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2、 Chapter 01 传闻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卡啷卡啷。

　　那是铁链的声音。抚上胸口冰凉的触感，是连接着灵魂和□□的唯一证明。放眼望去，冷飕飕的公园异常寂静，跪坐在地上的我和倒地不起的「我」，还有从高处守望着「我们」的温柔满月。呆滞盯着「我」，我撑地站起身来。

　　『必须回去才行。』

　　那样想着，还没恢复力气的双脚动了起来。

　　挪动，然后走了起来。
　　大步，然后跑了起来。
　　奔跑，持续的奔跑。

　　然而我依旧没办法和「我」拉进距离，只是重复交替着两腿。好似原地踏步，又或是在追逐会移动的物体，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我」明明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

　　喀！

　　突然，脖子被强大的力量抓住，我失去了前进的权力。

　　然后那力量猛地将我往后一拉，就像在嘲笑刚才那些努力都是白费，我开始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胸口的铁链被拉到极限发出喀啷的声音，「我」已经变成了蚂蚁般的小点。

　　被拉直而时不时发出悲鸣的铁链在眼前颤抖，和那力量僵持不下。

　　哐啷！

　　最终还是禁不起折磨，铁链在发出清脆声响后硬生生断成了两半。等一阵天旋地转过去，痛苦的束缚从喉咙移动到了脑门上，感受那发烫的每一根手指几乎就要镶进头皮里，抬眼望去──

　　高大的黑影，以及仿佛释放着寒光的冰蓝色双眼直勾勾盯着我。

　　「不、要……」

　　“今天算妳走运──”

　　「不要……！」

　　“下次再被我遇到──”

　　……………

　　「不要啊啊啊啊！！……哈啊、哈啊。」

　　───被自己的大叫声唤醒。回过神来，两只手高举在脸前，似乎想要阻挡什么。

　　就这样傻盯着，等呼吸平稳后再缓缓将它们挪开。暗褐色的木质天花板进入眼帘，老旧的吊扇在上面慢慢旋转，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阳光透过木片百叶窗帘一层层透露进来，隐约听到小鸟的叫声，还有淡淡的榻榻米香。

　　『……是梦？』

　　好长、好真实的一个梦，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那残酷的过去。只知道从眼角滑下的冰凉触感不是幻觉，梦中那个身影、眼睛的颜色、锐利的视线，以及……

　　「葛力……姆乔……」

　　──嘴里念出的这个名字，并不是幻觉。

　　叩！叩！

　　「喂～小姑娘～妳还好吧？」

　　突然，门外传来了年迈女性的声音。我撑起上半身，往不到几步远的旧木门望去，透过单薄又破烂的门似乎能看到一个人影。也没有多想，赶紧应了一句：「我、我没事！对不起打扰到您了……」

　　「真的吗？没事就好了～」

　　对方确认过后，拖着地面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松一口气，眨一眨还有些疲倦的眼睛，何时外面已经传来阵阵忙碌的生活声，是那样勤快又充满朝气。

　　『对了……我已经来到尸魂界了。』

　　咕噜～……

　　低下头，抱怨的腹部摸起来扁平。

　　『这么说来，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么有吃过东西了。』

　　随便环视一下四周，简陋的房间只有几叠榻榻米大，也算有足够一个人生活的空间。

　　不知是太久没活动筋骨，还是对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来说一层被褥终究比不过床垫，本想起身，身体各处却频频传来无声的悲鸣。忍着这里酸、那里痛，以及还有些运转不良的笨重脑袋，好不容易爬起来，这次又被挂在身上那几乎可以用敞开来形容的浴衣吓走睡意。

　　早知道从前去参加夏日祭典的时候就该练习穿浴衣的……现在也没有那个机会了，无奈我只好胡乱包一包。

　　「吃的东西……」

　　叠好被子后，走到一些柜子前将它们一一打开，果然也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应该说这个家除了基本设备外，根本什么都没有。

　　合情合理，一次都没出过房门的我竟然还会期待食物自己长脚前来拜访？

　　叹口气，听着肚子经由这么一动叫得更大声，一边失望的将柜子关上。

　　走下榻榻米，套上穿不习惯的草鞋，推开破旧房门迎来温暖的阳光。宽敞的道路上并列着好几间样式大同小异的和式老平房，还有来来回回的人群，有的拿扫把在门前打扫，有的挑着扁担奔波，还有大人牵着小孩悠闲散步。

　　乍看之下，除了时代不一样，那风景简直和从前的生活感如出一辙。要不是有「机会」来到这里，我根本就不能想像还有这样的世界。

　　『没想到离开现世的灵魂，会以同样的方式在这个地方──』

　　「早安呐～」

　　注意力被左下方传来的声音拉去，一看身长只有我半个再高一点的驼背老奶奶面带笑容，手里提着装了水的木制小桶子和一只握柄较长的勺子。从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刚才来敲门的人。

