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再孤单》菊咲

112、Chapter 70 月亮（上）

　　太阳总是无偿的带给所有人光亮和温暖。
　　世界在它的照耀下变得五彩缤纷，充满朝气与笑容。
　　万物聚集在那光芒下，获得了名为希望的救赎。

　　月亮只敢躲在太阳背后的影子里，朦胧又多变。
　　圆润时虽能包容一切，尖锐时却可能将人刺伤。
　　银白之光试着在黑夜里照亮四周，换来的却只有孤独与冰凉。

　　所以向往太阳的月亮试着靠近太阳。
　　说不定和太阳待在同样的位置，月亮也一样能充满自信的散发光芒。

　　然而当月亮站到太阳面前——它才发现自己竟变成了一片丑陋的黑色。

　　……
　　………

　　啊啊……糟透了，差劲透顶。

　　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我蹲在地下通道口的柱子旁自暴自弃。

　　『不但对井上说了那种话，竟然还对葛力姆乔使用纵灵术——我到底都在干嘛啊啊啊！』脑门用力的往梁柱上敲，疼痛提醒着现实，我顿时脱力的滑坐到地面上。『不……我明明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

　　——嫉妒。

　　终于承认自己真正的感觉，充满罪恶感的同时也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感。

　　至今以来一直用「不是那个意思」、「没有那样想」来欺骗自己，但那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坏人——不让自己受伤的卑鄙谎言罢了。

　　现在想想，或许心中的疙瘩早在我知道她治好葛力姆乔的手时就存在了。

　　葛力姆乔的左手能恢复，我是真的很感激，因为那几乎是我们都已经默默放弃了的奇迹般的愿望；所以井上的出现就像是一份令人惊喜的礼物。

　　但感恩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想——

　　『为什么能带给葛力姆乔奇迹的人不是我呢……？』

　　无论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为葛力姆乔做的事，井上轻易的就做到了，那大概比想像中带给我的打击要更大。

　　仿佛存在价值被否定了一般，不安到甚至令我怀疑自己适不适合站在葛力姆乔身边。

　　『即使如此，我也做了最不该做的事……』

　　因为那都是我自己的问题。他们既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资格去控制或决定别人的想法……结果被软弱吞噬的我只顾着把负面情绪往他们身上砸，说出会伤害他们的话，最后推卸责任似的逃之夭夭。

　　想起两人被我抛下的身影，我抱紧肩膀，又一次陷入强烈的自我厌恶之中。

　　「唉……该怎么办才好……」

　　「啊——找到绯音小姐了！」

　　突然搭到我背上的手吓得我将脸从双膝间抬起，「阿……阿德密？」

　　他松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困扰的说：「真是的～绯音小姐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难找吧？而且还躲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下次请别再独自跑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愣着眨了眨眼。

　　「嘿嘿！当然是靠味道啊！」

　　靠、靠味道……

　　「呐，我们一起回葛力姆乔大人那里吧？他和太阳姐姐都很担心的样子喔？」

　　听到「担心」两字，我感觉心头一紧，顿时无法做出反应。虽然我也很想打破现状，但丑陋面被揭发的恐惧还是更胜一筹，至少我知道自己现在没脸见他们。而这样胆小又没出息的我，甚至连阿德密现在的表情都不敢抬头确认。

　　「我……我想我们还是先回第六行——」

　　「绯音小姐觉得葛力姆乔大人被抢走了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我睁着大眼望向他。

　　「因为刚才在太阳姐姐的房间，在下听到绯音小姐那么说……」大概是看到我的反应，阿德密有些紧张的游移视线，支支吾吾说道：「但、但在下觉得没有那回事！」

　　「你说没那回事，是指……？」

　　「确实葛力姆乔大人最近没办法回第六行宫，这两天又好像一直都在紧盯着太阳姐姐……在下不知道那是不是让绯音小姐担心的原因，但从在下眼里看来——葛力姆乔大人才是在害怕绯音小姐被抢走呢！」

