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64、Chapter 106 继承

　　◆

　　没想到万助还藏了一手，他们终究没能阻止纵灵者初代当家的重生。

　　大量灵子卷起夹带电流的沙尘暴，将天空大地全都染红，邪魅异光更宛如世界末日一般，令双胞胎吓得浑身发抖。葛力姆乔则皱眉仰望暴风圈中心的人影，紧握的爪子刺进掌心，淌出血滴。

　　『又来了……』他烦躁的想着。

　　这到底是他第几次面临可能会失去绯音的局面？

　　最初是蓝染，然后是突击现世时遇到的红发死神，随后鲁比、萨尔阿波罗和诺伊特拉接踵而来；继现世任务之后就阴魂不散的炎之、被称为「太阳」的女人井上、半路杀出来的万助——最后是初代纵灵者当家。

　　葛力姆乔极度厌烦，受够了周遭的人三番两次地想从他身边将绯音夺走，仿佛属于他们的平静永远不会降临。

　　而这次既不能像从前那样直接把人抢回来，也不像被萨尔阿波罗控制那样，只是被外人强占了身躯这么简单。她已经透过自身灵魂，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找到、我——」

　　但在意识被取代之前，绯音确实向他说了；说她哪里都不会去，她就在「这里」。

　　『都变成那副鬼模样了，还敢叫我相信妳……？』紧盯着暴风中那双不属于绯音的金眼，葛力姆乔折响指节后压低了身姿，『——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随着火焰般的蓝色灵压升腾，他两腿一蹬，朝着初代当家冲去。

　　这次确实与以往不同，谁都无法确定绯音究竟去了哪里，又能否能再见到她，葛力姆乔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感到恐惧，只因他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知道那女人的心还活在那个灵魂里，并等待着他去唤醒。

　　『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把妳找回来！』

　　◆

　　被赤色的灵魂之力包围，悬浮在半空的初代当家逐渐找回手感，并注意到万助在底下紧盯着自己的绝望神情。

　　「哼……还未断气吗。」他内心毫无波澜，抬起一手汇聚赤光，对准万助道：「尽速消失吧，纵灵者之存在将回归于吾一人——」

　　谁知就在那瞬间，他发现另一道强烈的灵压从底部直冲而来，立刻转向将赤光朝来人发射；蓝色的残影闪过赤光，再对包围着初代当家的灵子暴风使出回旋踢，直接踢出一个破口，却也烧伤了自己的脚。

　　但对方不为所动，紧接着举起手肘射出五片翠绿色的暗器，「——豹钩！」

　　知道那碰不得，初代当家毫不费力地就将一片赤色灵子唤到面前挡下，造成触目惊心的爆破。

　　「徒劳。」烟尘还未散去，他冷淡的声音降下，「透过月宫绯音，吾知晓汝之一切……葛力姆乔。吾将先毁灭罪恶之死神，而后为世界重审万物之魂，排污留净……而汝之力远远不及吾，亦无法阻止吾。」

　　勉强听懂对方在说什么鬼话，葛力姆乔狠瞪着他笑问：「哈，你莫不是把自己当神了？光是欺压自己的族人还不满足，这次倒想管起整个世界？」

　　「与神无关，仅世上存在过剩之污秽。」

　　「在我看来，你才是这世界最不需要的存在——快滚回去吧冒牌货！那灵魂是属于月宫绯音一个人的！」

　　初代当家直到刚才的面无表情终于产生变化，他蹙眉怒瞪葛力姆乔，高举双手大喊：「吾才是灵魂之主！！」

　　顿时所有赤色灵子都经由他的控制汇聚起来，形成两颗蠢蠢欲动的巨球围绕在他身边。

　　「匿藏此处之汝等破面，甚是比地狱恶鬼更为低劣之存在……因汝等不仅排拒导正，亦无为罪恶受相应之罚，应当全数消灭！」金色眼珠迅速转动，确认了葛力姆乔和双胞胎的位置，「既吾身在虚圈……重造世界之初便从汝等开始！」

