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46、Chapter 91 救援

　　这根本不是战斗。

　　或许单方面被碾压的我们会认为这是一场硬战，以为必须要齐心协力才能赢得胜利，但是对诺伊特拉来说不过是儿戏一出。来回过招不到几分钟，我就已经明白——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取我们性命。

　　然而比那更可怕的是，他完全享受于施虐带来的喜悦而刻意不那么做。

　　「啊唔……！」

　　见菲丽丝再度被拳头挥出去，我呼出弹簧床接住她，下一秒又传来阿德密被划开皮肉的痛苦嘶叫。

　　「灵愈二式·万灵的摇篮！」

　　灵子构成的巨大气泡将阿德密整个包起来，如水一般飘动的气流冲淡了血渍，并温柔抚平他大腿上的刀伤。

　　「哈！妳确定要用这种半斤八两的作战方式？」

　　诺伊特拉大声嗤笑，下一秒便将手里的刀向我扔来。铁链震动的刺耳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我踩上灵子轨道滑开，同时汇聚灵子附着在他的刀上，形成一层蓝色薄膜，再控制灵子让那把绽放凶光的大刀回头朝他飞去。

　　他勾嘴一笑，准备一手将刀接下——瞄准那一刹那，我捏拳让刀柄尾部的灵子爆炸，使大刀瞬间加速并切伤了诺伊特拉的手指。

　　若不是亲眼看见鲜红液体顺着他的掌心滴进沙子里，我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血。

　　「诺伊特拉大人！」背后传来戴斯乐有些焦虑的呼唤。

　　诺伊特拉抬眉看了看手，再看看落到远处的武器，原本就凶险狡诈的脸上更增添了一份骇人阴气。

　　「……真是无聊透了。」

　　话一落音，诺伊特拉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他原本站着的位置只剩一片轻沙飞舞；紧接着，他的武器也消失了。

　　「绯音——小心！！」

　　菲丽丝的尖叫才刚掠过耳边，身体忽然像被一片羽毛划过，那种奇妙的，违和感。

　　待诺伊特拉的身影再次如幻象般于沙尘中出现，他黑长的发丝几乎都已经扫到我脸上，迟来的炙热感逐渐自胸腹涌现——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砍了。

　　「你这混蛋！」阿德密的喊声在气泡中听来有些模糊，又或许是恐惧导致我耳鸣难闻。

　　无力垂下头，被鲜血浸湿的衣袖映入眼帘……纯白布料上的红格外显眼。

　　不知是疼痛还是失血造成的晕眩，我在恍惚中努力调节呼吸，向两处举起的双手频频发抖，「菲、丽丝……阿德密……」

　　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在我向沙地瘫倒的同时，给予两人的保护与治疗也一并瓦解。

　　「啧，好弱……简直太弱了啊。」就像是对充满期待却轻易坏掉的玩具感到失望，诺伊特拉带着责备的语气从头上传来：「我知道这不是妳全部的力量，那个赤色灵子，妳到底要藏到什么时候？还是妳自大的认为，就算不用那力量也能战胜我？」

　　「不要……不要啊绯音！！」

　　听到菲丽丝的哭喊逼近，我想叫她别过来，叫她快带着阿德密逃走，但沙哑的声音难以顺利发出。

　　『赤杀……』

　　要是使用它，是不是就能帮助我们脱离窘境了？

　　我不知道，那种事谁都没有把握，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将会消耗我的灵魂。但那其实并不重要。如果能保护菲丽丝和阿德密，就算生命力会受损我也在所不辞——真正令我害怕的是无法将它控制。

　　印象中，每次使用它的回忆都是不好的。而不管是抵抗诺伊特拉那次也好，不久前葛力姆乔向我提及的事情也罢……对于体内似乎存在一个「非我」这件事令我极度不安。

　　或许我从来就不理解「体内封印着初代当家灵魂」代表了什么。

　　如果失控，让那可怕的力量波及到双胞胎——如果我这次真的失去了自我——

　　『灵子……空间……』那么仅剩的方法，就是把他们送到诺伊特拉触及不到的地方，『只要能把他们、藏到灵子空间里……！』

　　但大气中的灵子千变万化，毫无章法。就算在同一片天盖之下，只要移动一步，灵子排列就会有细微的不同，更别说我上次开启那个空间还经过了数次尝试。『我该如何不被诺伊特拉察觉，并在他伤害双胞胎之前成功做到……？』