　　「……哈？」这下我完全呆愣掉。

　　他说葛力姆乔怕我被抢走？……被谁？

　　「等、等等，阿德密，麻烦你再更详细的——」

　　「啊～找到了找到了！」正当我想继续追问，从旁介入的声音打断了我，来者和我对上眼后更是露出阴险的微笑，「嗨，小老鼠！我们又见面了！」

　　「妳是……」

　　我有些不确定的眯了眯眼，如果没记错，眼前这个绿发女破面是不久前找我麻烦的四人之一。虽然她当时的存在感并没有那么强，那种不怀好意的氛围也没这么明显。

　　『她想干嘛？为什么只有她一人？』

　　内心拉起警戒线的同时，阿德密也有些不安的向我靠了靠。

　　「我就直接说重点了——不想要『太阳』出事的话，就乖乖跟着我走。」

　　一瞬间藏不住动摇，但我维持住了自己严肃的视线，并尽量让自己冷静的说：「或许妳忘了她现在有——」

　　「对，她是有一个麻烦的护卫，但现在『太阳』在我们手里！」

　　「什么……？」那句话让我更加不敢大意，皱起眉仔细观察她。『为什么她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她并没有在说谎……？』

　　但是那不可能，因为如果有葛力姆乔在就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更何况她们还只是些随处可见的破面。

　　就在我还在努力揣测眼前人的真意，她两手一抬，表现出无所谓的转身。

　　「既然妳不相信，我就先走啰？毕竟很快就是公开处刑的时间了，我可不想错过呢……」

　　「等、等等——」

　　女破面回眸一笑，「顺带一提，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妳就别想再见到她了……别怪我没提醒过妳喔！」

　　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女破面踩着高跟鞋的清脆脚步声逐渐往宫内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

　　盯着她即将远去的背影，我心急如焚，明知道井上在葛力姆乔的保护下不会有事，但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假设就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内葛力姆乔刚好不在岗位上，而井上真的被她们抓走了该怎么办？

　　「……阿德密，可以麻烦你去井上的寝室看看吗？」

　　「诶？那绯音小姐呢？」

　　「我先跟着那个破面！」说着，我迈出步伐追随那几乎快要看不到的背影，「放心，要是发现她在说谎我会赶紧离开的！但如果你去到井上寝室发现没人，就立刻去找葛力姆乔，知道了吗？」

　　「可、可是在下是绯音小姐的专属护卫——」

　　「拜托，阿德密！我现在只能靠你了！」

　　喝止他想跟来的动作，直到确定他准备往另一个方向离开，我才放下心来，将视线拉回眼前的目标。

　　那个女破面似乎注意到我小跑跟上去，很巧妙的调整着她的脚步，既不让我追上，却又不至于跟丢。那奇怪的举动使我更警戒四周，虽然陷阱味道浓厚，但还不能确定真伪的我也不能在这里就打退堂鼓。

　　『若井上真的被她们抓住……』

　　正当我在心内做最坏的打算时，眼前的身影突然转进一个弯口。我看了也赶紧冲上去，才刚过弯却被迫停下脚步。

　　「诶……！？」

　　那是一个只有几步距离的死路。我傻愣在原地，刚才的女破面消失无踪，只剩三面白墙和我大眼瞪小眼。

　　『她刚才明明——』调整有些急促的呼吸，我左顾右盼，确认她没有藏在任何地方，才又把视线转回正前方的白墙上。这里隐约感觉得到她的灵压，而且是持续性的，所以她一定还在这附近。

　　『莫非是有什么机关……？』

　　半信半疑的靠近墙，我伸手摸了摸，再将耳朵贴近敲了两下；叩叩……清脆的回音证明后面是空的。

　　怀疑转为确信，同时两手用力往左边一推，墙面几乎不出半点声响的倾斜出一个开口。

　　「！果然是个暗门——哇！？」

　　还没看清门后面的空间，一只手顿时从细缝的黑暗中伸出来抓住我，将我往里面猛力一拉。我整个人扑了进去，暗门也随之顺时针旋转，直到转半圈后完全将走廊的光线阻隔。

　　「痛痛痛……」感觉到膝盖微微发麻，撑在地上的手还能摸到一点尘土。

　　「快来，别磨磨蹭蹭的。」

　　前方传来那个女破面的声音，我抬起脸，差点以为自己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但好在这里不是完全没光源，等双眼稍微适应后，我看见远处下方的墙上有一盏小蜡烛，在暗黑中不安的摇曳着火光。而女破面就站在那微亮下面，身影在朦胧的光晕下有些模糊。

　　我撑起身，一边小心翼翼的用脚尖探寻阶梯位置，一边缓慢的走近女破面。等终于走到她身边，她用手指点了点前方。

　　「『太阳』就在这个房间里。」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我才发现眼前再跨一步就已经是另一扇门，表面看起来就和石墙没两样，但细微的光亮从上下门缝后透出来。

