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31、Chapter 82 珍视（下）

　　红色发丝就像静谧的火焰一般，在充满能量的光球中微微摇晃。等惊觉那并不是幻影，朦胧的视线顿时在希望中清晰，我的思绪也终于能再次开始运作。

　　「炎之……！」

　　真的是他。

　　总是以自己为重的他不仅没有离开，竟然还下来救了阿德密。

　　被赤守弹开的章鱼大虚不稳一晃，很快又弯下身子怒哮：「你以为那种东西真能挡得住我吗……！」

　　他张牙舞爪的扑向赤守，也不顾那些强烈的灵子电流如何残害他的皮肤，近乎丧心病狂地想将他们全部一起吞下肚。

　　「住手——！」

　　菲丽丝的叫声从远处一路传来。她手持三叉戟，一个前空翻便劈向了章鱼大虚的脑袋，但除了发出像劈石头一样的硬声以外根本毫无作用。

　　她紧接着翻到了赤守的顶端，就算脚下不断冒出凶残的火花也在所不辞，猛将三叉戟刺进章鱼大虚的牙缝间；拼命抵抗之下也不见章鱼大虚放嘴，赤守更开始出现裂痕，菲丽丝急得哭喊起来：

　　「不要、不要！快走开——」

　　「光锁的牢笼！」

　　好不容易撑起身的我伸出双手高呼，同时数条散发着艳红之光的锁链从沙地飞冲出来，紧紧捆住了章鱼大虚身后的触手。

　　还好这个术式在红色灵子时也能通用，然而那已经是我目前所能挤出的最后一点力量了。

　　「绯、绯音……」

　　「别松懈！继续抵抗！」我朝菲丽丝叫道，并奋力维持住那些锁链，深吸一口气大喊：「给我——放开……！！」

　　锁链拖起那些巨大触手猛地向后拉扯，章鱼大虚整个巨体也开始跟着剧烈震动摇晃。他发出骇人怒号与之抗衡，重压透过锁链传到我手上，几乎都快把两条手臂给拽下来，更别说直接抵抗的菲丽丝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

　　而无论我们怎么竭尽全力，双方势均力敌，那口撕咬的牙就是怎么也不肯放开。

　　『明明只差一点……！』

　　就在我快要脱力松手之时，包覆着炎之他们的红球里突然闪起一小粒白光。

　　『难不成，那是——』

　　脑中才刚闪过一个熟悉的画面，菲丽丝似乎也在同时注意到了那道光，她马上又将脸转向章鱼大虚，微微张开了嘴；两道如初雪般白净的极细虚闪一齐发射，高压能量直接打穿了章鱼大虚的身躯和脑袋，将他狠狠击退。

　　我见状赶紧乘胜追击，借着章鱼大虚不稳后倾的气势再次用力拉扯锁链，总算成功将那庞大的身躯拉倒。

　　光锁瓦解消散，早已超越极限的我再也撑不下去，应声倒地。

　　「唔……」

　　身体好重，像是随时都可能沉入沙子里的大铅块。似乎还有些呼吸不过来，精神和意识都变得极度恍惚。

　　……好累。好想就这么睡去。

　　『……不行……』

　　在确认他们三人的状况之前，这双眼还不能闭上；强烈的潜意识告诫着自己。我从沙中缓慢抬起脸，用仅剩的微弱视线寻找他们的身影。

　　◆

　　直到刚才还混乱吵杂的空间一下子安静了。菲丽丝抱着虽然清醒过来却动不了的阿德密，而炎之则像是在保护两人似的跪在他们前面，盯着在光锁消散后又缓慢靠触手撑起身的巨大敌人。

　　「我还没输……在完成进化前……我……」

　　「开口闭口都是进化、进化的，你那份执念还真是够深啊。」炎之深叹一口气，对奄奄一息的章鱼大虚伸出掌心——「是时候该结束了。」

　　「结束？」章鱼大虚阴阴笑着，「你该不会也和倒在那儿的苍蝇一样，以为刺穿一两个心脏就能轻易杀死我吧？」

　　「那种说法，仿佛你不只一颗心脏呢？」炎之抬了抬眉。

　　章鱼大虚得意的高呼：「先前是我大意送走了一颗……但我总共可是有三颗心脏！而且接下来我会不断改变它们的位置！如果你打算像他一样瞄准心脏，也只会是愚蠢又徒劳的行为罢了！」

