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救赎（黑执事）》轻盈落雪

10、第九章

　　胡乱吃了点点心填饱肚子之后，夏尔和塞巴斯蒂安来到了宅子的侧面。整栋宅子的窗户虽然没有了玻璃，但可以看得出来是关着的。这栋城堡被烧毁的那天正是夏尔的生日——圣诞节，英国的冬天可不暖和，但是宅子一侧的二楼的一扇窗户却是开着的。

　　在那扇开着的窗户底下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即使在冬天树木也郁郁葱葱的。夏尔和塞巴斯蒂安将周围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最后还是细心的塞巴斯蒂安在一片落叶下面发现了半枚脚印。

　　“这是有人从窗户那儿跳下来形成的脚印。”塞巴斯蒂安站在脚印前，抬头望着那扇开着的窗户说。

　　“如果是从那扇窗户跳下来的，那鞋尖的印痕应该比两边的清楚啊。可是这个脚印却刚好相反，是两边的印痕比鞋尖清楚。”

　　“那是因为跳下来的这个人穿了一双特殊的鞋子。”

　　“你说的是那种鞋尖很长的鞋子。”得到塞巴斯蒂安的提醒，夏尔想起来确实有一种鞋子会造成这样的情况：“我家乡以前曾经流行过一阵子这种样式的鞋子，不过因为穿这种鞋子特别不方便，没多久就退出流行了。可是，我似乎没在伦敦城的街上看见过有人穿这样的鞋子，英国现在应该不流行这种鞋子吧。那据我所知，就只有马戏团的演员会穿这种鞋子了。”

　　“不，还有一种人会穿这种鞋尖很长的鞋子。”

　　“什么人？”

　　“送葬人。”

　　“啊？送葬人？是做什么的？”夏尔皱起了眉，听这名字不像是什么受人欢迎的职业啊。

　　“送葬人以安葬死者为职业，他们为死者挖掘坟墓，使他们得以入土为安。因为要挖掘墓坑，所以送葬人一般都穿着鞋尖又长又翘的特制的鞋子，这样的鞋子泥土不容易粘上鞋尖和鞋面。”

　　“我以为只有那些没有人奉养的孤寡老人，生活无以为继才会去做这种不吉利的工作呢。”夏尔看着二楼那扇开着的窗户，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道。这种城堡的楼层高度比一般楼房高得多，虽然是二楼，却赶得上普通楼房的三楼了。这个送葬人能从那个高度安然无恙地跳下来，说明他的身手很不错，年纪应该也不会很大，为什么要去做这么晦气的工作？

　　“人类是一种复杂、有趣的生物，即使生活在同样的环境里，也会产生各种各样不同的兴趣和爱好。”塞巴斯蒂安微笑着说道。

　　兴趣和爱好？难道这个送葬人喜欢挖坑？夏尔皱着眉头觉得想不通，身手好、年纪轻的人却选择了挖坟这个职业和兴趣爱好有什么关系？

　　“他也许是喜欢人类的尸体。”看单纯的夏尔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塞巴斯蒂安“好心”地提醒道。

　　得到塞巴斯蒂安的“提醒”，夏尔瞬间铁青了脸色，觉得刚吃完点心的胃里忽然有点难受。少爷一言不发地青着脸，转身向马车走去，身后的执事悄悄地翘起了嘴角。

　　看夏尔直直地走向马车，塞巴斯蒂安奇怪地问道：“少爷不去旁边的墓园看看吗？”

　　在英国，世袭的贵族通常有自己的家族墓地，里面安葬着家族的所有成员。凡多姆海威家的家族墓地就在这座城堡的旁边，里面最近安葬的几位成员当然就是上一任凡多姆海威伯爵夫妇，还有为保护主人而死的忠犬塞巴斯蒂安和伯爵夫妇唯一的儿子夏尔•凡多姆海威的墓。虽然没找到尸体，不过当时大家都以为夏尔已经死了。

　　“不必了！”夏尔回答道，他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塞巴斯蒂安看着小主人瘦弱又决绝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跟着他向马车走去，准备回伦敦。

　　夏尔昨天晚上拜托了红夫人，请达雷斯男爵府的佣人今天过来，帮忙打扫凡多姆海威家位于伦敦城里的宅子。所以，回到宅子的执事可以立即开始准备晚餐。不然，被主人的命令限制了能力的执事，就要让自家少爷饿肚子了。

　　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夏尔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转过头看向站在身后的执事，问道：“塞巴斯蒂安，你曾经说过，你无法分辨出人类的食物美味与否吧？”

　　“是的，少爷，因为我的味觉和人类的不太一样。”塞巴斯蒂安虽然对夏尔的问题感到疑惑，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可是，现在你要伪装成人类，人类是不可能不睡觉不吃东西的。如果你不觉得那些食物美味，甚至很难吃，却一定要去吃它们，你不是会很痛苦吗？”

　　小小的孩童皱着眉头，眼神中似乎带着担忧。塞巴斯蒂安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少爷不想让我觉得痛苦的话，就取消让我伪装成人类的命令吧，那样我就不用吃人类的食物了。”

　　夏尔眨了眨眼，觉得很惊奇，塞巴斯蒂安这是在……抱怨？原来，这个恶魔还是有情绪的嘛。“你就没想过另一种方案吗？”看着塞巴斯蒂安疑惑的眼神，夏尔问道：“你是有味觉的，人类的食物虽然无法让你觉得美味，但是你还是能品尝出它们的味道的，是吧？”