　　话一落音，两颗巨球炸裂成无数炮弹朝双方袭去。

　　葛力姆乔立刻在空中瞬身回避，时而用利爪与手肘上的刀刃将其劈开，菲丽丝和阿德密在沙地上也一边轮流用招式防御，并带着炎之想拉开距离。

　　但终究不能全面兼顾，眼看沙中突然冲出赤色尖柱，菲丽丝为了保护炎之不慎被刺伤腿，两人一同翻滚进沙堆里。

　　「姐姐大人！」阿德密用双跃斩瓦解差点击中菲丽丝的炮弹，并将她挡在身后喊道：「请快拿出武器！我们必须认真应战！」

　　菲丽丝从沙中抬起脸，看到摔落在别处的炎之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悲伤地朝他伸出一手。

　　「但……但是炎之先生他……」

　　「在下也不想相信炎之大人已经死了！但如果姐姐大人不振作一点的话……我们会连绯音小姐都失去的啊！」

　　菲丽丝猛然一震。

　　待她呆愣仰望，阿德密早已朝暗红色的天空飞去，并环绕在她身边不断用踢击应对各种火光，形成高速的防护网。通过爆破的缝隙，她又看到更远处那明显的天蓝色残影；葛力姆乔在攻防中浑身是伤，却依旧试图更靠近暴风的中心，只为了接触——

　　『绯音……』

　　尽管外观产生了变化，意识被取代，菲丽丝也只认同她唯一的亲友。

　　至今以来，绯音拯救过她的内心，陪伴她、给予她温暖，教会了她作为生命值得拥有的『情感』……而这次轮到她来帮助绯音了。

　　既然现在绯音需要她，她可不能继续在这里哭哭啼啼。

　　「……炎之先生……」再度转看向炎之，菲丽丝缓慢爬向他，小心翼翼扶起他的头枕在自己双膝上。盯着那宛如熟睡般平静的脸，她让最后一滴眼泪带走她的脆弱，「请安心吧……我们绝对会救回『你们』……绝不会让你毫无价值的牺牲。」

　　然后她低下头，在炎之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
　　………

　　尽管长年没靠自我意识使用纵灵术，原初灵魂的力量依旧未减，在初代当家如呼吸般自然的控制下更是发挥到最佳状态。赤色灵子每一次飞舞，都能确实地给敌人造成致命打击，不用几分钟就能明显看出胜负。

　　葛力姆乔额上的面具出现裂痕，兽耳缺角，缠绕肌肉的白色战铠也被消耗到破损不堪，全身鲜血淋漓，却仍奋不顾身的朝他逼近，另初代当家嗤之以鼻。

　　『愚蠢之徒……』

　　这无非是在急着送死，只是毫无意义的自取灭亡——为何还不放弃？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自己才是这灵魂唯一的主人，而月宫绯音就和至今以来的继承者一样，哪里都不存在了；为何眼前这个男人却仍不断试图接近他，甚至让他觉得那双眼根本就不曾看着自己？

　　对方究竟还想寻找什么？……还在相信着什么？

　　当他产生疑问的刹那，似乎出现某种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在脑中、在胸口，甚至在灵魂的深处躁动着。

　　但那很快又被眼下的不悦与烦躁取代。见葛力姆乔再度突破重围，初代当家将赤色灵子浓缩成散发黑光的高浓度能量，让能量在挤压中喷发出弧状线的数条激光，仿佛要将对方吞噬般从四面八方一齐突进。

