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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Extra Story 鸟落只为闻花名 ...


  •   『笑容很美丽。』

      那是奥比多对她的第一印象。

      忘了递交重要的资料,挨戴斯乐一顿训之后,奥比多匆匆忙忙抱着东西就奔上与第六行宫相连的共有通道。谁知在过弯处,从对面也来了一个同样忙碌的破面,两人撞了个四脚朝天,大量的纸张散落一地。

      「谁啊!走路不看路的!」

      「对、对不起!」听对方开口就骂,吓得他赶紧挺直了背道歉。

      可对方没有理会,嘴里一边碎碎念一边爬起身来去捡地上的纸张——她是位身穿白袍、留着一头艳丽桃红色长发的女破面。

      奥比多一瞬间有些看呆。

      而后他回过神,起身并上前去向那个女破面伸出手,「妳没事吧?站得起来吗……?」

      不知为何,停下动作的女破面看着他,眼神十分怪异。那与其说吃惊,不如说像是看到了什么诡状殊形之物。并没太在意,奥比多保持微笑,未经同意就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抱歉,是我没注意才撞上的,我来捡就好了。」他快速蹲下去把散乱的纸张叠好捡起,再全部递到对方手中,「来,请拿好。那么我先失陪了——」

      「……喂,你把自己的报告混进来是什么意思?」女破面盯着手中厚重的纸叠皱眉。

      「咦?」奥比多一愣,恍然大悟道:「啊……对喔!我也是来送资料的!」

      女破面的眼神更加怪异了。他尴尬的笑了笑,又把资料拿回来并俐落的分类成两叠,总算顺利将对方的那一份交还给她。

      「谁跟你要这个?把本小姐的医疗报告还来!」

      「嗯?医疗报告不是我的吗——噗哇!?」

      女破面把自己手里的东西甩到奥比多脸上,他仔细一看,「喔……这确实才是我的呢。哈哈,是我记错了,不好意思。」

      双方交换资料,奥比多转身对女破面点个头。

      「谢谢妳的提醒,那么这次真的失陪——」还没跨出一步,他的后衣领被对方猛地拉住。

      「你去哪?」

      「我?我要把这东西送去第六行宫——」

      「那是第五行宫的方向啊!!」女破面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连自己从哪里来的都不记得——难道刚才那一撞把你撞傻了!?」

      被那气势吓到,奥比多心虚地结巴:「啊……有……有可、能?」

      惨了,这下肯定又要被骂个臭头,或是被当成异类唾弃,就像往常一样。他有些紧张的低头,等待残酷的现实打破沉默。

      「噗嗤、哈哈哈哈!你真是……怪人!」

      谁知下一秒,女破面居然捧腹大笑,笑到不能自已。

      奥比多感到十分不可思议的呆愣住。至今以来没有人因为他的失误发笑过……应该说,他所认知的虚夜宫里没有破面会像那样笑,仿佛这里从来都不存在会令人感到快乐的事物,或甚至他们根本没有快乐这种情感。

      但眼前这个女破面的笑容是如此耀眼,令人身心舒畅,无论是那弯弯的眼睛、轻微颤抖的睫毛,在眼角闪烁的泪水和放松的眉毛……就连他的嘴角都要不自觉的跟着上扬。

      没想到自己最大的缺陷,竟能让她绽放如此美丽的笑容,使他久久不离视线。

      ——奥比多(Olvido),意为「遗忘」。

      说来讽刺,不知在破面化的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别说前世记忆,奥比多甚至连大虚时期的事都想不起来。

      和大多数破面不同,他不喜欢纷争,也没有野心,是个和平主义者。

      遇到争执总会先微笑认错,也从不埋怨他人,保持乐观的面对一切困难和错误。等发现时,他似乎已经成了其他破面眼里的「怪人」,被众人敬而远之。

      随波逐流进了第五行宫,担任资讯管理员,主要负责资料的整理与传递,每日为了怠忽职守的上司忙碌着。然而受损的记忆能力导致他特别健忘,甚至影响到了生活;叫不出同伴的名字、弄丢工作上的东西,迷路……有时他甚至连自己的寝室都回不去。