　　我试着寻找井上的灵压，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心跳开始逐渐加速。

　　「妳到底走不走？」

　　从旁传来的催促打断了我的注意力，我顿了顿问去：「……我怎么知道妳不是在说谎？」

　　「哈，都跟到这里了还在质疑吗？该说妳可爱……还是无可救药的笨？」隐约可以看到她若隐若现的诡笑，令人毛骨悚然。

　　正当我思索着如何全身而退，原本异常安静的房里却突然传出了声音；「——妳那是什么瞧不起人的眼神啊！？」

　　——啪！

　　吼叫与响声在门外的我听来都只是像隔着棉被的闷声，但那也足以驱使我跨出双脚，并用力推开了厚重的石门；两眼在强烈光线下有些睁不开，等瞳孔再度适应明亮，最先印入眼帘的——是那温暖的橘色长发。

　　「井上……！？」

　　没想到她真的在这里，我惊呼出声。

　　跌坐在地的她听到声音抬起脸，左脸颊红肿且嘴角挂着血丝。但比起那伤害带来的疼痛与恐惧，她似乎更惊讶我的出现。

　　「哈……妳还说自己当不成诱饵，这不是来了吗！」显然刚动过手的男破面得意大笑，随后投以我打量的视线，「是说妳的声音我记得……当时就是妳耍小聪明骗了我！」

　　我也记得这个声音。现在想想，若不是他将井上从房里赶出来，我说不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井上的存在。我快速观察了一下眼前的男破面，他虽然态度很大，看起来却和一般破面没什么两样，虚张声势的灵压更是不值一提。

　　视线再往旁边移动，黑色双马尾及一个金短发女破面靠在边上的墙壁，正一脸快意的笑看着我。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但对手这么多……』

　　绿发女破面从我后面关上门，我吞了吞口水，情况明显不太乐观。

　　「绯音……为什么……？」这时，井上虚弱胆小的声音拉回了我的视线。

　　才刚经过之前的事，要说没有尴尬是骗人的。我无意识的垂下视线，避开她那仿佛会将人吸进去的……纯真又直率的眼眸。

　　「我才想问……为什么井上会在这里？葛力姆乔呢？」

　　「他——」稍微瞄了瞄四周的破面，井上说：「有个女破面在妳离开后跑来，说妳被一个叫诺伊特拉的人抓走了，所以……」

　　所以葛力姆乔便丢下井上跑去找我。就算知道不应该，他的选择还是让我有些高兴。

　　撇开不正经的想法，我回到现况。虽然很佩服这些破面能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但那种立刻就会被识破的圈套不会将人拖延太久。只要我能争取一些时间，阿德密一定能将葛力姆乔带到我们身边。

　　才刚在心里确定了目标，我身后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

　　「喂～已经确定葛力姆乔离开本宫了，不过我在暗门外逮到一个可疑的小鬼！」

　　随着女声传来，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外面被丢进来，整张脸直接扑向地面痛的他发出闷叫。我仔细一看——

　　「阿德密！？你、你怎么……！」

　　「绯音小姐……」他抬起泪眼汪汪的无辜眼神，「在下……在下果然还是不能让绯音小姐一个人前来！那样不但无法实现和葛力姆乔大人的约定，要是绯音小姐出了什么事……葛力姆乔大人和姐姐大人，以及在下都会很难过的！」

　　「阿德密……」

　　面对他如此真切的诉说，我实在是不忍反驳，更不可能去斥责或否定。

　　『但是这样的话，就只能靠我使用能力——』

　　「那个小鬼本来好像是被纵灵者叫去找葛力姆乔的。」绿发女破面对随后进来阖上门的人说，她是四人组最后一位的褐发女破面。

　　「是吗？」对方勾嘴一笑，「反正无论如何，葛力姆乔都不可能找到我们的。」

　　那说词令我有些在意，特别是那自信满满的态度，我谨慎试问：「妳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欢迎来到本宫的『私刑之间』！」

　　黑色双马尾终于开口说话。她两手环在胸前，微微抬高了下巴说：「要说这里的隐密程度嘛……就连本宫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暗门的存在。而这间房非但隔音效果好，更是用能够阻隔灵压的特殊材质做成的！」

　　「阻隔灵压……？」

　　那功能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因为第六行宫不但有一样的房间，我甚至还曾利用于训练上。

　　『难怪我刚才在门外完全感觉不到井上的灵压……』

　　但那也就代表我想靠灵压引起葛力姆乔注意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没错！」看到我的表情，黑色双马尾更加得意，慢慢跨步走到井上旁边，「也就是说在这里，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看她拉开腿就要往井上的头部踢去，我立刻伸手聚集灵子。