　　葛力姆乔见状立刻踩稳脚步，将十只爪子立在身前，并从爪尖发出蓝白亮光。下一秒，十条由灵子形成的壮观爪痕如展翅般在空中扩张开来——

　　「豹王之爪！！」

　　随着他挥下双手的瞬间，灵子巨爪正面朝向那些黑色激光撕裂而去

　　待一震惊天动地的巨响与爆破，葛力姆乔脱力的身影拖着烟尾坠落至沙地。锁定沙尘中仅剩的一丝气息，初代当家举手汇聚红光道：「汝污秽之魂亦就此结束——」

　　「绯音！！」
　　「绯音小姐！！」

　　天边传来的喊声打断了他，紧接着从他后方的红雾中冲出两道白色身影——菲丽丝和阿德密总算在初代当家专心对付葛力姆乔时靠近了暴风圈的中心。确认目标位置，菲丽丝挥舞长/枪高喊：「净化灯火！」

　　顿时从长/枪前端的灯笼中散发万丈光芒，如驱散黑影般将四周的赤色灵子全数照退。

　　实质上，是菲丽丝在阿德密一路掩护之下，拿出身为医疗破面的经验与本领分析赤色灵子的特性，再利用自身灵压制成了能暂时遮挡赤色灵子侵蚀的屏障。

　　盯着那些被白光抵挡在外的赤色灵子，初代当家微微抬眉，才将视线转向双胞胎。

　　和他保持距离的菲丽丝不敢大意，捏紧长/枪开口：「……把绯音还给我们。」

　　「何曰『还』？吾即是灵魂之主，故此为真实之姿。」

　　「才不是！」阿德密在旁反驳，「到底谁先谁后，谁又才是真正的主人，那种困难的事在下不懂……对在下来说，绯音小姐就是绯音小姐！就算换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那长相、气味和灵压就是在下认识的绯音小姐！但你不是她！」

　　「没错……无论灵魂属于谁，我们认知且认同的只有绯音一个人。」

　　「汝等所知者『月宫绯音』已不复存在……」初代当家不耐的压低声音。

　　「骗人！就算你再怎么想扮演她、代替她，在下知道她人一直都在这里——」

　　忽然，啪一声爆响打断了阿德密的话，等菲丽丝吃惊转头，已见弟弟的兽骨面具被打碎了半边，鲜血从太阳穴处飞溅，而他则脱力向下倒去。

　　「阿德密！？」

　　还来不及抓住他，一道蓝光猛地就逼近眼前，并直接击中菲丽丝胸口；本该在冲击中飞出光罩的她咬牙撑住，才刚站稳，坚固的艳蓝光锁紧紧捆住她，并迅速将她拉扯到初代当家上方，使她垂吊而动弹不得。

　　干咳两声，菲丽丝猛然惊觉，「这是……蓝色灵子的纵灵术……！？」

　　「区区破面能出此策，值予赞赏……然终究愚而大意。」

　　在初代当家冰冷的嘲讽下，光锁突然收紧，令菲丽丝痛苦的呜声。被光炮击中时，她的长枪松脱掉落，现在不仅没了反击手段，就连阻挡赤色灵子的光罩也即将因失去控制而瓦解。

　　「绯……音……」

　　「她已逝去，莫再让吾重复。」

　　「快回来吧、绯音……！」不理会初代当家的否定，菲丽丝从牙缝间挤出声音，「就像妳对葛力姆乔大人说的——我们都知道妳就在『这里』！妳绝不会离开！因为妳很清楚自己是谁、也从不曾放弃……所以我们才会继续相信——」

　　「住口！」初代当家愤怒喝止她，「既对其执念至深，吾这便送汝追随上路！」

　　说完，他才刚举起手凝聚力量，一块带着绳子的东西突然从菲丽丝袖口中落到他掌心上。

　　垂下视线一看，那是一片硬质材料的假花。诡异的是，初代当家不仅觉得十分熟悉，甚至产生一种令人无比怀念的痛处，仿佛被光锁紧紧勒住的人不是菲丽丝，而是他。

　　一刻都不想再多看那东西一眼，他正要将花朵扔掉——

　　「不行！快想起来……那是对妳来说多么重要的东西！」菲丽丝痛彻心扉的大吼猛然降下：「是珀儿小姐及奥比多先生付出生命的寄托——是代表了『不要忘记』的护身符啊！！」

　　那使初代当家猛然一顿，并反射性的收起五指，将花朵紧握在手里。

　　『吾……怎会……？』

　　就在他为此举震惊的同时，一道丝线般的纯白激光从底部射来，并直接切断了捆绑菲丽丝的光锁——阿德密没有被伤到要害，他恢复意识后急速上升，不只接住了落下的菲丽丝，更将她的武器送回到她手中。