      这样的他还能保有一席之地,全都多亏了比他早几天进第五行宫的破面,也是第五十刃的从属官——戴斯乐·林德克鲁兹。

      「振作一点啊,下次我可包庇不了你。」

      那是戴斯乐最常对他说的话。哪怕他每次都会露出百般无奈的表情,如果真有下次,他依旧会帮他的忙,替他打圆场,或是陪他一起收拾善后。

      为了不要丢掉小命,奥比多不得不强迫自己记住长官的名字,但戴斯乐是他唯一不会忘记,也是唯一可以产开内心交谈的对象。除了戴斯乐,或许他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能够接受这样的自己的人了。

      ——他原以为会是那样。

      「又是你!」

      「妳好……」

      继那次「意外」之后,他又在共有通道巧遇那个桃色长发的女破面。

      明明所属不同行宫,在工作上也并无交集,更没有共同话题可聊……但很神奇的,他们竟双双都为了对方停下脚步。

      「这么说来,本小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女破面兴趣盎然地问。

      「恕我介绍晚了,我是第五行宫的资讯管理破面,名叫奥比多。」他笑着摸摸头,「说来难为情,其实它有『遗忘』的意思,刚好我这个人蛮健忘的,所以算很适合这个名字吧……虽然也因此常被诺伊特拉大人骂就是了,哈哈。」

      「那可是恶名昭彰的第五十刃啊?只是被骂已经算你命大了!」

      啊,她又笑了。

      有些着迷的盯着那笑容,一股莫名的暖意涌上胸口,压制不住的冲动促使奥比多开口:「那……我也可以请问妳的名字吗?」

      难以记住别人名字的他,竟渴求得知她的称呼。

      女破面大方地、自信地抬头挺胸道:「算你识相的问了!听好,本小姐名叫珀儿·阿摩尔!以后就用珀儿称呼吧!」

      珀儿·阿摩尔。珀儿……珀儿。

      多么好听又适合她的名字。奥比多认真的在心里重复念道,想将它铭记在心,「莫非妳的名字也有什么含义?」

      「啊……那个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意思,你别在意。」

      瞧珀儿一瞬间露出有些悲伤的神情,让奥比多后悔提出那个问题。好在下一秒,珀儿又展露笑容道:「倒是你说你很健忘?工作就算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本小姐的名字知道吗?否则下次见面,在你叫得出名字之前本小姐都不会理你!」

      「咦!那我会很困扰……」

      他还不想就这样和珀儿断了联系,更不希望自己的缺陷成为绊脚石。奥比多很快的运转大脑后,提出建议:「我知道了,不过作为交换,我们可以不要只是碰运气吗?」

      「什么意思?」

      「就是以后固定某个时间、某个地点见面的意思。毕竟我还想多和珀儿小姐聊天,多认识妳一点。」他老实地摸摸头地说:「而且说不定还能顺便改善我健忘的坏毛病,可说是一石二鸟,对吧?」

      「别以为本小姐是医生就应当给你做复健哦!?」

      挨了两记拳头,奥比多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惹对方生气,正慌张的想道歉,下一秒却见珀儿低下头,两侧脸颊似乎比刚才还要红润一些。

      至少那绝对不是生气或厌烦的表现,奥比多甚至觉得那模样十分令人怜爱。

      他果然想要更加了解她。想再多跟她说说话,想看更多她的笑容,或其他未知的表情;微微的暖意,有点雀跃,又有些痒痒的……这份难以言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他希望能透过眼前的人找到答案。

      于是他们的「秘密约会」就这样展开了。

      那之后的奥比多依旧时常在工作上出错,时常得罪同胞,过着遭白眼与被骂的每一天——奇妙的是,他真的一次都没有忘记和珀儿的约定,也一次都没有叫错珀儿的名字。

      透过与她的交流,心中那份情感也越发鲜明。

      他喜欢她淘气的笑脸,喜欢听她充满自信的说话声,喜欢她在微风中将桃色长发拨到耳后的动作。喜欢她打人很痛、握起来却很柔软的掌心,喜欢看她的脸颊偶尔会染上和她头发一样的颜色——喜欢呼唤她的名字,或是被她呼唤自己的名字。

