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水蛇羹/夜（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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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说，“这么多，如果让阿权、阿翊、阿匡全都各自占据一方做山大王，也足够住得下，看不出义弟你还挺有钱啊。”
周瑜谦虚一拱手：“义兄请放心住下，有什么缺的尽管找我。”
孙策看了看忙碌的一家人，他带来的东西很少，只有几卷翻得掉了绳的兵书是孙坚留下来的。相比较母亲的女红，弟弟们的玩具，他的确没什么可收拾的。
“不如你带我逛逛你家吧？”孙策提议。
“好啊好啊，我去牵马。”
“你说什么？”
“我去牵马……啊。”
“我说逛逛你家！”
“是啊，我去牵马啊！”
孙策正想开骂义弟你这么聪明怎么突然连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懂，忽然细思恐极了什么，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抽动。
舒城的午后是平静的，闲适的，毕竟再宏大的世界颠覆来颠覆去，具体到每一城每一户，日子该过还是要过。孙策跟着周瑜慢悠悠地骑在马上踱着，穿过一些农户和土地之后，渐渐地远离了有规划的村落，来到了绵延的半高的土坡上。
两人翻身下马，找了棵长势喜人的树，就开开心心地坐了下去。
——准确来说，孙策开开心心地坐了下去。
周瑜犹豫了一下，他看着地上的杂草和泥土，又看了看自己刚换上的干净衣服。如果说在他前十五年的教程当中，没有教过“不能坐在泥土上”，那只是因为这一点对于贵族们来说过于常识。他们通常会有侍从带着精致的草编席子，在主人想要休憩的地方精准地放下来，再摆好一张风雅的小案。
孙策已舒舒服服地把头枕在树身上，嚷嚷道：“周少爷你家真不错，就是小了点。”
“小？！”周瑜顿时顾不上考虑新衣服是否回家就不能穿了的问题，当机立断地坐到地上：“我们才走了一小半而已，翻过这座山，再翻过这座山的前一座山，也还是我们家的！”
“切！”孙策把双手框在眼前，框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城的模样，再往外推了推，又往回收了收。随着距离的远近不一，他框住的那一块小小的方格区域里的内容就一会小，一会大。周瑜的头凑过来，他柔软的、保养良好的头发从孙策的手腕上拂过去，有着精美织工花纹的衣领则贴在了孙策肩上。“你是说，地方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只是要看手段而已么？”
孙策把手贴在了自己的眼前，抬起头：“如果掌握的力量足够强，这样子的话，连云都可以框进去啊。”
“呵。”周瑜也搭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框，套在孙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不上天呢？”
“那也没有什么不行！”孙策抓住他的手：“跑马的院子固然好，要是再大一点也不错啊！从东海之滨一直策马奔腾到荒漠之北，怎么样？”
“只凭你一个人？”
“怎么会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么？”
“这么说，你想要比那些老头子还要走的远，还要站得高啰？”
“那是当然的！你我二人齐心，当然比他们跑得快！”
“那么，按照你的路线，要先击败交州的士燮，他们家族在那里很久了，也有名望，强攻不行的话需要智取。”
“喂！”
“接着要看从哪条路走了，刘璋或者张鲁，这个时候就和袁家对垒应该不是个好主意。”
“……我说！”
“最后一个……嗯，西凉的马腾，他们的骑兵非常厉害，要击败他们可得费点时间和精力……”
“呼——”孙策想一想自己这条跑马（或者是上天）的路上，竟然堵了这么多“栅栏”，真是令人十分不爽。而周瑜这么认真地掰着指头一个个给他讲栅栏的行为，不但把他从天上拽了下来，还让他觉得马腿都有点迈不动了。
周瑜只是在跟他开玩笑，无论是没有上天的能力却想着上天，还是有了上天的能力却没有上天的野心，最终都是不能站在云端的。孙策和他投缘的也是这一点——他们不但都有着不可说太细、却能立刻从三言两语中感知到的野心，同时又都有着能实现这种抱负的自信。不但有着确信自己能做到的自信，同时又有着与自信相匹敌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他们同时具备了野心、自信、能力，他们亦有拥有这些应当匹敌的胸怀，已然从单纯的斗勇好胜转成了有意识地网罗人才为己用的意识和胸襟。
所有的一切，标志着他们或许是这个时代最卓越的那部分人之一。
如果再算上他们的年龄因素，就连“那部分之一”都不用加上，堪称完美了。对于这一点，孙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比旁人优势明显，周瑜也一样。十五岁，他们想，大部分人在这个年龄时，还在家族的荫庇之下，根本还不知道能做什么，能走到哪里。
“等父亲回来……”
孙策的脸色突然一变，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了匕首，向着周瑜的脖颈一侧挥去。
周瑜正在兴致勃勃地算着孙策要“上天”得翻过多少障碍，一刹那间匕首的寒光已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两截蛇身落在了地上。
周瑜就保持着斜着身子的姿势，钉在那里。
“不管以后上天还是上地还是上什么别的，要是因为这种小事丢了性命可是会成为笑柄的。”孙策晃了晃手里的匕首，“你就不能注意一下周围的危险吗！为将者，需要耳听八方，眼观四路！”
“……”对着孙策的教诲，周瑜竟无言以对，如果不是你拉着，少爷我平时哪里会孤身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我第一次独自出门就是长途，目的地是寿春啊！
看着孙策拿匕首拨了拨蛇，竟然还四处找起了东西——很快就知道他在找什么了，他找到了几片大的叶子，把蛇包裹了起来，看起来，居然是打算带走。
“这种东西……你要干什么？”
“带回去熬粥或者做小菜都不错啊。”
“什么？！蛇！”
“蛇肉很好吃啊。”孙策若无其事地解释，“你没吃过吗？”
周瑜的脸上露出了“本少爷怎么会吃这种可怕的东西”的神情。但是并没有制止孙策，他并未意识到，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直到很久以后，他也从来不会制止孙策做任何事情。这好像成为了一条最简单的、没有什么疑问的逻辑。晚上厨娘按照孙策的指导做出了周家第一份蛇羹，周瑜闻着香气，却迟疑着落不下筷子。
撕成了小条的蛇丝均匀地分布在汤中，散发着肉香。
面对着殷勤的朋友和香味的双重诱导，周瑜说不出自己不敢吃这句话。这种东西外形如此邪恶，往嘴里送真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可是男人可以轻易说“不行”吗？
不，绝不能。
再说，孙策说好的东西，他能够说“不好”吗？
不，绝不能。
不就是蛇吗，你咬我我吃你，报仇。
看着周瑜开动了第一口之后，孙策也愉快地吃起来，鲜嫩的肉香入口，美得他整个人都眯起了眼睛。
“我跟你说，下次用清水煮沸，直接把蛇肉放进去，越煮越嫩，味道更为鲜美。”
“……下……下次……下次再说吧。”
那蛇肉的美味如此清晰，导致孙策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昨晚的味道，还是梦中的味道。
“什么鬼……”他扶着额头自言自语，昨天周瑜兴致勃勃带着自己开荒了新食物，为什么梦里居然反了过来，是自己带周瑜吃？不不不，再给自己十次机会，也不会主动带人去吃的！可是梦中那个少年……又的确和自己上初中时长得非常像。
“梦到自己十四五岁倒是不奇怪，可是怎么样也不能倒推出别人十四五岁的样子啊。”孙策甩了甩头，他还处于半梦半醒当中，有点晕。“做梦还有连续剧？”
他按亮手机，四点半钟，明天上午约了搬家会很累，在这样的制约下，孙策再次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水蛇羹/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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