　　「——灵护！」

　　穿着过膝高筒靴的脚踢到蓝色防护罩上，虽然发出刺耳声响，却没能将它给踢穿，自然也没伤到井上。

　　在全员因纵灵术而一时僵愣时，男破面火速拉起井上，并将她的双手牵制在后喊道：「别、别动！妳要是再敢擅自用那个怪能力，我就把这女人的两手折下来！」

　　说着还故意施力，使井上痛得表情扭曲，却咬牙忍着不发出声音。

　　虽然不甘心，那确实阻止了我下一步动作。我握拳焦急地对现场所有人喊去：「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无论是被欺骗还是被瞧不起，该仇视的对象都应该只有我才对吧？把『太阳』牵扯进来，要是被蓝染知道——」

　　「少在那边自以为是了！！」

　　原以为搬出蓝染会让他们的杀气稍微收敛一点，谁知黑色双马尾一吼，瞬间又提升了火爆的空气。她瞪着我的眼神似乎比刚才更加充满敌意，甚至气到浑身发抖。

　　见她咄咄逼人的走来，我反射性地举起手，余光却扫到被牵制的井上身上。

　　仅仅犹豫了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黑色双马尾直接揪住我的衣领；也不知那纤细手臂哪来的力气，她先是将我高举过头，然后再重重摔向地面。

　　「唔……！」虽然即时护住了头，冲击力依旧使我的意识天旋地转。

　　「绯音！」

　　听到井上的喊叫，我努力让视线对焦，正好看到阿德密冲过来要扑向黑色双马尾的瞬间，「不要——不准伤害绯音小姐！！」

　　但他还没能触及目标，从旁闪现的绿发女破面立刻捏住他后颈，再将他按向地面。磕到下巴使阿德密痛出了眼泪，却还是拼命挣扎着将手扭到了佩戴在后腰的短刀鞘上。

　　紧接着他抽出短刀，扯嗓高喊：「翱翔跳跃吧，空——」

　　「想得美！」绿发女破面猛拍掉阿德密的刀，使其在空中旋转了好几圈，最后落在靠近出口的墙边。

　　「这种小不点居然也会归刃？」守在门边的褐发女破面眨了眨眼。

　　金短发女破面则是对绿发女破面点头道：「干得好。虽然我不认为他归刃了会有多厉害，但还是省去了不少麻——罗莉小心！！」

　　就在她喊完的刹那，一道有如丝线般的极速激光从黑色双马尾身边呼啸而过，风压甚至掀起了她的发丝，最后击中在房间的门上；所有人将视线集中过去，待轻烟散开，只见一块焦黑的印子留在上面。

　　我回眸看向阿德密，他的嘴还微微张着，从那里能感受到强烈的能量波动。

　　『莫非刚才那是……虚闪？』

　　「哼……连瞄准都不会吗？」黑色双马尾——被称为罗莉的破面拨了拨长发。

　　「还是他想破坏门不成？」抓着井上的男破面取笑道：「不可能不可能！那扇门的强度和厚度，就凭你那种细到看不见的虚闪怎么可能打得坏！」

　　「唔……对不起，绯音小姐……在下……」

　　在众人的耻笑声中，束手无策的阿德密懊恼低头，泪水在圆滚滚的紫瞳中打转。我撑起身，尽可能用平稳的口吻说：「没事的，阿德密……谢谢你那么拼命想保护我，我保证我们一定能安全离开的。」

　　「哈！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处境，妳打算如何安全离开？」

　　『对手一共有五人……而且全都是破面，不排除会归刃的可能性。门口被其中一人守着没办法强行突破，也不确定我的纵灵术能不能贯穿墙壁……』

　　不理会萝莉的挑衅，晕眩的意识也清楚多了，我爬起来站稳脚，移动着视线思索。

　　『能牵制住所有人的行动，同时又能确保我们安全离开——我真的办得到吗？』

　　大概是看我半天没回应，罗莉不耐烦地用脚拍响地面，而后突然露出笑容说：「我知道了……看在妳还算有骨气的份上，我就给妳一个机会吧！」

　　「机会……？」那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没错！」这回她又走向了井上身边，也不管人家因为她的靠近而绷紧了肩膀，一把就捏过井上的下巴对向我，「——揍她！」

　　「诶？」

　　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直到她再次清楚的告诉我：

　　「只要妳朝着这张脸狠狠地揍下去——我就让你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