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53、Chapter 96 追忆

　　「没想到我们直接到虚夜宫外面了呢。」

　　在明亮的三日月下，我从一块倾斜的巨石旁遥望虚夜宫，此时看起来就像能用两指掐住的珍珠一般大。站在辽阔又静谧的银沙世界里，实在让人很难想像在那小小城堡里正到处展开着激烈的战斗。

　　「喂，别大意，他们随时都可能找到我们。」坐在沙地上的葛力姆乔伸手将我拉到斜石阴影下，仿佛怕我会被月光晒伤似的让我往里面挨去。

　　坐到他身边，瞧他还在警戒四周，我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对不起，说了那些话。」细小的声音从唇里发出，「我只是……很多事让我有些混乱……但你能来救我，我真的很高兴。」

　　「怎么，就因为那老头向妳暴露了妳的真面目？」

　　猛地一愣，我抬起脸和他对上视线。

　　葛力姆乔哼了口气，不以为然的继续说：「什么『容器』还『空壳』的……八成还说了些『妳没有自己的灵魂』或『妳已经死了』之类的话吧？」

　　「等、等一下！」终于惊觉不是自己听错，我慌乱打断他，「你你、你怎么会……！？」

　　「在找到妳之前，我先遇到炎之了。」他皱眉露出嫌弃的神情，「多亏他话多，我也算稍微了解了妳身处在什么状况，以及你们真正面临的问题是什么。虽然和那家伙对话让我满肚子火——」

　　「所以、你……全都知道了？」我抖着声音问。

　　不知他为何能如此平静，好像只是在闲话家常，我感到四肢冰冷、喉咙干涩，甚至想避开他的视线。

　　越想着必须振作一点，不能给他看到自己这副失意的模样，就越是控制不住发抖。

　　「并不是全部。」他一把揽过我的肩膀，像是倚靠我般将脸贴在我头上，「所以把妳所有的恐惧、不安和顾虑，通通一点不剩的告诉我。不准妳在还没让我一起承担之前，就擅自露出那种世界末日一样的表情。」

　　鼻头一酸，炙热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

　　无论是他低沉的声音，还是压在头顶上的重量，都令人依赖不已。

　　「呜、呜噫……我该、该怎么办……我……」委屈的声音自然流出，我缩进他怀里，难过得哽咽起来，「我早就……『月宫绯音』打从最一开始、就不存在了……」

　　「什么意思。」

　　「他说我在出生之前就死了！无论是精神、意识还是任何本该来自我的东西，甚至是我的人生……其实……都不属于我……！」

　　葛力姆乔沉默了一会儿，将头移开，再用两手捧起我的脸。

　　「妳当真相信那种鬼话？」任由眼泪落在他的指尖上，他眉头紧蹙的直视着我，语气中参杂着不满与怜惜。

　　「……我不想相信他，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自己……」

　　轻轻阖上眼，我全神贯注在他温暖的掌心，坦率表达：「一想到自己完全是靠当家的灵魂活着，好像……突然就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了。至今以来是怎么思考的、是怎么说话的，此时的想法究竟是不是出自于我；不禁开始产生怀疑——『我』到底在不在这里？」

　　「呿……有够蠢！」葛力姆乔不认同道：「就算体内是别人的灵魂又怎样？妳就是作为妳自己活着！根本没什么好质疑的！」

　　「但我活过的一切全都会刻印在这个灵魂上啊……！」

　　我睁开眼，两手紧抓他的手，不安的情绪一下冲到顶峰。

　　「你说的对，这不是『月宫绯音』的灵魂，是别人的灵魂！然而没有它，我根本没办法活到今天、没办法经历许多美好，甚至没办法遇见葛力姆乔……！」

　　「妳——」

　　「它提供我作为『月宫绯音』活在这世上能得到的一切，却终究不属于我……因为我只是个该死的容器！结果就像万助说的，这些建立在『他人』之上产生或拥有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真正属于我——现在在你眼前的我，就只是一个空虚的假象而已……！」