　　说完，他举起在一次次激战中仅剩的八爪，但那也足够让他看起来巨大且吓人。

　　炎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不一会儿便哼笑道：「你说得对，那个兔子小鬼的想法既天真又愚蠢……但你能活到现在说到底也是多亏了他，所以你应该心存感激才对。」

　　「什么……？」

　　「毕竟如果是我的话，才懒得去瞄准什么心脏……而是会直接把你整个吞噬掉。」

　　还来不及让章鱼大虚察觉不对，炎之闪烁凶光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定他，低语道：「赤杀——魂之洗礼。」

　　顿时，大量红色灵子从炎之周围的空气中溢出，一齐冲向章鱼大虚并将他团团包围，直到将他完全关了起来。

　　「这、这是在做什么！？放我出去……！」

　　无论章鱼大虚再怎么咆哮、挣扎，他都脱离不了这个赤红色的圆形牢笼。紧接着，从底部渐渐浮现红色灵子的漩涡，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就像液体一般逐渐将牢笼填满，也随之将章鱼大虚淹没。

　　此时才终于感觉到那彻心彻骨的剧痛从全身传来，仿佛每一寸皮肤、每一颗细胞都要被分解融入进这片漩涡之中，他忍不住嘶声呐喊：「大哥……救我！请救救我啊啊——」

　　然而当他昂首仰望高空，才发现哪里都不见那个与自己比起来短小精悍、可靠无比的身影。

　　面对章鱼大虚苦苦哀求，他口中的大哥不仅没有回应，就连隐形状态都没有解除。他们都被打了那个奇怪的针，强制携带着他人灵压，其实继续隐形也没有任何意义；章鱼大虚知道他的大哥就在那里。明明在那里，却无动于衷。

　　「为、什么……为什么！您不是说我有进化的资质……所以才带着我一起狩猎的吗！我是那么的信任您、崇拜您！梦想有一天也能像大哥一样，变成强大又、美丽的——……」

　　那是一种比死亡还要令人害怕的绝望感。

　　「不要……不要丢下我啊……大哥……！」

　　白色身躯最终溶解在了地狱的烈火之中。巨大魂体也被同化成了一片新的红色灵子，待赤色牢笼随着漩涡散去后，飘回到了拥有掌控权的炎之手上。

　　「那个大虚……变成灵子了吗？」身后传来阿德密虚弱的问话，但很快他又痛苦的捂着伤口。

　　「别、别说话！先让我看看伤势！」菲丽丝激动地着手疗伤。

　　炎之没理他们，只是静静的盯着手中的那团灵子。

　　至今以来，他使用过无数次同样的方法来获得力量，但不知为何，这次的结果却令他很不是滋味。或许是因为他听到了章鱼大虚在最后……那发自内心的呐喊，然而他并不是在同情他。

　　他只是又一次的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

　　『就算问再多个「为什么」……最后也只会换来不尽人意的答案罢了。』

　　对那个大虚来说也是，对自己来说也是。或许，对月宫绯音来说也是。

　　想到这里，他看向已经好一会儿没动静的绯音。一下用了过多的红色灵子，她早已不支倒地，失去意识。

　　「……看在妳还算努力的份上，这次就特别让给妳吧。」

　　只见他轻轻一挥手，新生的红色灵子便向绯音周围飘去——

　　……
　　………

　　瓦史托德看着同胞化作一片艳美灵子，只觉得全身的温度都要降到冰点。

　　他还在奇怪为什么捕食一两个猎物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原来他们竟是这般危险的存在？若不是有隐形能力、突袭战术以及地理优势，莫非那个章鱼脑根本连一刻都撑不过？

