对方不是很高兴，可他稍微低头沉默了一下后，总算是开口说：「……刚才我报告的话其实不完全对。我说那家伙是被带走的，虽然没错，但事实上是她选择跟对方走的。」

　　葛力姆乔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她也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重伤在床吗，葛力姆乔？」

　　「……啊啊？」面对那莫名其妙的问题，葛力姆乔下意识露出厌烦的表情。

　　还为什么，不就因为今天来回收那女人的是东仙？虽然自己还没交手过，但不用想都知道，就凭他这两个从属官的实力能活下来根本是奇迹，甚至无法理解他们怎么会笨到去挑战那样的对手──

　　……他们，去挑战东仙？

　　「就是那么回事。」从葛力姆乔脸上看出他察觉了什么，伊尔弗特语气平缓的说：「我们反抗了东仙，明明把那女人交出去就是我们最大的责任，但是我们反抗了他。」

　　「为何？」

　　「……因为她看起来很害怕。她不想，跟东仙走。」

　　对那超出预想的回答一愣，葛力姆乔不敢相信会听到对方如此回答。

　　「所以我和迪哪怕是违背你最初『就到蓝染回来为止』的命令，就算说谎强辩『带走他还需要你的允许』……我们也不想把她交出去。」

　　只因为那种简单到可笑的理由，他的从属官竟然独断独行，甚至和那个东仙要对峙。那女人──什么时候连他的部下都影响成这样了？

　　葛力姆乔皱起眉，就算觉得夸张，他从伊尔弗特平静的表情中却感受不到一丝虚假，虽然夹带着少许困惑，大概他也对自己的言行举止感到意外。随后见他略带讽刺的苦笑：「……谁知，她最后竟然自己选择离开，就为了──」

　　「为了、救我们……东仙拿我们的命当交换条件，她就跟他走了……」

　　隔壁病床上突然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注意，视线一齐集中过去。

　　迪罗伊微侧过头，看向也看着自己的葛力姆乔：「那家伙是个大笨蛋……！无可救药的大白痴！说什么『到此为止』、『再也见不到面』……仿佛她已经知道自己会死一样，与其说是为了救我们，根本就是放弃了抵抗……！」

　　「等等迪罗罗！你说她知道自己会死是怎么回事！？」
　　「咦！？绯音小姐会死吗！？」

　　葛力姆乔在珀儿和双胞胎的惊讶下微眯起眼，这里大概只有他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那女人当然会知道，因为在葛力姆乔遵从蓝染的命令时，也向她宣告了她的死期。这段日子都是在那样的共识下才得以安然度过、得以成立。

　　但为什么在听了迪罗伊说的那番话后，他只感刚才那份怒火更加膨胀。

　　「葛力姆乔！」突然，迪罗伊的吼声拉回了葛力姆乔的思绪，看他撑起身向自己表达：「不好好把那家伙臭骂一顿我无法消气！但我却连阻止她被带走都做不到……所以拜托你，葛力姆乔！把那家伙──把绯音带回来！」

　　「说出这种话实在觉得自己很无能，但我也拜托你了，葛力姆乔……把绯音带回来吧。」

　　那是葛力姆乔从来没看过的、真挚的恳求。包含了迪罗伊和伊尔弗特的不甘与无奈，同时也向自己寄托了──希望。对破面来说本是天真到愚蠢、不曾渴求的东西。

　　不过最令人讶异的，无非是那个没有因此对他们感到厌恶或失望的自己。

　　阖眼呼口气，葛力姆乔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凭什么要我为了你们个人的欲求将她带回来。」

　　「葛力姆乔！」
　　「葛力姆乔大人……！」
　　「我说葛力姆乔……」

　　「够了！这件事没有你们多嘴的份！」喝止所有声音，他停在门边侧过头：「监管命令已经结束了，今后一切照旧！你们也是，与其异想天开还不如快点给我把伤治好，免得拖我后腿！」

　　最后瞪了一眼病床上的两人，葛力姆乔甩上门，留下大家独自离开──准备前往蓝染所在的本宫。

　　无聊的扮家家酒早就结束了。不管是令人厌烦的保母工作、乱了步调的日子，还是那个跟着自己已久的烦躁；要说还剩什么，就是由自己亲手执行最后的动作来结束这一切。如此简单又明确的目标，葛力姆乔不可能迷失方向。

　　『……该死。』

　　怒火开始沸腾。

　　哪怕不想承认，葛力姆乔也知道他欺骗不了自己──在看到房内景象的时候，比起被冒犯的怒气，他更在意那些血是谁的；得知不是那女人的之后，松了一口气。

　　在知道她是被带去蓝染那边，而不是落到某些异常分子的手里时松了口气。

　　和那些软弱的家伙们不同，葛力姆乔从不认为第六行宫少了谁就不算完整，或是想和特定的谁保持一定接触，甚至只是为了能再见谁一面而向人低头恳求。他不需要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没有任何人能在他眼里变得特别，或是变得重要。

　　他知道，他很清楚那就是自己想要的，是为了达到目标所需要的最理想的状态──但是葛力姆乔记得。

　　记得那女人不怕死冲着自己大骂，记得她鸡婆爱管闲事，记得她投向自己悲伤的眼神，记得醒来看到她在身边时的那份平静，记得她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记得那些她对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愤怒达到了最高点。

　　「该死……！」原来只是跨大步走的双脚加快了交替频率，最后跑了起来。

　　葛力姆乔对早已深受影响的自己感到愤怒。

　　对害自己变成这样的那女人感到愤怒。

　　伊尔弗特他们恐怕是太了解葛力姆乔了。无论开始是什么，现在那女人就是归他葛力姆乔所管。任何人，哪怕应该是她「原来的饲主」──

　　葛力姆乔也不准他们擅自把她夺走。

　　绝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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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讲述緋音跟着东仙离开后的葛力姆乔side，建议看过chapter29之后观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