　　歇斯底里的模样十分丢脸，我也不想让葛力姆乔感到幻灭或失望，但这就是即将压垮我的事实。

　　莫名其妙被丢进一座巨大的身世迷宫里，经历如此漫长的旅程，我原以为已经找到了出口——却发现出口对面是一座更大的、无边无际的迷路。

　　最可怕的是，我甚至看不到自己在哪里；如果连「我」都找不到，又该怎么找到出口？

　　除非我能说服自己确实存在，依旧能用自己的双脚行走、靠自己的意识前进……否则不存在的「我」别说自救，更不知道该怎么伸手向别人求助，或许就会像这样永远迷失在虚无之中。

　　听了我那些话，似乎想说什么的葛力姆乔深吸口气，而后又全部吐掉。

　　将精疲力尽的我放开，他无奈开口：「……既然妳已经自我迷失到这种地步，那我就算说再多也没用。」

　　「对、对不起……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也不是想要否定！这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本以为他会对我彻底失望，顿时慌张的想辩解什么，更不太敢看他的脸，所以我没能第一时间察觉他挑眉后露出的怪异表情。

　　「……『迷失』……啧，这倒是提醒了我。」

　　只见他自言自语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白色小盒子。我有些呆愣，盯着被他拿在手里的盒子眨了眨眼，问：「……这是？」

　　「谁知道，是黑崎那家伙要我转交给妳的，虽然实际准备的人好像叫什么『普圆』。」

　　「普圆……？难、难道是浦原先生！？」我吃惊的睁大眼。

　　「还有一句传话；『只有当妳觉得快要迷失自己时，才能将盒子打开』——而我判断那就是现在。」见我心里有底，葛力姆乔将盒子塞到我手里，口气强硬道：「虽然我很怀疑这玩意儿能派上什么用场……反正聊胜于无，妳现在就在这里给我打开！」

　　目瞪口呆盯着他，连眼泪都被吓干，我又缓缓将视线移向手中的盒子。

　　事到如今，浦原先生还会给我什么东西？那盒子的大小、材质和一般戒指盒差不多，或可能再更小一点，没有任何花纹和文字，也不像有什么机关，十分普通。

　　但不知为何，我有预感里面绝对不会是戒指。

　　『只有快要迷失自己的时候才能打开……』

　　也就是说，这盒子里装的应该是「指引」——或许又是另一个未知的真相。

　　「……」

　　「怎么，快开啊。」

　　「我……我不敢。」最终还是没能下定决心，我把盒子又塞还给眼前的人，「万助说的话已经够冲击了，如果这里面装着更令人无法承受的秘密怎么办？」

　　「妳是打算连试都不试就逃避吗？别让我瞧不起妳！」

　　「唔……那葛力姆乔你帮我开！」

　　「哈啊？」他两眼瞪圆，「这可是给妳的东西！给我自己开！」

　　「哇、别……！」见他又想把盒子塞回我手里，我奋力抵抗，最后实在敌不过，只好妥协道：「不、不然这样好不好！？你先打开来看看是什么，再帮我判断适不适合给我看！不然我真的很怕——拜托了！」

　　合掌表示恳求，葛力姆乔不再施力，只是狐疑的眯细了双眼。

　　「……妳他妈可不准给我反悔啊？」

　　待我用力点头，他叹了口气，尽管不情愿还是准备顺着线痕将盖子掀开。我紧张的双手交扣、心怦怦跳，视线不断在他手上的动作和表情之间来回，只等随时接受他的讯号——葛力姆乔却忽然定格不动了。