　　初代当家见状，重新举手让光锁碎裂重组成一只只利剑，却在发号攻击前感觉全身如通电般刺痛而僵直。

　　『有何人——在干涉吾之意识——』

　　仅仅几秒间的空隙，注意到灵压动向的菲丽丝再度甩动灯笼，霎时强光一闪，初代当家背后的光罩就像在为谁开路一般向两边张开；葛力姆乔拖着零星的红色灵子冲进来。

　　直接落脚在初代当家面前，他既不打算攻击也没做出防御姿态，只是用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和语气，对眼前的人开口：「喂，笨女人。如妳所愿，本大爷来迎接妳了……所以别再让我等。」

　　初代当家瞠目结舌的抬起脸，和葛力姆乔那双始终不变的坚毅蓝眼对上时，眼泪竟不受控的从眼中流下。

　　灌满脑海里的是月宫绯音的记忆，还是自己的记忆？

　　扰乱心思的是月宫绯音的情绪，还是自己的情绪？

　　在落泪的人是谁——自己又是谁？

　　就在他忽然搞不清这一切的瞬间，耳边竟传来一道特别清晰的声音；他比谁都明白，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过来……请到这里来……】

　　『不……怎有可能？』

　　【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和你谈谈……初代当家……】

　　——那不是月宫绯音的声音吗？

　　等意识到这点，剧烈的头痛令他崩溃大叫，紧接着他所有的思考与五感都失去控制，并在一股强大的吸力下被抽离身躯，坠入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不断下沉、再下沉……最后，他落到了一处明亮温暖的空间；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历代当家使用的宅邸主卧。

　　而面对后院的缘侧边上站着两个人——正是月宫绯音和纵灵者圣生。

　　◇

　　等双脚传来踩在地上的踏实感，鸟语花香也一并刺激着感官。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这个地方了；纵灵者当家宅邸的后院，和上次一样保留在它最美好的时刻，却也是最虚幻的假象。

　　我既没有回到过去，也不是在做梦——这里是最后一代纵灵者当家·圣生所呈现的灵核空间。

　　果不其然，稍微往里面一看，圣生大人正坐在缘侧边眺望后院。

　　「又见面了。」而对方也早就认知到我的存在，回眸轻拍着身边的位置道：「妳也来这里坐一坐吧。虽然走出不去，至少还是能享受一下美景的。」

　　我坦率接受邀请，缓慢走到他旁边坐下。

　　沉默了一会儿，他先开口道：「妳终究还是被初代当家吞没了……然而却像我一样留下了自我意识，这并未好事。只要他不断延续生命，我们就会继续被囚禁在这个灵魂里，永远得不到解放。」

　　他的声音听来十分悲伤，不禁也令我感到沮丧。

　　「您说过想阻止重生……但您一定也知道杀了炎之会让灵魂融合，为何还要我那么做？」我轻声问道。

　　「说到这件事，我欠妳一个道歉。」他面露苦笑，总算又将视线移向我，「还记得妳曾受过一次重伤吗？在初代当家强烈的生存意志下，妳其实能更快经由灵魂的修复好起来——是我反向抑制治疗，才导致妳差点没能撑过的。」