　　勉强抬起脸，何时抽出三叉戟的菲丽丝和诺伊特拉刀锋对峙，阿德密也带着还未完全恢复的腿伤加入战局，两人却依旧在对方玩弄似的暴力中被压制。

　　思绪越发迟钝，指尖渐渐冰冷，我咬紧牙关。

　　『别想那么多……做就对了！』

　　铃铃。

　　谁知在我动起麻痺的手指之前，竟然先听到了那空灵的铃声。浑然一愣的我视线往下，惊见一片萤蓝色光芒如深不见底的湖水般荡漾；这不是我开启的。

　　「喂！妳还想玩什么把戏？」

　　诺伊特拉似乎也注意到这里的异样，与之同时，老人的声音从光芒中传来：「——要是让妳死在这里会很麻烦的，月宫绯音。」

　　「万……助……！？」

　　水波摇曳，涌出数只手缠住了我，欲将我拖进那片光芒之中。眼看整个世界即将远去，我使出浑身力气抓住沙地，它们却无情的从我指缝间滑走。

　　「住手……住手！」声音冲破喉咙，仿佛忘记了一切疼痛，我扯嗓绝望的喊道：「不行！不能只有我——别把他们留下！我求求你！」

　　「绯音……！」
　　「绯音！」

　　菲丽丝和阿德密扶伤起身，纷纷朝我奔来，却没注意到黑发恶魔与他的凶残利器已在身后蠢蠢欲动。

　　两人各伸出的一只手错过了我的指尖，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永远无法弥补的距离。

　　「不要啊啊啊！」

　　一切终究在我的惨叫声中远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双胞胎惊恐无助的神情；铃声一响，便什么也不剩。

　　我陷入永无止尽的蔚蓝世界，被虚假的平静吞没殆尽。

　　◆

　　绯音被吞进了那道光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本应该抓住她的手只捏到一团散沙，菲丽丝觉得眼前一片黑，顿时都忘了要怎么呼吸，更无法察觉身后的弯月刀刃即将斩断她的生命之弦。

　　阿德密几乎是反射动作的扑到菲丽丝背上，「危险、奈——」

　　嚓！！

　　惊悚撕裂声遮断了他的呐喊，大片鲜血洒到沙地上，再被贪婪的吸食干净。

　　……没有疼痛。紧闭双眼的阿德密大吸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这么做，冰冷空气却实实在在地卷进了他的肺里，甚至还带着呛人的沙尘。但不知为何，他忽地感受不到艳阳高照的炙热，反而是一丝散着微微清香的阴凉。

　　缓慢抬起脸来，他才发现他们被遮盖在谁庞大的影子之下。

　　「啊……奥……比多……先生？」

　　听到菲丽丝发抖的声音，阿德密猛一回头，正巧和同样回眸看向他们的人对上视线；褐中带灰的独特渐变发色，古铜色皮肤，夕阳橙色的眼眸……那确实是奥比多没错。

　　除了被染红的沙地，四周还散落了一根根白皙的羽毛，全来自奥比多背上的两片羽翼；他的归刃像一只鸟禽，左右耳分别竖起羽状面具，并相连至鼻头长出厚短的倒钩鸟喙。两手虽维持人形，下半身却化为长满绒毛的粗壮大腿及猛禽利爪。

　　他将羽翼伸到前方，配合双手接下了攻击——从这个位置看来，就好像在和黑色三日月拥抱一样。

　　「奥比多！？你怎么会——」远处的戴斯乐靠过来，神情比双胞胎还要吃惊。

　　然而奥比多没有回应他，只是又将目光转回眼前那个面无表情的第五十刃。

　　「诺伊特拉……大人……请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他艰难地吐息，却坚持讲道：「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做交换……」

　　为什么？

　　盯着那个背影，菲丽丝心中充满困惑，呆愣逐渐转为惊慌失措的责问：「你……你明明就不认识我们，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难道你以为这么做，就能弥补忘了珀儿小姐、伤害了她的事吗！？」

　　诺伊特拉哼了一声，向着奥比多的视线就像在看毫不起眼的灰尘。他猛抽回刀，又带出一波血渍飞溅，其中一片被切断的羽翼也随之落下，使奥比多无力的往地上一跪。

　　「……我只是希望……记得『她』的人不要再减少了。」

　　声音虚弱的从奥比多口中吐出。

　　「因为你们……才是……真正能证明『她』存过在的人。」

　　菲丽丝睁大了眼。忽然，奥比多抛了什么东西过来，被菲丽丝用两手接住；她摊开手，发现掌心中盛开着一朵小小的淡粉色热带花。

　　是珀儿的花。

　　再仔细一看，原来那是用塑胶片雕刻成的花形吊坠项链。奥比多的声音又从前面传来：「这是那女孩拜托我做的东西……是为了『不要忘记』的护身符……请替我，转交给她……」

　　「这是……绯音她……」

　　「你们快走吧，去拯救她。」撑着膝盖、艰难站起身的奥比多依旧替双胞胎挡在诺伊特拉面前。

　　阿德密严肃瞪着那摇摇晃晃的背影，低声道：「……你真的会死喔。」

　　「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请让我……请让无法成为证明的我，也能出一份力守护『她』的存在……拜托了。」