　　「……嗯？」我呆然一愣。

　　盒子还没开。不，是葛力姆乔还打不开。

　　「葛力姆乔……你在干嘛？」

　　「妈、的……！」他面目狰狞、额爆青筋，能看出他几乎用尽了全力，盒子就是打不开。

　　「诶？关那么紧？」

　　深吐一口气，葛力姆乔伸手去握腰间的刀柄，「给我等着……我现在就把这天杀的盒子劈成两半——」

　　「等等等等一下！？」我立刻把盒子抢过来，确认它毫发无伤才松了口气，困惑的旋转着研究起来，「奇怪……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盒子，难道真有机关？否则你用蛮力都打不开的话，我又怎么可能——」

　　啪咔。

　　抱着随意尝试的心态，我才轻轻一推，盖子就开了。

　　空气顿时凝固，我吓到眼珠差点掉出来，葛力姆乔竟还淡然补上一句：「这么说来，那玩意儿好像只能靠妳的灵压才能打开。」

　　「那种事你倒是早点说啊！？」

　　对这突来的意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大惊失色，甚至还没看清里面的东西，忽然就从盒中散发强烈白光，带着一阵旋风将我团团围绕，形成风墙。

　　「什、什么……？」白光几乎占据了视线的全部，盒子则在我手中发热，却像被黏住似的甩都甩不掉。感受到旋风似乎想将我吸到另一个的空间，我心一慌，立刻朝风墙外伸手大喊：「葛力姆乔——！」

　　看不到他的人，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确实抓住了我的手。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意识都被抽离了原本的世界，漂浮在空中天旋地转，分不清上下左右；等再次因地心引力而摔向地面，我头晕目眩，差点没噁心的吐出来。

　　「唔……」当我艰难撑起身，正想在一片泛着淡淡光晕的白净中看清周围之时——

　　「哎呀呀，抱歉没能顾虑到体验品质，毕竟这玩意儿还有一些改良空间……至少在虚圈也能发挥作用就该万万岁了吧？」

　　从天而降的回音闯进耳里，带着令人熟悉的语气；我猛然愣住。

　　「……浦原……先生？」

　　「宾果。」他的声音充满笑意，「好久不见了，小绯音。」

　　惊觉不是幻听，我立刻跳起来四处张望道：「欸！？怎、怎么会——我只是打开了那个盒子，然后……这、这里不是虚圈吧？而且为什么我能听见浦原先生的声音，却看不到你在哪里？」

　　「哇，我还担心该怎么安慰妳才好，没想到妳挺精神的呢！太好了太好了～」那声音依旧像是从天上传来的，「毕竟会打开盒子，就代表妳现在非常需要帮助……对吧？」

　　见我沉默，他温柔的轻笑一声。

　　「放心吧，我就是预想到会有这一刻，才特地为妳准备了这个空间。只要妳进到这里，就暂时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或打扰。」

　　「为了我……？」

　　「是啊。毕竟我希望能提供妳一个完全不会受到外界影响，适合静心交谈的环境——」

　　「说来说去，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不屑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打断了浦原先生。

　　「葛力姆乔！」我惊喜回头，扑上去抱住他，「太好了！我还以为又和你分开了……！」

　　他轻按着我的头，却面目凶恶的东张西望道：「从刚才开始就高高在上的说话声是谁？他对我们做了什么——」

　　「好久不见啦，葛力姆乔先生！就算变成破面，那地痞流氓的性格也依旧健在呀？」没想到浦原先生竟然像对老朋友似的与他打招呼，甚至笑着调侃道：「不过照理说应该只有小绯音能进得来……呵呵，可见你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呢～」

　　撇开害臊，反而是我比较讶异地问：「浦原先生认识葛力姆乔吗？」

　　「我可不认识你这种形迹可疑的家伙！」

　　「好啦，叙旧就等一切都结束后再说……现在必须抓紧时间帮你们联系上对面才行。」他转开话题，随后传来一道响亮的击掌声。

　　忽地，四周景色开始转变，从什么都没有的纯白渐渐浮现出背景和颜色。

　　「你又想干嘛？」葛力姆乔警戒着周围，朝天吼去。

　　「毕竟刚才那样根本静不下心吧？所以我想说这种的或许比较好……」浦原先生的声音越来越远，变得模糊，最后只剩回音环绕在耳边——「相信和最熟悉的人谈话，一定能帮助妳继续向前进的……加油吧，小绯音。」