　　此时此刻，他打从心底庆幸自己早已脱离了进化的泥沼。否则被进化执念冲昏头，最终反成为对方养分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喂，那家伙刚才在向你求救呢。」

　　忽地一道低沉声音出现在身后，吓得瓦史托德猛一回头，和葛力姆乔锐利的冰蓝眼对上。

　　一瞬间，他还困惑着为什么对方能如此精确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下一秒才从震惊中想起隐形什么的早就没有意义了。

　　「还是你明明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

　　面对那像是在责备一样的质问，瓦史托德只觉一股烦躁感在腹中翻转，语气不耐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你来说……他就是那么不值得拯救的命吗。」

　　——拯救？

　　瓦史托德感觉眼皮跳了一下。

　　「哈哈，你开玩笑的吧？」他解除隐形，直勾勾地瞪着葛力姆乔道：「睁大你的猫眼看清楚了——我！可是瓦史托德！和你们这种随处可见的亚丘卡斯是完全不同级别的存在！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他！？」

　　「……」

　　「怎么，我有说错吗？他的死与我无关……要怪也只能怪他自不量力、痴心妄想！他终究没办法变得和我一样！」

　　瓦史托德猛举起手对葛力姆乔释放虚闪，再乘着风暴飞冲上天。

　　会让那个章鱼脑跟在身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消遣罢了。他们既不是真正的兄弟，更不是什么可笑的同伴，只是同被美丽的事物吸引；「瓦史托德」，至高无上的存在……如果有人能分享这份荣光与喜悦，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一开始他只是抱着这种随意的想法，才向身边随便一只亚丘卡斯伸出了邀约之手。

　　但现在的结果证明他错了。「瓦史托德」不该是共同追求的目标，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美梦；之所以会如此珍稀，肯定是因为只有真正的选中之人才有资格进化而成。

　　「瓦史托德」是特别的——他，是特别的。

　　『特别的我没有义务去拯救一只平庸的虚吧？』

　　更别说那份拯救可能还会迫害到他的安危；他绝对不能，也不应该死在这里。

　　得出了结论，瓦史托德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向那个充满了细枝的狭窄小道——也是此处唯一的出口，但从爆炸烟雾中冲出的葛力姆乔很快就将那条退路挡住。

　　他一爪挥向瓦史托德，被对方即时交叉双手挡下。

　　「你该不会以为搞出这么多事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吧？」葛力姆乔恶狠狠地放话：「别忘了你的隐形能力已经无效了，你哪里都逃不掉！」

　　「哈、哈哈……反正再打下去你也赢不了我！」

　　一边抗衡着那力量，瓦史托德勾起嘴角笑道：「对，跟能不能隐形无关！今日你作为比我低等的存在，你就注定会输！而既然我决定大发慈悲的留给你退路，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对才是最聪明的选择吧！？」

　　他奋力将粗尾扫过来，正要抽中葛力姆乔侧腹的伤口时却被一把抓住；葛力姆乔借力将瓦史托德整个拉向自己，再一掌推击他的下颚，将对方打得眼冒金星，整个反转了一圈。

　　待他摇头晃脑地重新站稳身子，看到的却是葛力姆乔极为冷漠又藐视的眼神。

　　「自视甚高、背弃身边的人，因惋惜小命而逃跑……结果你也只是个无聊透顶的家伙。」

　　「哈啊？」瓦史托德完全被激怒，巨大的眼珠瞬间布满血丝，「从刚才开始就一副高高在上的说教——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身为瓦史托德的我本来就比你们尊贵，你凭什么对我的所言所行表达不满！？」

　　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脖颈爆出青经的扯嗓吼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自己和我有什么差别啊！？你没有追求过力量？你从没滥杀或舍弃过任何人？你敢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闭嘴。」葛力姆乔直接打断他并举起手，「你没有资格跟我谈论『重要』这两个字。」

　　顿时在他的掌心中泛起极为清澈的艳蓝之光，瓦史托德猛愣了一下，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