　　塞巴斯蒂安点了点头，夏尔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可以找到你无法感觉到人类的食物美味的原因，然后想办法解决它。这样，你不就能感觉到人类食物的美味了吗？”

　　这个方案应该是最佳方案，这样子恶魔以后都不会觉得人类的食物难吃了。可是，塞巴斯蒂安却沉默不语，没有任何表示。夏尔皱起了眉，塞巴斯蒂安这是不同意的意思？为什么不同意？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夏尔睁大了眼问道：“难不成，你是觉得人类的食物无法填饱恶魔的肚子，所以，即使是能感觉到美味，也没有去吃的必要？”

　　塞巴斯蒂安瞟了吃惊的夏尔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既然无法填饱肚子，为什么要去吃！”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夏尔张着嘴半天，最终感叹了一句：“塞巴斯蒂安，你真是无欲无求！”

　　听到男孩的感叹，塞巴斯蒂安露出了不符合执事标准的微笑。阴影组成的触手悄悄地爬上椅子，缠绕上坐在上面的男孩瘦弱的身体，恶魔执事在黑暗之中露出了猩红的竖瞳和尖利的牙齿：“少爷，您在开玩笑吗？我可是要吞噬您的灵魂的恶魔！”

　　夏尔奇异地没有感觉到任何害怕，他忽然觉得，这个恶魔一点都不可怕了。容貌精致的男孩儿忽然露出了带着点恶作剧的、甜美的笑容，用理所当然到欢快的声音说道：“我的灵魂本来就是你的啊！”

　　已经完全被黑暗吞噬的恶魔似乎被男孩儿的话噎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这么说，我可以现在就吞噬了少爷的灵魂了？”

　　说着，缠绕着男孩儿的阴影触手突然加重了力道。夏尔立即感受到了窒息的难受，但是他心里却是一片安详，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确信过：塞巴斯蒂安绝对会遵守他们之间的契约的！只要他们之间存在的契约还没有完成，这个恶魔绝对不会吞噬他的灵魂！

　　僵持了一阵，阴影触手和餐厅里的黑暗忽然全部缩回了恶魔的身体里。塞巴斯蒂安看着难受地咳嗽的夏尔，男孩的眼睛里没有担心和害怕，只有绝对的信任和一片温暖的光芒。

　　“少爷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我吞噬了您的灵魂吗？”

　　“嗯，因为恶魔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美学啊！”塞巴斯蒂安，你简直是简单到单纯，单纯到纯粹的地步啊！笑着回答完，夏尔跳下椅子，拉着怔愣的塞巴斯蒂安的手，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然后从餐车上拿来一份当做饭后甜点的蛋糕摆在塞巴斯蒂安面前，说道：“在我家乡曾经有人做过研究，人类之所以能品尝出食物的美味，是由人类的味觉和感情两部分决定的。人类觉得美味的味道通常是和幸福、快乐、喜欢的东西这些美好的感情和事物联系在一起的；反之，难吃的味道则是让人类觉得痛苦的感情和事情造成的。”

　　恶魔无法感觉到食物的美味除了因为他们没有感情之外，还因为恶魔的五感远超人类，塞巴斯蒂安光靠闻的就能分辨出一道菜的所有食材。但是有时候，太过细致并不见得是好事。一副美丽的图画，用显微镜观察的话，不过就是一个个不同颜色小色块组成的拼图而已。

　　“我觉得，你明明有味觉却不能品尝出美味，也和这两个因素有关。”夏尔站起身来，继续说道：“所以，从这两个方面入手的话，应该可以解决你无法享受人类的美食的问题。首先是味觉，你可以将自己的味觉调整到和人类差不多的水平吗？”

　　“……可以。”

　　“闭上眼睛。”夏尔用手指沾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说道：“不要去想别的事情，只想象着你和猫咪们在一起的情景，它们光滑的皮毛、软绵绵的爪子还有柔软的身躯……张嘴！”说着，夏尔将手指上的奶油趁势塞进了塞巴斯蒂安嘴里。

　　“你觉得怎么样？好吃吗？”夏尔期待地看着塞巴斯蒂安。

　　塞巴斯蒂安抿着嘴没有回答，眼神里却透出了些惊讶。看见塞巴斯蒂安这样的眼神，不用他回答，夏尔也知道了答案，高兴地把蛋糕推到他面前：“这个给你吃！”

　　看了面前的蛋糕一眼，塞巴斯蒂安说道：“少爷，这是您今天晚餐的饭后甜点。”如果给我了，喜爱甜食的少爷，您今天晚餐就没有饭后甜点了。

　　经过塞巴斯蒂安的“提醒”，高兴的男孩僵住了。可是，送出去的礼物怎么能收回来，那也太没面子了。想到这里，夏尔咬了咬牙，忍痛说道：“没关系，这可是你第一次品尝到人类食物的美味，你可要把这块蛋糕吃完。”

　　看着少爷一脸心痛、不舍的表情，今天晚上连连吃瘪的执事露出了矜持的微笑，说道：“那就谢谢少爷了！”然后，拿起叉子，故意摆出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慢条斯理地吃完了这块小小的蛋糕。看着夏尔郁闷又眼馋的表情，塞巴斯蒂安觉得，这块蛋糕确实非常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