　　最熟悉的人？

　　才在揣测他的话，环境的转变也正好结束，定型成一间朴实俭约、却因为疏忽整理而乱七八糟的书房，顿时截断了我所有的思考。

　　「这里、是……」轻轻从葛力姆乔身边退开，我走到房间的正中央。

　　——我认识这个地方。

　　无论是散发着古香的书柜墙壁、散乱在木质地板上的纸张，拥挤书桌上的咖啡杯或仙贝盘；午后的暖阳从西侧窗户照射进来，半透明的灰色窗帘微微飘逸，就连偶尔会被微风送进来嬉戏的树叶……都是那样令人熟悉。

　　「这也是那家伙创造出来的空间？」葛力姆乔怀疑的观察四周，走到窗边向外看，「……简直就像现世的风景一样。」

　　就在那时，房门传来嘎吱一声，立刻吸引了我们的注意。

　　我睁大双眼，盯着渐渐被推开的门后出现了乱糟糟的褐色鸟窝头，随后是来人慵懒又有些不靠谱的自言自语：「嗯～奇怪？我刚才就在书房吧？浦原先生明明说会到另一个空间，怎么又回到书房了——」

　　下一秒，我们对上视线。

　　「啊……」不敢置信自己所见，我顿时无法顺利出声，甚至像忘了怎么使力一般动弹不得。

　　从对方的表情也能看出他和我一样震惊，他还捏了捏自己的脸，为我们彼此确认眼前的人并不是幻觉，才猛地跨步开口：「绯——啊噗喔嘎！？」

　　咚嗙！！

　　谁知那只脚绊到了门边的书堆，他发出怪叫，大正面扑向地板，掀起数张稿纸满天飞，黑框圆眼镜也回旋甩到我脚边。

　　「爸——爸爸！？」

　　终于还是叫出口，我捡起眼镜奔到他身边。就算心里慌成一团，身体却依旧熟练的将他扶起，替他打理脏污、检查伤势，顺口叨念着：「说过多少次不用的东西要整理好，不然很危险啊！况且爸爸太不注意周遭环境了！明明都已经是大人了，别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还没说完，一双温柔的手臂将我拥入怀中。

　　「……绯音……爸爸真的好想妳……」他的肩膀在颤抖，带着鼻音说：「妳没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那些话融化了我的心。

　　再也抵挡不住囤积在胸口的思念，眼泪带着千千万万的情绪宣泄而出。

　　「我也很想你，爸爸……！」紧紧回抱住他，我泪如雨下，「说了那些伤害了你的话……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一直、一直都想向你道歉……！」

　　「爸爸才后悔那天打了妳……对不起……请妳原谅爸爸。」

　　「那都是因为我先——」

　　「好了，别说了。」他松开我，明明自己也红了眼眶，却先捧着我的脸颊替我拭去泪水，「我们又团聚了……除此之外都不重要了，对吧？」

　　爸爸在哭中挤出笨拙的笑容，不仅将我逗笑，也拯救了自从那晚之后就不断在我心中哭泣的无助孩子。我瞬间醒悟——原来在爸爸面前，我可以放下所有矜持与顽强，也不用为了防备谁而全副武装。

　　无须担心，无须害怕……只要依偎在他怀中，成为一个依赖父亲的女儿就好。

　　『谢谢你，浦原先生……』

　　这次不是令人寂寞的梦境；我们拥抱的温度、眼泪和笑容，都是那样活生生的炙热。此时此刻的感动，以及对浦原先生的恩情，我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在这时，听到脚步声从身后靠近，我忽然想起葛力姆乔还被我落在一旁，赶紧擦干眼泪为双方介绍：「那个……这是我父亲！然后爸爸，他、他是——」