　　「虚闪？事到如今你还想用那种小光束对付我？」

　　眼看光芒越来越强烈，瓦史托德不闪也不逃地正面迎向它，「那么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你吧……等那道虚闪发射的瞬间，我就会连它一起把你劈成两半！我会让你彻底明白亚丘卡斯与瓦史托德之间的差距——」

　　「显然你还没搞懂。」

　　葛力姆乔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阻断了瓦史托德的笑声。

　　「确实在大虚的世界里，瓦史托德比亚丘卡斯更高阶。但从一开始就不被你放在眼里的『破面』是否真的一无是处，你就自己亲身体会吧——」

　　与落音同时，单单「虚闪」早已无法表现的宏大能量猛烈喷发，仿佛一只呼啸的巨兽张大了嘴，并在一瞬间就将瓦史托德的视线；不，是将他的世界给笼罩。

　　逃不掉，也闪不过。这种东西用自己再多能耐都不可能劈开。

　　原来在绝对的力量之前，人是可以完全放松下来的——对，当他选择放弃一切的时候。他忽地发现自己所追求的「生」是多么空虚的东西，因为和眼前那似乎抱持着某种强烈信念的破面相比，自己的人生……竟是连跑马灯都不存在的一片空白。

　　这样的他，要怎么敌过这美丽的纯粹之蓝。

　　「王虚的闪光……！！」

　　◇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沉睡的意识明明还在黑暗中漂泊，我却好像听到了谁悲伤的低语环绕在脑中；令人害怕、难过……却又不知怎么的，极度渴望。那既脆弱又强大的灵魂能填补我的缺失，成为我的力量，作为我的一部分继续存在——我就是有那种感觉。

　　突然的，我不再感到难受了。

　　四肢轻盈，胸口不再沉闷，呼吸也逐渐顺畅。

　　然而带我脱离苦痛的这股暖流……比想像中还要炙热的让人心慌。仿佛在酷寒中急于求暖而生起了篝火，为了让它烧得更旺、更暖和，而忽视背后那颗被被砍倒的大树。

　　直到最后，在被砍光的森林里只会剩下我一个人——

　　『……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被心中的自问唤醒，双眼慢慢在轻风吹拂中睁开——我看到一面高耸的断崖。

　　等视线逐渐能对焦，我才发现能看到断崖面是因为关着我们的树洞被打穿了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发生了爆炸，或更像是被黑洞扭曲吞掉了似的，将这个厚实又令人窒息的牢笼彻底破坏。

　　但在思考那是怎么回事之前，我的视线又被旁边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吸引。何时葛力姆乔已经变回原来的模样，抱着我，让我靠在他的怀里。

　　我张开有些干涩的嘴唇问：「你受的伤重吗？那个瓦史托德……」

　　「我没事，敌人也全都解决了。」他简洁地说，「妳现在感觉怎样？」

　　「我不小心用了太多红色灵子，结果身体撑不住……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有种得到恢复的感觉，身体一下子变得很轻松……」

　　说到这里，我看葛力姆乔皱起眉头。

　　他似乎想说什么，微张的双唇却迟迟没发出声。最后他还是决定向我传达：「妳能这么快恢复，大概是因为炎之那家伙——」

　　「等……你要去哪里，炎之先生！」

　　菲丽丝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

　　我转头一望，正好看到三人的身影。阿德密静静躺在一边，炎之也倒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但他试图撑起身，甚至是拖着身子移动。菲丽丝想制止他又不敢伸手碰上他，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

　　再次看向葛力姆乔，他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待他轻轻将我撑起，我在他的搀扶下站稳脚，一步步靠近他们。

　　「我要去哪应该……跟菲丽丝美眉无关吧？」

　　「但你的伤必须快点治疗——」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而妳，与其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去关心妳最亲爱的弟弟——唔！」

　　忽地全身猛抽蓄一下，炎之又脱力倒了下去。这时他才终于注意到已经来到附近的我和葛力姆乔。

　　「嗨……俯视人的感觉还不坏吧？」他用铁青的脸勾起嘴角。

　　显然爱逞强与乖僻的性格无论何时都健在，我微叹一口气，转先确认阿德密的状况；解除归刃状态的他还没清醒，但呼吸看起来还算平稳，比较明显的伤也都已经被应急处理过，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总算能稍放下心，我再转向菲丽丝问：「妳都还好吗？」