　　「您早……」

　　「哎呀？」她突然睁大被挤在皱纹里的圆圆眼睛说：「妳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女孩子家不能这样邋遢，来来～让我帮妳打理好。」

　　说完，她放下木桶和勺子就伸手过来。

　　本来怕麻烦人家想婉拒，瞧她已经熟练地把那些看起来特别碍眼的部份，好似变魔法一样弄得整齐又平顺，只好乖乖地站着不动。

　　「已经整理好心情了吗？」

　　「诶？」

　　「前天来到这里之后，妳哭了一夜对吧？后来又闭门一整天没出来。」

　　「啊……」

　　「没有要责怪妳的意思，现在能和妳说上话，我很高兴呢～呵呵。」说着，她将我的身体转过去，重新缠绕腰带并继续说：

　　「这里的居民呀～都是来自不同理由和境遇，有无怨无悔的人，也有想不通的人。无论如何，时间会淡化一切，刚好这里什么不多，就属时间最多呢。所以年轻人啊……愿妳也能早日抬头挺胸向前看呐。」

　　「……」

　　无言中感觉腰间一紧，她拍一拍我的背笑道：「好唷，变漂亮啰～」

　　「哇，谢谢您，老奶奶！」

　　转过身，又或是转一圈打量着自己，这样果然顺眼多了，否则刚才那副模样简直就像跑错棚的搞笑艺人似的，真亏我敢穿那样出门。

　　「不用谢～以后同样都是生活在静风的同伴，遇到困难就要互相帮助。」

　　「静风？」

　　「就是这个区域的名字，这里是流魂街西区的……几号来着？总之虽然比不上丰裕之地，除了偶尔有些小状况也不会特别艰难或危险……就是这样的地方～」

　　也就是说平平凡凡？听她这么说，灵魂所居住的流魂街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地方，不仅用方位和区号分别，甚至还关系到安全与否、品质差距上的不同。回想起浦原先生递给我的纸条，可见会到何处并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事。

　　不求生活良好，我能被送来这里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咕噜～……

　　「啊……」皱眉捂着肚子，才想起自己出门的目的。没想到竟然还被老奶奶听到，她又是睁开那双圆眼盯着我：

　　「哎呀？小姑娘，难到妳肚子饿了？」

　　「啊、啊哈哈……」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请问您知道哪里能吃东西吗？」

　　「哎呀哎呀～」

　　她眨一眨眼，仿佛看到了什么珍禽异兽，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没有说明她的吃惊从何而来，老奶奶阖眼抬头摸着脸说道：

　　「这个嘛……我想这附近是不会存在食物的，不过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东走会看到一座小桥，过了桥之后是比较热闹的交流场所，到那里或许就能找到食物了哦～」

　　这附近「不会存在」食物？对那奇怪的说法感到一丝困惑，但我没有多问。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非常谢谢您！」

　　鞠躬道谢，向微笑着挥手目送的老奶奶道别后，照着她说的一路往东走。放空视线盯着眼前的景色，和其他路人擦肩而过，想起了刚才老奶奶说过的话。

　　『当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是一般人，面对彷徨与无助、焦躁与不安、孤独与不归属感……老奶奶那些话绝对能成为推动双脚前进的力量吧──但不认为自己属于这里的人呢？那样的人该怎么去拿捏那句话在心中的分量？

　　摇摇头，不希望被此处的平静和温柔麻木了决心。

　　『我还有必须回去的地方……还有等着我回去的人。』

　　要做的不是被时间的河流冲走，而是坚定地留在原地静待它们经过。等时机到来，再朝着唯一的归宿迈步。

　　『等等我……爸爸。』

　　不用很久，的确在远处看到了一座拱木桥，甚至能听到从对面传来充满生气的声音交错。

　　靠近后一看，那木桥非常宽敞，让两辆大卡车并排通过也不是问题，但并不长，只有几公尺的距离而已。桥下有条看得见底的浅河，流动缓慢，左右延至到看不见尽头的程度，但右边望去明显变宽了许多，能够走下铺满了小石子的河床，从有人遗漏的一篮衣服看来似乎还是这附近居民的洗衣场所。

　　走过木桥后就能明显感觉四周热闹了起来，要说混杂其中的那些叫卖声更是──

　　『──叫卖！？』

　　肉、蔬菜、海鲜、水果，就如老奶奶所说，这里的确充满了食物。但看着各式各样被摆放在地铺、推车或竹篮里的东西，莫名挫败感涌上心头──它们当然都是要钱的。

　　而钱──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哈啊啊啊……」脱力的长叹口气，最远的距离莫过于食物就在眼前而你却吃不到。