　　什么？

　　那冲击性的告白令我不寒而栗，却又立刻想通，徐徐开口：「难道是因为您想让初代当家的灵魂随之消失……？」

　　「是的。但最后没能如愿，妳也终于和炎之接触上……不幸中的大幸是，被分半的灵魂相互靠近而增强了妳的灵压，使妳听到了我的声音，我也总算能直接和妳沟通上。」

　　他的微笑一直都是那样温柔，却又蕴含着不符合此景的现实与果断。

　　「妳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知道灵魂会融合的前提下请妳杀死炎之的。」

　　「为何……！？」

　　「既然无法避免争斗，与其让炎之拿走灵魂，还不如将他的力量反夺过来。一方面能阻止他继续滥用纵灵术，另一方面则是在妳我共同的影响下，或许还能压制初代当家的意识……前提是必须靠妳使用力量将灵魂降服并回收。」

　　因为万助从中介入，用了非正规的方法让灵魂强制结合，所以现在这些都没意义了。圣生大人自嘲地笑道，并重新看向庭院。

　　「我本该作为最后一个容器，在死后带走原初的灵魂……而我以为万助是认同我的想法，才会那般衷心的跟随着我……为何……」

　　他黯然神伤的用一手遮住了眼。

　　「早知如此，我应该在这一切失控之前就自行了断……或早在继承灵魂的当天，就不该让万助知道我是作为『圣生』活下来的——至少他还能亲手将我——」

　　「没关系的。」见他那痛苦的模样，我轻轻将手搭在他肩上，「圣生大人已经足够努力了……今后就让我来继承这份责任吧。」

　　他忽然没了声音，转头看向我。

　　「透过家母的记忆，我看到了圣生大人的无奈与觉悟……觉得您真的付出了很多，也十分伟大。」我直视着他疲倦又脆弱的视线，「但感到敬佩的同时，我必须说声抱歉；我无法为了大局做出和圣生大人一样的决定——因为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想放弃作为自己活下去。」

　　「那是……什么意思？妳是说妳要继续背负不属于自己的灵魂，包括他曾犯下的无数罪过……活在不知何时会再被取代的恐惧之中吗？」

　　理解他想表达什么，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无论这条命从何而来，既然『我』已经来到这世上了……那我应该有权利好好过完属于『我』的人生，而不是只能去想该怎么牺牲自己或他人来结束一切吧？」

　　「但妳应该也明白，被初代当家取代的妳已经——」

　　「消失了？」我朝他一笑，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或许是吧……但很不可思议的，我感觉自己依然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想要或不想要什么……能清楚听到自己『心』的声音，只是因为又在灵魂中迷了路而力不从心——所以我正在等。」

　　「等什么……？」

　　才刚说完，几道声音忽然就从天而降；阿德密对我的认同及拥护，菲丽丝提醒并交付给我的重要宝物……以及实现了我唯一心愿的葛力姆乔。

　　「是大家……他们真的找到我了！」我开心的抬头仰望。

　　尽管看不到他们的人，但透过那些为了「我」的真实呼喊，我几乎能感受到他们就在身边。

　　圣生大人随我昂首观望后，困惑道：「……难道妳听到了什么？」

　　「咦？您没听到吗？」

　　「不……毕竟现在完整的灵魂已经回归到初代当家——也就是原主手中，照理说只剩意识的我们是没办法透过原主感受或理解到外界任何……」他逐渐放慢语速，再度睁大眼道：「除非这个灵魂……已经——」

　　就在这时，四周的空气忽然发生变化，紧接着从天花板上开启了一个黑洞般的漩涡。

　　「……是他。因为我的伙伴们透过他找到了我，所以我也能看见他了。」盯着在漩涡深处的那一粒光，我站起身，举起一只手并向上伸喊：「过来……请到这里来！」

　　「绯音……？」圣生大人也跟着我起身。

　　但我只是专心于面对「他」，再添上一只手，坚决地开口：「在离开这里之前，我想和你谈谈——所以请立刻到我身边来，初代当家！」

　　转眼间，那道光就像是要被吸出黑洞外般坠落，并正好落到我和圣生大人面前；微弱光粒频频闪烁，而后漂浮至半空，没过多久便从光粒中传来一道男女声重叠，又不太像人类的平淡高音：

