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30、Chapter 81（裏）

　　炎之不敢相信月宫绯音居然——踹他屁股。

　　一个女孩子家粗不粗鲁先不说，那力道绝对带着私怨吧？她是不是压根忘了他现在身负重伤！况且还是他灵机一动给他们弄了个出口，那丫头不领情就算了，踢屁股是对伤患和立功之人该有的态度吗！

　　躲在被章鱼怪物打穿的信道里，炎之愤愤地胡乱想着。

　　他以为那就是他内心感到烦躁、不平衡的原因。然而他并没有为了远离这一切赶紧爬出去，反而将视线投向那个把自己一脚踢开后，打算独自回到地面的月宫绯音身上。

　　『……自大的家夥。』

　　就凭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赢那个章鱼怪物？果然没两下子，有勇无谋的她已经被触手捕网牢牢困住，无路可逃。

　　但她还不能死在这里。炎之深叹一口气，准备伸手聚集红色灵子——

　　「——音——绯音妳在哪里！？」可爱又焦急的声音将他打断。

　　仔细一看，从底下飞冲上来的不正是第六行宫的双胞胎破面吗？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眨眼，兔子小鬼就已经用脚底的刀片切开牢笼，将月宫绯音解救出来了。

　　为了她，他们竟然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也不考虑敌人是否有设下埋伏。

　　想起不久前，月宫绯音也同样挂念着他们的安危，甚至放弃逃跑的机会，炎之内心的烦躁又再次翻腾起来。

　　『是啊，对他们来说「拥有彼此」才是正常的。』

　　『只要他们愿意相信，终究能等到他们想等的人。』

　　——但炎之从来都是孤军奋战。

　　没有可以依靠的夥伴，也不懂互相协助是什么概念；就算相信，甚至是祈祷，他也等不到任何人。

　　所以当月宫绯音跑来寻找自己，并伸手提出「合作」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困惑与抵触；或许，还有一点点愤怒。炎之不懂对方为何会提出那种要求，联手一事让他既陌生又别扭，更对她理所当然导向这种结论的态度感到恼火。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是握住了她的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是因为潜意识明白不那么做就撑不过去，所以求生欲使然；是被当下的气氛感染——还是因为他从月宫绯音的眼中看不到一丝虚假？

　　“我是来救你的！”

　　他一开始真的不相信那句话。毕竟他不认为对方有那么做的理由，而他也有自觉在对方眼里的自己并不讨喜。虽然炎之喊她「圣人」，但他确信自己的名字不会出现在对方的「拯救名单」上面。

　　那她为什么要向自己伸出手？

　　为什么她的声音、她的眼神和强而有力伸出的手，都像在反驳自己；那种名单根本就不存在。彷彿只要她想，她既可以无视任何人，也可以向任何人伸出手。

　　『——太傲慢了。』炎之握紧拳。

　　打从第一次跟月宫绯音交流，他就发现她是一个极度傲慢——或该说是个自不量力的人。

　　明明只能躲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下逃跑，却还担心身为「路人」的自己会一同遭遇不测；连赤杀都掌握不好，就因为不想伤人而逼迫自己使用更困难的赤守；小命都已经被握在敌人手里，居然还想替他隐藏踪迹，甚至打算带着他一起离开。

　　自己都还没脱险，却时时刻刻想着要保护其他人……

　　和独来独往的炎之不同，她的世界充满了与他人的连结，又或者是她将周围的一切串连起来。所以在她顾及其他人的同时，其他人也会顾及到她。

　　守护着重要之人的她身边，也同样存在着重视她的人。

　　——那是炎之几乎忘记了的感觉。

　　“……你难道都没有珍视的人吗？”

　　月宫绯音和自己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她不知道……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过去，所以炎之理解那只是无心之问。

　　虽然理解，却不代表他必须忍耐对方试图撬开他记忆之盒的无礼行为。

　　封存已久的盒子硬是被打开了一个缝，在冰冷心海中冒出一颗闪耀又温暖的泡泡；他才发现从来都没有褪色，无论是「他们」慈祥的笑容，以及温和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珍视之人，他当然有。

　　他当然，曾经有过。

　　他曾经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需要有人陪伴与帮助的感觉，也十分理解那对被拯救的人来说代表了多大的意义。

　　他只是不想再去想了；他只是……想把那一切忘记。

　　信道外的激战还在继续。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章鱼怪物就不再使用隐形能力，只是疯了似的不停猛攻，整片树林几乎都快被他拆光。月宫绯音在双胞胎的支援下勉强与之对抗，时而反过来掩护他们。

　　有如过家家一般令他嗤之以鼻的羁绊……现在却像黑暗中的一道光，耀眼夺目。

　　『够了，就算看再久，你也不属于那里。』他收回视线，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归属……所以你才要……为此必须将月宫绯音……』

　　逐渐将思绪从空想导回现实后，伤势带来的无力与晕眩感又强烈来袭。

　　再拖下去，失去知觉的左手左脚恐怕真的会报废。但也不能就在这里使用灵癒，不仅灵子量不够也有暴露位置的风险，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爬出信道才能好好治疗。好在充满细枝的信道有很多着力点，头顶上的光亮也不远，应该很快就能上去了吧。

　　然而当炎之才刚要伸出手，下方突然传来章鱼怪物激烈的大叫声。

　　他视线一瞥，正好看到兔子小鬼拿着叉子一样的武器刺穿了章鱼怪物胸膛，巨大身体开始倾斜；无数只触手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将已经竭尽全力而无力闪躲的三人纷纷缠住。

　　连挣脱的时间都没有，重力带来的急速下坠将三人一同拖下。

　　——他们即将远去。

　　不知为何，看着他们坠落，原本只是单纯烦躁的情绪竟逐渐在炎之胸前扩散，变成了焦急与不安；他也不会形容，真要说的话，那是一种彷彿有什么重要之物也将一并被带走的感觉。

　　他早已自顾不暇，照理说应该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给自己治疗才是最优先事项。但他又有种预感……

　　此时若就这么掉头离开，他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是因为情势急迫而无可奈何，炎之姑且还是在短暂的时间里，借由月宫绯音之手踏进了那个由她串连起来的圈子里；若选择与他们相反方向离开，就如同脱离了那个圈子，今后他将没有再次踏进去的理由和机会。

　　那份非物质性的某种「连结」将会永远断开。

　　『那又怎样？我并不需要——』

　　看着他们逐渐变成一颗白点，炎之产生了强烈的葛藤。

　　『都无所谓，都和我无关！我只要能达成目的……！』

　　不知何时，又有泡泡从心底冒出。尽管他想抓住它们，将它们重新封回那个记忆的盒子里，泡泡也只是不停的从指缝间溜走，越来越多、越来越绵密，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十。

　　而闪烁于其中的，依旧是自己试图忘记的「珍视之人」。

　　『事到如今……我还可笑的在期待着什么？』

　　只是，他曾一度放手的温暖与连结，彷彿有一瞬间——透过月宫绯音伸出的手，再度回到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