      「奥比多。」

      「啊,戴斯乐。」蹑手蹑脚却还是被发现了,奥比多挺直背,笑道:「什么事?难道我又有工作没做好——」

      「你又要去见她?」

      空气顿时安静。

      见对方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奥比多也收起不正经的态度,有些尴尬的摸头问:「……你早就知道了?」

      「我反倒想问你怎么会觉得没有暴露?」戴斯乐皱眉叹了口气,看似头痛的按着太阳穴,「最近看你出宫频繁,还专挑诺伊特拉大人不在的时间,偷偷摸摸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为了工作,我就稍微调查了一下……你怎么会和第六行宫的医疗破面勾搭上?」

      「她叫珀儿!很可爱的名字吧?」

      提起那个人,奥比多脸上又自然的浮现笑容,戴斯乐却呆然一愣。

      「……你竟然能记住吗?」

      「不只是名字,有关她的事我几乎都能记住……是不是很厉害?」奥比多两眼闪闪发光,充满喜悦的比手画脚道:「我觉得她就好像是……在沙漠中盛开的一朵花,增添了鲜艳的色彩,点缀了整个世界的感觉——你明白吗?」

      戴斯乐皱了皱眉。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若被诺伊特拉大人发现,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是吗,我原以为戴斯乐一定能明白……太可惜了。」奥比多很是失望的垂下头,转身准备踏出共有通道的大门。

      「奥比多!别再去了!」戴斯乐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但我和珀儿已经约好了要碰面——」

      「明知你会遭受严厉的惩罚,我怎么可能还让你继续犯错!?这跟你至今以来的『失误』可不能比较,就算是我也包庇不了啊!拜托了,我会替你保密……所以赶紧收手吧!」

      微微一愣,奥比多惭愧地垂眉道:「谢谢你愿意为我做到这种地步……同时也对不起,你对诺伊特拉大人的忠诚明明是有目共睹的,我却让你说出那种话。如果哪天你的立场有危险,千万不要想着包庇我,我也保证会拦下所有责任的。」

      「不对……我不是要你做那种保证,也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立场才……!」

      发现自己劝阻不了奥比多,戴斯乐开始心急地喊着:「再说那是你非追求不可的东西吗?我们已经得到了更强的力量,有能效忠的长官,能善尽的职责,足以证明并实现自我……在这里的大家都一样!然而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的破面——」

      戴斯乐猛地收声,但还是晚了一步。奥比多睁大著眼,一瞬间没能隐藏住悲伤,而后转露微微一笑;温柔,却是那样脆弱。

      「……我知道你是在替我担心,但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他低下头,轻轻将一手按在胸膛,「仿佛一直存在于此的空洞终于被填满,是珀儿发现了我、完整了我,甚至让我能喜欢上身为『怪人』的自己……」

      最后,他真挚地看向戴斯乐。

      「所以拜托了,让我过去吧。」

      抵抗不了那视线,戴斯乐在心中反覆挣扎无果,更多是屈服于自己过于轻率所造成的罪恶感,他终究缓缓放下了手。

      「……记得注意时间,诺伊特拉大人有时会提早从狩猎中回来。」

      「谢谢你,我的好友。」

      就算是得不到祝福的情感,奥比多今天依旧选择去到珀儿身边。

      正因为自己是一个难以将人事物记住并化为自身一部分的人,正因为他是如此空虚又寂寞的存在,这份羁绊才更像奇迹一般珍贵。若没有珀儿,就同等于没有完整的自己,就像是他的半身;他已经想不起来没有珀儿的自己长什么样子。

      所以奥比多在心中发誓,就算有一天他会将全世界忘记,甚至是将自己忘记……他也不会忘记珀儿。

      不会忘记他们曾经相处过的时光,以及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

      他绝对,不会——

      ◆

      手中的小刀掉到沙地上,奥比多微微一愣。

      『刚才好像……』

      有一些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带着一丝感伤与怀念。但仅仅一瞬间的悸动,此时他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