　　「月宫绯音……圣生……为何能继存于吾魂？汝等早该于吾之意识中消灭才是！」

　　「诶？」我浑然一愣，「这……难道就是初代当家？」

　　接收到我的视线，圣生大人也有些不敢确信地说：「我听老一辈的纵灵者们说过，原初的灵魂是在长年累月之下借由自然灵子所诞生的意念生命，固没有名字、性别与形体。而之所以会有现在的我们，是因为他模仿死神的外貌，用灵魂之力为自己创造了第一批同胞——」

　　「此即为吾生最大之过失。」初代当家不悦地打断他，「若非吾一时鬼迷心窍，生出愚念，今也无需遭遇背叛之恨。」

　　「但你最初是因为一个人太孤单，才会想要增加同伴吧？」

　　听我一说，光粒猛闪亮两下，「……曰何？」

　　「抱歉，当你的灵魂回归完整并甦醒之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在一瞬间共享了你的过去。而直到刚才，我也一直能感觉到你的葛藤、痛苦和寂寞……因为不想再让同伴们受伤，因为想快点回到他们身边——和我心中的情绪一模一样，仿佛你就是我的一部分。」

　　「……！」初代当家猛然噤声，下一秒又气愤发光道：「汝胆敢口出妄言——」

　　「我想她说的是真的。」圣生大人从旁介入，「她不但能透过原主意识接触外界，更能将你呼唤进来……就代表这个灵魂已经被月宫绯音的自我意识改写，而你也不再是这个灵魂的主人了。」

　　「怎有可能……汝等仅是区区容器，怎会有此等能力……！」

　　他摇摇头，「你一定也有所感受，我和玖丽之所以能在继承灵魂后保有自我，是因为有『想作为自己活下去』的强烈意识。特别是玖丽……她本来有能力让你永远沉睡的，若不是为了保护重要之人而借助你的力量，也不会因此被你乘虚而入吧。」

　　说着，他有些感慨地低下头。

　　「我或许也有过一样的选择……却没能像玖丽那样坚持到底。就算得到再多支持与认同，我终究还是把自己看作容器，认为自己必须牺牲才能换得和平与终结。」

　　「圣生大人……」

　　「但绯音和我们都不一样。」他又微笑看向我，「在玖丽的付出下，妳只继承了半个灵魂，不仅削弱了初代当家的意识，妳更在经历这一切的过程中成就了妳自己；是妳自己的成长与认同，以及从不放弃相信希望的信念，进而改写了妳的灵魂……也让初代当家逐渐与妳同化了。」

　　「不可能……即是说，方才吾之感触、痛楚，以及未能赐予破面们终结之迟疑，非月宫绯音作祟……而是吾自身之意所致？」

　　初代当家听来十分震惊，光粒变得有些虚弱而缓慢落到地面，像是在颤抖般闪烁。

　　「岂有……此理……！」

　　「嘿，那也不算什么坏事吧？」像是安慰一样的轻声搭话，我向他走近一步，并蹲在他面前道：「如果你真的在这段时间透过我，共享了我所感受与体验过的一切……哪怕只有一瞬间，你是否也忘了什么是孤单？」

　　「……！」

　　「就算为了追求永生而牺牲无数，你也从来都不快乐、不自由、不富足。因为你根本就不懂活着真正的需求与道理……其实你才是一直被困在这个灵魂里的人，初代当家。」

　　光粒猛然一颤。

　　「所以，请接受你最后的惩罚吧。」

　　「汝曰惩罚……？」

　　「没错。」我用两手将光粒托起来，「你将继续被关在这里，并陪我走完我的余生——到时候你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说完，我起身将光粒交到圣生大人手中。