　　「是葛力姆乔吧？我大致听浦原先生说过了。」

　　爸爸也胡乱用袖子抹去泪水，从我手中接过眼镜戴上，并抬脸微笑道：「好久不见，总算能看到你真正的模样了……谢谢你一直守护绯音到现在。」

　　葛力姆乔似乎感到莫名其妙的的挑眉，我则隐约有预感地确认：「果然……葛力姆乔过去曾待在我们身边过吗？」

　　「是啊！听说是很厉害的灵兽还是妖怪来着……不过因为爸爸灵感不够强，所以从前都只能看到他化作小猫咪时的姿态呢！」

　　「小……小猫……咪？」

　　「而且那小猫咪可厉害了！看到我都会咋舌、瞪眼或叹气，面部表情灵活的很——咦？现在想想，他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啊？哈哈～」

　　我偷瞄向葛力姆乔，这次他变成一张大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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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浦原先生说那个白色的小盒子是一种通讯器。」爸爸推了推眼镜，炯炯有神地比手画脚道：「实际原理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可以让灵魂暂时脱离身体，再进到盒中这个他特地打造的通讯空间——啊，不过对你们来说就是本体了吧？」

　　原来爸爸也从浦原先生那边得到了一样的盒子，但只有等我的被打开，他的才会启动。在被吸进盒子之前，他好像一直都在书房工作。

　　我一边感叹这神奇的技术，同时有些担心地偷瞄靠在窗边的葛力姆乔。

　　其实能像这样和爸爸坐在地上进行下一步谈话，全都多亏了葛力姆乔没有暴怒或骂人。或许是因为连他都能察觉到我爸是个究极天然呆，比任何人都像个不会照顾自己、不懂察言观色的孩子，所以连生气都觉得特别没劲吧……

　　在我对他微微赔笑，而他对我皱了皱眉的同时，爸爸又开口道：「虽说是以备不时之需，也知道那会是妳最痛苦的时刻……但其实我一直期盼妳能打开盒子。」

　　「是吗？」

　　「嗯，除了想成为妳的助力，还有就是我想快点履行与玖丽的承诺——将她的人生一五一十告诉妳。」他一手按在胸前，露出充满怀念的温柔神情。

　　我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妈妈的……人生……」

　　「在妳妈妈理解无法陪伴妳长大之后，她用力量将自己一生的回忆封存在我的灵魂深处，为了有一天能让妳认识她是个怎样的人。」爸爸微微苦笑，「其实应该在妳得知自己是纵灵者之后就告诉妳的，但浦原先生和我的计划出了差错，时机也就这样错过了。」

　　所谓的「计划」，我记得曾经听浦原先生说过一些。

　　为了让我能像普通人一样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浦原先生费心研究如何封印我的力量，爸爸则遵守和他的约定，向我隐瞒纵灵者的真相。

　　如果纯粹只是想完成计划，他们大可更极端地夺走我的自由，将我保护的更加封闭、严实，或许就不会发生至今以来的种种了。然而没有选择那么做，肯定是因为善良的他们不想给我留下任何不好的童年回忆吧……

　　重新认识到两人的用心良苦，我内心感慨万分。实际上，我也在这趟冒险中得到了不少历练，泽润了心灵的成长，所以还是十分感谢他们。

　　「妳自己的意愿如何呢？」

　　「诶？」忽然被爸爸一问，我呆然顿住。

　　「虽说是她的人生，但那不一定全都是幸福的回忆；可能会有残酷的部分，也可能会有令妳难以接受的事实，所以我觉得妳有权利自己决定是否要接受。」爸爸透过镜片专注地注视我，「然而爸爸向妳保证……那就是我曾深爱过的玖丽，也是妳妈妈最真实的样貌。」