　　我承认在尸魂界和现世的生活没什么不同，但死后居然还要面对如此现实的问题，未免也太残忍了一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劳动者不得食，再不赶快考虑今后的经济来源，别说什么静待时机了，会不会先饿死街头都不知道。

　　「喂！你听说了吗？」

　　「你是说又出现受害者了对吧？」

　　「是啊，刚才好像被送到附近的诊所了，我们快去看看！」

　　垂头丧气着准备离开时，背后传来的急促对话声吸引了注意，回过头，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已经往某个方向跑去。

　　『……受害者？』

　　还以为老奶奶口中的「小状况」是指一些无礼之徒或街头吵架之类的，但和刚才听到的词比起来，那些简直就要和平太多了。

　　『……跟上去看看吧！』

　　浦原先生说过──最可怕的东西就是无知。虽然凑热闹不是什么值得赞赏的行为，但为了确保今后的自身安全，必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才行。好在那两个人还没有跑远，我一转身，跟在他们身后跑去。

　　没跑多久便不再需要别人带路，因为斜前方一间矮房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影，就像在告诉所有人这里出事了一样，围在门前你一言我一语。

　　靠近人群的最外围抬头，门上横挂一面写着「佐佐木诊所」的牌子。

　　踮了踮脚尖，侧头歪脑却怎么也看不到里面的状况。无可奈何，只好向刚才的人问道：「不好意思！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高大中年男人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皱着眉道：「又是那个传闻造成的伤害事件。」

　　「……传闻？」

　　「小姑娘，妳新来的？」这时那个瘦小的男性也转过头来说：「──就是静风这里出现了虚的传闻啊！」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那……那是真的吗！？」

　　中年男人摇摇头：「是不是虚还只是猜测，但发生连续杀人事件却是事实呢。包括今天这起就是第6件了，而且受害者几乎都是没有抵抗能力的年轻女人和小孩。」

　　「绝对是虚啊！根据目击者们的证言，他们都看到了带着面具、全身白皙的人影，还有大片血迹！你说这不是虚的猎捕行为还是什么！从找不到尸体看来他一定是把猎物吃个精光了！」瘦小男性比手画脚，夸张的说。

　　「带着面具、全身白皙的人影……？」我低头重复他的话。

　　「唉，事情恐怕会越来越严重啊……偏偏瀞灵廷那里还发生了大事对吧？」

　　「对对！听说是有一个犯了死罪的外派死神被抓回来，而且不久后就要实施行刑了！光那些就够他们忙绿的了，短时间是没办法期待死神会来处理这件事了吧──」

　　早就忘了我在旁边，那两人热略地讨论起别的事，而我也陷入思考，没在听他们说什么。

　　浦原先生告诉我虚是从普通幽灵转变而来的，但那是因为受到对现世的遗憾与留恋影响所致，不应该包括放下那些来到尸魂界的幽灵才对；要是真的出现虚，这里绝对会变成他最佳的猎食场所！

　　『……可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医生！请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医生！！」

　　这时，从里面传来了妇女悲痛的高喊声，围观人群再次一阵哗然，骚动促使最外围的人为了看的更清楚而产生推挤，一个没注意，我被撞倒在旁。

　　「哇！……痛痛痛……」好在脸没有直接亲吻地面，撑起身子一抬头，发现这个位置居然能透过人群的小腿细缝间看到一点诊所里面的样子。

　　我看到了一位女性披头散发的背影，从高度来看似乎跪在地上，而她面前站着身穿白袍的人，看不到脸。就那样稍微调整一下角度，才终于看到了人人口中不停在讨论的受害者──被抱在女性怀里昏迷不醒，腰部染成一片红的小男孩。

　　『啊、……』

　　好残忍。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来描述眼前这个画面。

　　「求求您医生！钱我一定会付的……！」女性的哭声持续传来，紧抱着怀里的男孩。谁知面对她一再苦苦哀求，被称为医生的年迈老人声音却回应道：

　　「唔嗯……这不是钱的问题啊，从伤势看来这孩子已经──」

　　『什么？他不打算救那孩子吗？』

　　听到医生的态度有些不能接受，撑在地上的掌心握成拳头，轻微皱眉。这时头上也开始传来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

　　「就是说啊，流了那么多血。」
　　「至少没有像其他受害者一样不见踪影就已经是万幸了。」
　　「虽然很可怜……」

　　围观的人们看来是赞同医生的判断，那些话听起来像同情，进到受害者耳里却是刺痛内心的无情。

　　「不要啊……为什么……！」沐浴在指点声中，妇女脆弱的背影再度印入眼帘。不愿再看那模样，我抿嘴阖上了眼，可声音却无法阻断；瞬间，焦急混乱的脑海里，浮现了最亲之人的身影。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等发现时，我早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里面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