      再一次将大脑放空,奥比多看着手中刚彫刻完成的花朵,轻轻吹一口气,吹掉多余的粉末。将黑色绳子穿过预先在其中一片花瓣上打好的孔,一条精简的项链就完成了。

      跟在第六十刃旁边的女孩,叫什么名字来着。接受她的委托之后,奥比多很快就着手完成了饰品,但女孩一直没有回来。不知双胞胎的救援行动如何了,是否还留在大虚之森,或已经回到了虚夜宫……奥比多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

      他明白这朵花的重要性,就和他挂在胸前的东西一样具有特别意义,最好能早日交到女孩手中。

      「……我很快就回来。」

      向眼前的红花毯打声招呼,奥比多离开了静谧之地。

      虽然他脱离虚夜宫已经有一段时间,还是顺利的循着各种灵压找了回来。刚落脚在第六行宫的大门前,他正好见到几个破面在回廊奔走,看起来有些慌张,又或是气愤,总之很不安宁。

      奥比多悄悄混了进去,灵活的穿梭在他们之间避免被撞到,也尽量不和任何人对上视线,只顾着寻找第六十刃或女孩的灵压,可惜好一会儿都没有收获。

      忽然,当他经过一个圆形大厅时,看到一群破面站成了两派,似乎在议论著什么。

      「绝对是那女人干的!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某个破面大声骂道。

      「你一个从别宫擅自闯进来的家伙又懂什么?」平刘海的女破面两手交叉胸前,爱理不理的对他翻个白眼,「我看你不过蹭了点皮肉伤,一直唉唉叫的丢不丢人?」

      「干嘛包庇她!你们应该也看她不爽很久了才对啊?还不快把她交出来!」

      另一个破面又喊道,但他立刻被紫色头发的男破面揪起衣领,「哈?给我注意你的言词!我们才不是在包庇她,也没有藏任何人!比起那些,你们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跑来随意搞破坏的懦夫更令人不爽!」

      「况且是不是她还很难说……」
      「那种会叫我们正面去挑战她的人,真的会搞这种大规模偷袭吗?」
      「以前鲁比掌权的时候,她还曾经帮我们说过话……是个奇怪的人呢。」
      「我看这次的事,搞不好是那个红头发的人在搞鬼吧!」

      「你……你们第六行宫的破面都疯了是不是!?」

      声音越来越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听起来,他们分别是第六行宫和别宫的破面,并且对这场骚动持有不同意见;眼看双方即将开打,奥比多躲在暗处,赶紧离开了这个地方。

      「……!」正当他愁着该怎么在这阵混乱中找到女孩,忽地就感觉到了她的灵压。

      寻着灵压移动,他来到了一座无人的边塔,惊见墙壁上开了一个蓝色的大洞。仔细一看,那是天空的颜色,原来这里连通了蓝染在虚夜宫里创造的天盖。

      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女孩的灵压确实是从这附近传来的,但他左顾右盼都看不到人。

      『……又消失了?』他怀疑地想。

      就算再怎么不明显,灵压都不该像不存在过似的凭空消失。不知为何感到一丝不安,奥比多飞出洞口,全神贯注在探知灵压上——下一秒,毛骨悚然的冷意爬上全身,使他竖起寒毛、额冒冷汗。

      「诺……伊特拉、大人。」伴随着嘴里呼出的名字,他的视线立刻锁定了底下一处。

      ——是他。

      那头黑色长发,恶魔一般细长巨大的身影,以及像是将三日月染黑的大刀,都证明那就是他昔日的上司,第五十刃的诺伊特拉·吉尔加。

      而那把弯月已经对准了两个娇小白皙的人影,随时都要将他们的灵魂斩断。

      「——擒拿他,夜枭!」

      等回过神来,奥比多已经高声呼号。他庆幸自己近乎无意识地这么做,否则他将来不及在刀刃触及他们之前赶到;来不及展开双翅,替他们挡下死亡的召唤。

      ……
      ………

      待确认双胞胎已经远离此地,奥比多这才安下心来,因紧绷而倒竖的羽毛也全部抚平,安然模样仿佛放弃了所有抵抗和生存意志,而那对诺伊特拉来说是最不堪入目的东西。他早已不在乎逃走的家伙,只是直勾勾的瞪着奥比多。