　　听了他的话，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菲丽丝眼中落下，并紧紧将花儿拥入怀中。

　　「奥比多先生……我……至今以来真的、很对不——」

　　还没说完，她感觉谁用力拉了她一把，紧接着四周的景色成线型远去；原来是阿德密用响转带着她离开了那块地。

　　菲丽丝急得大叫：「等、等等！我们不能真的就把他留在那里——」

　　「妳想让他白白牺牲吗！？」阿德密回吼道：「若不离开只会成为诺伊特拉的刀下亡魂！况且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救回绯音——否则不只奥比多的命，就连妳手里的东西都要白费了！」

　　看似无情，但菲丽丝听出弟弟语气里的强忍与不甘，便再也说不出任性话。

　　「我一直把错推到他头上，用刻薄的态度对他……呜……明明我很清楚，奥比多先生才是唯一能够填满珀儿小姐内心空洞的人！现在却连一句……谢谢都……」

　　她只能紧闭双眼，任由强风将自己的眼泪和哭泣声带走。

　　然而懊悔……以及无法被原谅的过错将会永远刻印在她心中。

　　阿德密持续前行，直到确定感觉不到诺伊特拉的灵压后才将菲丽丝放下。明明一直有在寻找绯音的气味却一无所获，还吸进一堆细沙，令他烦躁不已。

　　「啧，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那奇怪的光又是什么？」

　　跪在沙地上的菲丽丝擦干泪水，将项链收进衣袖里，起身回应道：「那和出现在医疗室的光是一样的，后面存在一个不同的空间，绯音跟我提过只有纵灵者才能开启……也就是说，抓她的人不是幸存者万助，就是……」

　　「那我们要怎么找她啊！」阿德密频频跺脚，把沙地切出一条条线。

　　「……我、我也不知道……」

　　菲丽丝迷惘的环顾四周，所幸阿德密是顺着原定路线逃跑的，第四行宫已经离他们不远了。或许他们应该先去和葛力姆乔回合，把这件事向他报告，并请求他的协助——

　　『……用这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的模样？』

　　她有那个资格吗？明明应该守在绯音身边，应该保护好她，他们却遭到诺伊特拉的攻击，不仅让绯音受了重伤，还让敌人轻易的就将她带走；想起那触目惊心的画面，菲丽丝难过的浑身发抖。

　　『不……已经不是顾虑什么责任或失格的时候了。哪怕一秒也好，我们都必须尽快救回绯音……！』

　　下定决心的菲丽丝正要向阿德密开口——

　　「你们差不多可以放弃了吧？」

　　谁的声音忽然从旁介入，双胞胎同时顿住，并朝一个方向转头；红发青年跨出异空间来到他们面前，光的隧道又随着轻轻铃声关闭。

　　「炎、炎之……先生。」细小声音藏在菲丽丝的唇缝间。

　　阿德密迈出一步，气愤的指着对方鼻子喊道：「果然是你干的好事！还不快把绯音还来！」

　　「哇，又变成疯兔子模式了吗？」炎之故作吃惊的眨了眨眼，泰若自然的笑容却始终不变，「不过很可惜，带走她的并不是我，更不可能把她送回来……因为她生来就是我的命运共同体。」

　　「你说什——」

　　「都这种时候了，请不要在开玩笑！」菲丽丝的声音盖过了阿德密，对炎之喊去：「绯音受了很严重的伤！若不快治疗——」

　　「治疗的话，我想万助老头已经在做了。」

　　双胞胎又是一愣。

　　「毕竟她不能被我以外的人杀死，否则就没办法夺走『另一半』完成继承……哎呀，反正与你们无关，我也没必要解释。」炎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挠挠头，「总之我想说的是，别在想着要救她什么的，快把我们的事都忘了吧。」