　　「是的，我都只是皮肉伤而已……绯音也没事真是太好了。」她对我弱弱一笑。

　　「炎之的伤……有没有办法治好？」

　　「这——」

　　「算了吧。」炎之打断我们，「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早就错过黄金时间，动来动去也导致毒素加快扩散全身，就算是我目前最强的灵愈能不能、唔……治好，都很难说。」

　　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他的口气随意轻松，但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呼吸也逐渐开始失去平稳。

　　「况且妳也别为难菲丽丝美眉了……我可是她的眼中钉喔？比起治疗，她应该更巴不得亲手送我一程吧……？」

　　实在听不下去，我皱眉道：「都这种时候了你还——」

　　「可、可以不要一直替我表达想法吗！？」

　　谁知菲丽丝一声怒吼震撼了空气，不仅令我收声，就连炎之都颇感意外的盯着她。

　　只见她气愤地抹掉眼眶中的泪水，打开白袍一侧并翻出所有可能派上用场的工具和药剂。直到刚才都还因有所顾忌而不敢碰上对方的手，这次则坚定且迅速地为了治疗而动作起来。

　　「我是讨厌炎之先生！无论是你介入葛力姆乔大人和绯音之间，还是坏心眼、皮笑肉不笑、话中带刺或表里不一的地方全都讨厌！如果可以，我也确实希望你能快点消失！」

　　菲丽丝的手不曾停止，说着说着，才刚擦干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但、但那和我现在要不要治疗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因为双方的固执和贴标签似的印象，而连报答都不被允许，那样我更讨厌……！」

　　「报……答？」

　　「若不是有炎之先生……阿德密他——呜、呜呜……」珍珠似的泪滴还是在她的哽咽中一颗颗落下，「救、救他了……真的、很谢谢你……！」

　　仿佛一下没能理解状况，我向露出困惑之色的炎之补充道：「在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是你的出现拯救了一切。」

　　他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不屑的哼声道：「太夸张了吧……再说那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只不过是因为……身体不便，没能顺利爬出洞口，不小心一路掉下来……又刚好掉到战场中央，为了不被吃掉才——」

　　「无论你怎么说，阿德密得救了都是事实，而那对我们来说是唯一重要的事……所以我也要谢谢你。」

　　炎之闭上嘴，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直到菲丽丝在治疗时注意到了什么。

　　「咦……炎之先生的伤……在自我抑制？」又一次把泪擦掉的她吃惊说道。

　　「自我抑制？」我问。

　　「是、是的，他体内的灵压似乎正在与毒素的扩散相抵触，否则炎之先生可能根本撑不到现在。这情况，就好像——」解释到这里，我发现菲丽丝似乎瞄了我一眼。

　　炎之同时小声的嘀咕着：「哈……『还不准死』的意思吗？我想也是……」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现在也不是追究的时机，我只好继续将注意力放在菲丽丝身上，「所以他不会有事啰？」