      「你应该已经被我逐出宫了才对吧?事到如今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不但妨碍我狩猎,还说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他们的命?」

      他甚至不屑嗤笑,只是又一次举起大刀。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的命——就连取悦我的价值都没有!」

      「请您且慢!诺伊特拉大人!」戴斯乐快一步挡在了奥比多身前。在诺伊特拉停止动作的一瞬间,他立刻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

      「……你今天到底想怎样,戴斯乐?」诺伊特拉眼放凶光,极度不耐烦地讲:「接二连三插手我的杀戮,莫非你才是最想死在我刀下的那一个?」

      「若有必要,我非常乐意为诺伊特拉大人献上这条命!」

      见他回答的毫不犹豫,诺伊特拉稍为眯细了眼。

      「从前我要杀他的时候,你也是像现在这样跳出来阻止了吧?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咽下口水,戴斯乐依旧抬不起头,只是一字一句清楚地开口:「不知……可否把他的处决交给我来执行?」

      「你?」

      「是的。会提出这种任性的请求,是因为我想好好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当时误判他还有可取之处并请求您留他活口的错误,以及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不当行径,适时给予制裁的错误。作为您的从属官,我希望能亲自将此事划下句点——恳请您理解并允许!」

      听起来颇有道理的歪理。其实对诺伊特拉来说,戴斯乐的想法怎样都无所谓,他有怎么样的坚持和信念,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甚至不想再花任何一丝精力在这件破事上。

      「……随你吧。反正就算我杀了再多蝼蚁,也证明不了自己才是最强的存在。」

      于是诺伊特拉收起刀,迎风转身,面向传来强烈灵压的方位说:「虽然放跑了小猫咪让人很不爽,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去研究怎么打开那个空间——还是去找其他目标吧。」

      说完,空气传来噌的一声鸣响,随后陷入寂静。

      戴斯乐这才敢起身抬头,眼前只剩下一片飞沙,哪里都不见诺伊特拉的踪影。回眸一望,奥比多依旧无力的跪坐在原地,并早已解除了归刃。

      他们终于又有了单独面对面的机会。从奥比多开始和第六行宫的医疗破面接触、被诺伊特拉发现、再被带去消除记忆……虽然发生了许多事,对戴斯乐来说却仿佛是昨天一样的记忆犹新。

      「奥比多……」他上前一步,「当你说自己『不能没有她』的时候,我是真心觉得很荒谬,甚至怀疑你是不是被蛊惑了,只希望你快点清醒过来。」

      「……」

      「但或许……我其实只是害怕你去到我到达不了的地方。你能看到的、感受到的和我们不一样,能找到我们找不到的东西……因为你并不是作为『破面』,而是作为『你自己』活着。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也很羡慕你。」

      奥比多微抬起眼,只是默默地盯着戴斯乐。

      「就算你已经不记得了,我也能替你保证,你这一生从来没有活得后悔过;我相信就算是现在这一刻也是。」

      随着柔和的语气,戴斯乐抽出了锋利的刀,对准奥比多高高举起。

      就如同表现出来的一样,奥比多并不打算做无谓的抵抗,阖上眼等待着制裁的刀刃结束这一切。然而下一秒,听到风切声的他只感觉身旁传来轻微震动,睁眼一看,那把刀竟只是劈开了他脚边的沙地。

      奥比多睁大眼,分不清是现世还是幻觉的盯着反射在刀面中的自己,再看着戴斯乐将它收回刀鞘中。

      「为……什么?」他吃力的挤出声音问。

      「『完全抹灭一个人存在过的一切,和杀了他有什么两样』……就如阿摩尔说过的一样,我认识的奥比多早就已经死了。你只是……与他相仿的另一个人而已。」

      「我——」

      「那时候,对他说出『你为什么不能像普通破面一样』那种话……我一直很懊悔,也很抱歉。」戴斯乐打断他,「他是和大家都不一样的『怪人』,这点我老早就明白了。然而那才是他,也是我心中认同的、他真正应该要有的模样。」