　　『残酷，以及难以接受的事实……』

　　那些话使我浑身一震，曾被植入的恐惧再次作祟。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因为我听说妈妈她其实……是被我害死的……」

　　「咦？」

　　在爸爸吃惊的困惑下，我声音越来越小，难过的垂下视线问：「所以爸爸至今以来才会一直避开这个话题，对吧？就是为了不伤害到我——」

　　「那种话到底是谁说的！？」他气愤抓住我的肩膀，激动道：「确实，玖丽在自己和妳之间选择了妳……但那是因为她爱妳，比谁都要爱妳！我绝对不允许别人用那种肤浅又恶质的词去扭曲这件事！」

　　“妳母亲临走前将她所有的——爱——都献给了妳。”

　　盯着爸爸坚定的双眼，我恍然想起浦原先生说过一样的话，顿时激动的心跳加速，发抖着唇问：

　　「哪怕我只是承载着纵灵者当家灵魂的容器？我的存在可能……就只是建立在他人之上的假象？」

　　爸爸微微一愣，随后像失笑一样的轻吐一口气。

　　「别担心，绯音……妳既没有伤害任何人，也不是什么容器。」他露出疼惜的笑容：「无论别人怎么讲，而妳再怎么不安害怕、找不到自我定位……对我和玖丽来说，妳永远都是我们的宝贝女儿——只有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妳是存在于两者之间的奇迹……更是妳父母彼此相爱过的证明。”

　　爸爸的话和浦原先生的话交织在一起，仿佛为我透明的身体漆上了颜色，为虚弱的心注入了力量；等发现时，肩膀似乎已经不再发抖了。

　　「谢谢你，爸爸……我决定去了解妈妈的过去。」

　　我下定决心，紧接着转过头去向身后的人说：「不过——可以让葛力姆乔一起吗？」

　　「哈啊？」直到刚才都在一旁静静听着，却突然被点名，葛力姆乔似乎有些讶异。

　　爸爸也意外地眨了眨眼说：「应该是没问题……我听浦原先生说他大概也没有从前的记忆了。不过妳为什么会想邀请他呢？」

　　「因为他把我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一样在乎、一样重视……所以我希望能毫不隐瞒的和他分享我的全部。」

　　对爸爸一笑，我站起身来，走到葛力姆乔面前低下头。

　　「等知道过去所有的事情，是会继续逃避还是能振作起来面对一切……都还不知道。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努力从真相中找到前进的力量与方向，再好好得出自己心中的答案。」表达最真切的想法，我轻轻牵起他的手，抬头对他展露微笑道：「而如果能有你的陪伴……在这趟旅程中，我一定什么都不怕。」

　　葛力姆乔直视着我，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将他的肯定回应在握住我手的力道上。

　　「……来吧，两位。」

　　在爸爸慈祥的笑容下，我牵着葛力姆乔来到书房中央，并重新坐到爸爸面前。他各自牵起我们一只手——虽然葛力姆乔在刹那间露出不情愿，终究还是没有抵抗——很快的，似乎有一股暖流开始传进体内。

　　「实际上只有一瞬间，但你们将会经历一场漫长的追忆之旅……准备好了吗？」

　　待我点头，耳边隐约听到爸爸念着什么咒语的声音，但那也在下一秒远去；发现脑中逐渐变得一片空白，我稍微紧张的绷紧身子。

　　而那份不安大概传达给了葛力姆乔，他手势一换，与我十指相扣。

　　「无论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妳只须记住一件事——那就是我绝对不会离开妳身边。」

　　最后那句话成为了我的安定剂，我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任由意识在模糊中漂泊，去到无人知晓的遥远彼方；在那神秘的世界里，我看见一片辽阔的蓝天，以及一整座绿意盎然的广大树林。

　　深入林中，绑着酒红色马尾的小女孩躲在绿野阴影处，偷偷观察着几个身穿黑绔、配戴武士刀的可疑男子。

　　——这是妈妈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