　　「诶……？」

　　不敢置信自己所听，菲丽丝直直盯着炎之的眼睛不放，那让炎之更加烦躁的皱紧眉头。

　　回避那视线，这次他强硬的说：「听不懂吗？意思是别再继续干涉纵灵者的事了。从现在开始尽管过好自己的生活……对，就像回到我们出现之前那样，应该不难吧？」

　　回到纵灵者出现之前？

　　『他的意思是……要当绯音和炎之先生都没有存在过？』

　　曾经胆小没自信、找不到自我定义的她，在认识他们之后发生的种种，从中感受到的无论是痛苦、快乐、葛藤或温暖；所有在她胸口酝酿成长的情感，以及对改变及特别的向往；一切成就『菲丽丝』的重要轨迹，那些回忆——全都要当作没发生过？

　　「……绝对、不要！」她握紧颤抖的双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绯音教会了我许多事，也拯救过弱小的我无数次……我说什么都不可能将她忘记，更不会放弃救她！」

　　炎之的眼神似乎冷了几分。

　　或者该说，带着失望与悲伤的味道。菲丽丝虽然察觉到了那份违和感，却很快又被炎之藏了起来。

　　「这可跟妳的意愿无关啊，菲丽丝美眉。事实上你们根本找不到我们，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打赢我或万助老头的。」

　　「那、那种事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不，妳只会白白送死，而且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才不——」

　　「不用再跟他扯了！」阿德密强制结束两人的对话，压低身姿道：「既然知道他想阻碍我们，与其跟他争论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直接把他干掉最快！」

　　金沙飞溅，阿德密像子弹一样朝炎之暴冲，并对准他的脑袋使出回旋踢。谁知一踢下去，炎之居然像海市蜃楼一样化为幻影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阿德密的后方，「灵护六式·困兽之环！」

　　他呼出两道光圈套住了阿德密的双脚，将阿德密从自己身边扯开，并拴在菲丽丝身后的沙地上。

　　「本来不想这样……但如果你们说什么也不听劝，我也有我的作法。」

　　听对方这样说并朝他们举起手，双胞胎绷紧神经，然而下一秒却没有迎来纵灵术的攻击；炎之全身燃起熊熊红光，待他深呼吸一口气，那些如星火般幽幽闪烁、飘动的能量开始汇聚于他手中，再经由他的手传导至沙面上。

　　「——赤还。」

　　蠕动、扭曲、伸长……一个外观看似比他们年幼的人形能量体便已成形。虽说是人形，如小孩般的那东西没有脸、没有皮肤，只是用红色灵子构成的模型。

　　别说菲丽丝吓到瞠目结舌，就连阿德密都不免全身僵硬道：「喂……那是什么怪物？」

　　「红色纵灵术的招式，除了攻击型的『赤杀』与防守型的『赤守』之外，还有第三种……『赤还』，是能将灵魂转移或作为红色灵子传导成形的力量，当然也能做成这种『灵偶』。」炎之转过身，轻轻一摆手就拉开了萤蓝色的帘幕，「就让这家伙留下来陪你们玩玩，我还有要紧事，先失陪啦。」

　　「等、等等！」

　　菲丽丝回过神来，本想上前阻止炎之离开，红色灵偶却立刻挡在她面前，甚至施展灵炮将她击退。

　　后方阿德密掰断了套在脚上的光圈，再即时张手接住了菲丽丝。

　　「喔，对了。」早已跨进灵子空间的炎之又回过头，「那玩意儿虽是用掠夺来的灵子做成的，但毕竟那些灵子已经成为我的一部分了，所以那姑且也算是我的分/身吧——不小心一点的话，可是会死人的喔？」

　　「有种你就自己来啊！还是你其实是怕自己打不赢我们？」

　　没有理会阿德密的挑衅，炎之轻笑着挥挥手，随着逐渐缩小的空间掉头离去——就在那一刹那，空气产生了骇人的震动。

　　一道强烈力量穿破了即将关闭的空间入口，并抓住炎之的肩膀。

　　「什……！？」

　　他还来不及回头，那力量又猛地将他往外扯，冲力甚至撞碎了空间的墙壁。硬是从灵子空间被拖出来，炎之瞬间有些眼花，下一秒只感觉领子被揪起；这令人熟悉的蛮横无礼，气势凌人至过剩的灵压，也就只有那一个人。

　　「葛——葛力姆乔大人！？」

　　听到远处菲丽丝的叫声，炎之抬起脸来，果然和那双不输给烈火的冰蓝之眼对上。

　　「唷……好久不见啊。」葛力姆乔狠瞪着他，仿佛准备撕咬猎物咽喉的咧开嘴道：「那个笨女人受你照顾的份，在我全部讨回来之前——你他妈哪里都别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