      总算能直视眼前这个男破面的双眼,戴斯乐露出有些寂寞的微笑。

      「我很感谢他曾愿意叫我一声『好友』……是他教会了我那两个字的意义。虽然做不到阿摩尔为他做到的程度,至少……我愿成为证明他存在过的其中一人。」

      不顾呆然的男破面,他转过身去,「至于你……是活是死都与我无关,回到你该回去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否则下次我会将你视作陌生的威胁,这把刀也不会再砍偏了。」

      「——」

      理解了戴斯乐最后的慈悲,尽管对方看不到,男破面依旧深深的低下了头;下一秒,他拖着沉重又疼痛的身子,用响转离开了这片金色沙海。

      风声飒飒,陪伴着戴斯乐孤单的背影。

      「……再见了,好友。」

      ◆

      月光透过天顶的隙缝照射进来,点亮了如细细流水般的银沙落下,如梦似幻。

      男破面无力闪过它们,任由细沙落在自己的头上、肩上,再滑落下去。他扶着伤,缓慢而迟钝的向前,与脚印重叠的血迹好似一朵朵盛开的红花,带领他去到静谧之地的最深处——到那片美艳的花毯面前。

      他痴痴地望着花朵。

      「唔……!」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着强烈的剧痛,男破面整个人向前倾倒,摔进了花海之中。

      花瓣飘散,传来一股香甜的味道。

      他觉得自己似乎认得这个味道……搔痒着他的胸口,使他心神不宁,同时又令他无比安心。不知为何,明明痛到无法思考,他脑海里却全是她的影子。

      “想起来!给本小姐想起来!不准忘了本小姐,更不准忘了你自己!你的感情和自我如此珍贵,在这虚圈简直就像是奇迹般的存在……本小姐不准『你』就这样消失!”

      她急迫又愤怒的模样。

      “……不要紧,本小姐绝对不会丢下你的,奥比多。不求你立刻想起本小姐,也不求你马上对本小姐露出那个只属于本小姐的特别笑容……但无论花多少时间,本小姐一定会让你找回你自己。因为本小姐当时——就是被那样的你深深吸引的。”

      充满悲伤与怜爱的眼神。

      “再等本小姐一下,奥比多……本小姐一定会将你解放,并帮你找回你自己。不能让你的名字变成最大的讽刺,就像本小姐绝不会向自己的名字妥协一样。”

      用坚定的言语诉说着她不会放弃。

      “太好了……你没……事……”

      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替他挡下那一刀。

      “奥比多……本小姐对……你……”

      她当时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愿意为了你付出一切,就算牺牲性命,就算你的世界里没有她,也依旧希望你好……希望你快乐,自由且幸福……那就是她对你的爱,奥比多先生。”

      ——爱又是什么?

      等发现时,他的眼中充斥着泪水,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到花朵上。

      「……好想见妳……」声音藏在他的唇缝之间,他捏紧挂在胸前的吊坠。

      然而实现不了的愿望一旦说出口,欲望的洪水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将人吞噬。

      他想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想理解她话中的含义,想回应她的呼唤和付出,想看她如果露出笑容会是什么样子……同时他也绝望的明白,她真正想找回来的、想拯救的其实是另一个人;在她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倒映在她美丽灰眸中的那个「奥比多」——是多么令人羡慕与嫉妒。

      『若能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我」也能被允许站在妳身边的话……」

      男破面的视线逐渐模糊,一朵朵花儿也像颜料般交融在一起,在他眼里却依旧是那样的鲜艳夺目。

      『妳愿意再次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我」吗?」

      就在那一瞬间,忽然有阵风从高处吹来,掀起了一片片花瓣飞舞,并将谁轻柔中带着一丝淘气的声音带到了他的耳边:

      “——那有什么问题?”

      他轻柔一笑,在巨大水晶散发的静谧幽光之中阖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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