　　「不……抑制的效果很有限，这样下去恐怕还是没办法脱离险境。我虽然用手边的资源尝试过了，但想从根本治好那些坏死的细胞，还是必须用魂固剂才行……」

　　「我记得妳说对付瓦史托德的是最后一剂……有剩下吗？」

　　她面有难色地摇摇头，「没、没剩了……全部都——」

　　「那小鬼也有打吧？」

　　葛力姆乔突然介入我们的对话。大概是见我俩一愣一愣的，他皱眉指着躺在一旁的阿德密说：「如果药效还没过，直接从他体内取出来用不就完事了？」

　　那种事怎么可能？我正准备怀疑葛力姆乔的逻辑，菲丽丝惊呼：「我、我怎么没想到！」

　　「竟然做得到吗！？」

　　十五年的平凡人生还真是限制了我许多想像。好在菲丽丝施术后，我们确实都能从阿德密身上感觉到她微弱的灵压，于是她二话不说凑上去，拿出空针筒熟练并小心地抽血。

　　「对不起喔，我知道你最讨厌打针了。忍耐一下下就好……」

　　在菲丽丝轻柔的低语下，散发着淡淡绿光的血液逐渐填满了半个针筒。

　　带着得来不易的珍贵药剂回到炎之身边，菲丽丝对准他的左肩施打，再覆盖两掌注入灵压；温柔的光芒点亮了肩膀，顺着血管流向了炎之整个左半身，飘出泡泡般的绿色灵子。

　　看着这一幕，炎之有些无力的开口：「……你们确定要这么做？那小鬼可是口口声声喊着要我的命喔？」

　　「那是归刃后吧？」我反驳，「归刃后的阿德密为何会判若两人还有待厘清……但那绝对不能代表他全部的意志。」

　　「谁知道呢。要是他根本就不愿意拿自己的血来救我——」

　　「可以喔……」虚弱又细小的声音从旁传来。

　　不知是抽血时惊动到了，还是被我们的声音吵醒，阿德密微微睁着的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他望着炎之道：「虽然在下不太懂……但如果炎之大人的伤能治好，在下愿意帮忙。」

　　炎之盯着他一会儿，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另一个你可是恨透我了呢……况且治好我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吧？」

　　「对、对不起……归刃后的事，在下不太记得了。」他有些愧疚垂下眉，随后又绽放腼腆笑容道：「但在下还记得在失去意识前，炎之大人曾经……打算帮助在下的事。在下向您求救时，您确实停下脚步，也确实要走向在下身边……」

　　「……」

　　「在下当时……真的好高兴喔。所以在下也希望炎之大人能平安无事……以后才有机会……认识更多炎之大人温柔的……地方——呼……」

　　努力传达着小小的愿望，在阿德密重新陷入沉睡后，空气中只剩下令人暖心的呼吸声。

　　我跟进着向无言以对的炎之开口：「……他说的没错，我们都需要机会多认识彼此。」

　　「呵，我们还不够熟吗？」

　　「熟？我甚至昨天才知道你的存在！」不跟他开玩笑，我认真说：「我不了解你，而你也不了解我，所以我们之间才有数不清的误会。如果能好好把话说开，把心结解开，同身为纵灵者的我们其实应该是很好的伙伴……不是吗？」

　　「又来了，天真发言……」他翻了个白眼，「反正妳的目的多半是『纵灵者的秘密』吧？是想透过跟我套近乎，好得到答案吗？」

　　「那当然也是目的之一，不过想多了解你也是真的。」

　　「居然不否定……」狐疑地瞥了我好一会儿，炎之才终于叹气道：「……好吧，那就看baby酱今后会怎么讨好我了？」

　　然后他就被葛力姆乔踹了一脚。

　　「你他妈果然还是活腻了吧？」

　　「呀！葛、葛力姆乔大人！请不要对伤患动粗！」

　　◆

　　在绯音以确保退路为由把葛力姆乔支开后，菲丽丝抹去额上的汗珠，继续专注在炎之的治疗上。好在魂固剂即时发挥效用，应该再过不久就能稳定下来了。

　　「……我为我之前说的话道歉。」

　　「诶？」还以为是听错，菲丽丝偷偷瞄向炎之，发现他正在用那双绿眼看着熟睡的阿德密。

　　「你们才不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为了重要的人，你们会拼命守护、会流泪，甚至愿意原谅与感谢……」至今以来只会让菲丽丝感到恐惧的诡异眼睛，此时竟是如此的平稳与温柔，「比起连那些事都不懂的我，你们姐弟俩……要更像人类的多了。」

　　最后，他将视线移向了自己，再缓慢阖上眼皮。或许是终于卸下了防备，又或许是硬撑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呼吸深沉而平稳，仿佛从来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似的。

　　菲丽丝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发愣了一会儿，赶紧又低下头接着完成治疗。

　　但内心确实感受到了波动，一种温暖的感觉……等发现时，她竟能在曾经那么排斥与厌恶的炎之面前，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