　　他微微一笑道：「……谢谢妳，绯音。等到那一刻来临，我也总算能安心离开了。」

　　我微笑点头，表示道别，并走到还未消失的黑色漩涡下方。大家的声音依旧不断从对面传来，令人无比心暖。但当感受到吸力开始牵引我向上、双脚离地之时，背后又传来初代当家的喊声：

　　「笑止！！」光粒激动的散发强光，「汝以为真能将吾束缚于此？吾绝不承认同化与改写之说！无论数次，吾亦将再度夺回吾之灵魂，直至将汝完全消灭——」

　　「抱歉！虽然我也想继续和你聊，但我的伙伴们还在等着我回去！」打断他，我最后回眸对他扬起嘴角，「况且这个灵魂似乎已经属于我了……如果你还是不放弃，欢迎随时来挑战看看——」

　　看看究竟是谁对生更执着，对外面的世界更眷恋——亦或是对重要之人更加思念？

　　相信他一定也明白这不用比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所以我才能顺利离开灵核空间，再次从黑暗中睁开眼，紧握手中的花朵，并受到众多因担心而略显狰狞的面孔注视。

　　「……绯音？是妳吗？」菲丽丝战战兢兢地问。

　　见我微笑点头，双胞胎刹那间热泪盈眶，葛力姆乔则猛地将我抱进怀里。

　　……
　　………

　　待大家都解除归刃状态，由双胞胎在前头领路，葛力姆乔支撑着我在沙地中前进。

　　「所以那家伙消失了吗？」

　　我对他摇摇头，并抚着自己的胸口道：「还在这里……但我不会再让他出来了。曾经因为有他我才能活下，今后他也将作为我的一部分，直到我的生命自然走向尽头后一并带走……到时候这个灵魂总算能够好好休息了。」

　　葛力姆乔没说什么，哼了一声后只是又将放在我肩头的手收紧一些。

　　「找到炎之大人了！」

　　忽然，阿德密的喊声从前方传来。我们加紧脚步跟上，菲丽丝已经跪在炎之身旁将他抱起，眼泪频频落下。

　　「呜呜……炎之先生……」

　　「炎之大人……」阿德密也贴上去将他们一起抱着。

　　我上前去轻轻拨开炎之的浏海，并将掌心按在他的额头上。和身为灵体的我们不同，他这是人类之躯，也就是说如果能尽快给他注入新的生命，或许就能再度以身体为原型重组灵魂，重获新生。

　　「如果能再将灵魂分他一半……」收回手，我低语道：「赤色纵灵术的最后一个招式……『赤还』。虽然我没用过，但试试看的话，说不定——」

　　「喂，妳是打算和玖丽用同样的方式救他吗？别忘了那是不可逆也无法控制的招式！」葛力姆乔吓阻我道：「况且成功了又如何？到时候你们又只能活成不知何时会死的半调子，还不如妳一个人好好活下去，才不会辜负他的死。」

　　我知道，他说的我都懂。但这灵魂一开始就是属于我们两人的，为何只有炎之一定要牺牲？明明他同样有活下去的权利——

　　「不能——不能用我的代替吗！？」

　　就在我无计可施之际，菲丽丝的喊声传进耳里。

　　「若真有方法可以将灵魂转让给另一个人的话……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毕竟我已经决定要为了炎之先生而活——那么现在就是我能付出一切的时候！」

　　那真切的呐喊令人动容，却让我更加难受，只能遗憾的垂下视线解释：「……对不起，菲丽丝。但『赤还』只能作用在施术者自己身上，我没办法直接使用妳的——」

　　「若是『封魂术』的话就可以。」

　　一道沙哑虚弱的老音突然从后方传来，促使我们所有人回眸一看；奄奄一息的万助托着伤势来到我们面前。就连呼吸都十分吃力的他抬起脸来，用早已混浊模糊的金眼直视着我，缓慢开口：

　　「——用吾辈的灵魂来拯救炎之吧。」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