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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落崖 ...

  •   二十五 落崖

      脑中心念不断,手上北冥攻势亦是不断。百里绝焱半生戎马,历来所向披靡,无论敌我皆不敢小觑,方才却被对方的邪阵压制得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早已闷了一肚子火气。此番邪阵已破,心下再无顾及,剑气呼啸之间,已连伤数人。
      领头人几番呼哨,欲要重整邪阵,但百里绝焱有了前车之鉴,如何肯让他得逞,足下“含烟凝碧”的无双步法使出,一时烟雨凄迷,却又杀气腾腾。
      展昭送出白虎,见百里绝焱于数十人中绞杀腾跃,背后绣了猊狻的披风在风雨中起伏翻腾,猎猎作响。展昭微微蹙眉,如此形势,实不宜久战,对方毕竟人数太多,即使被百里绝焱逼得个一时措手不及,总会凭借人多扳回局面,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脱身的好。
      提气跃起,雨燕一般轻盈的自众人头顶飞过,落在百里绝焱身边,展昭低声道:“王爷,不可恋战,世子那边情况尚不明了,山庄的援兵也一直未到,我们还是先谋脱身!”
      百里绝焱心知展昭所言有理,北冥一按,扯住展昭手臂,便从被他撕裂的包围圈的口子里闪身抢了出去。
      那领头人哪里肯轻易放两人离开,手一摆,几个黑衣人便抛下手中长刃,身若疾箭,直向两人扑去。
      展昭被百里绝焱扯着奔出两步,便听得身后风声急迫,牙关一咬,赶在百里绝焱返身之前,回身便是一招“恨世”,巨阙横扫,剑光铺展如扇,剑刃撕裂空气的声音直如风声鹤唳,悲恨不已。
      不想那几人身在半空,竟彼此搭上对方手臂,几人连成一体,掌力疾吐之间,几可闻那轰然作响之声。
      展昭纵横江湖,还从不曾见这般诡异的武功,变招已然不及,躲闪更是不可,无可奈何,只得将全身真气提至十成极致,拼力一搏。
      两股力道刚刚对上,展昭便觉得一度极大的力量猛地朝自己压过来,随即心口狠狠一震,几人的内力合在一起,力道重逾千斤,足以开山裂石,展昭纵是内力精纯功力高深,亦抵不住几人这般联手,脚下“腾腾腾”的连退几步,被百里绝焱伸手扶住,勉励站稳身子,却已抑不住逆行的真气,忍不住急冲而上的血液,眼前一黑,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百里绝焱见展昭受伤,剑眉一扬便要发作,但被展昭强忍着痛楚捏了捏他手掌,这才总算是捺下了心头火气,伸手在展昭腰间一揽,带着他返身便朝茂密的树丛间奔去。他仗着自己的上乘轻功,在林中左避右躲,堂堂觉王,猊狻军的元帅,节制天下小半兵马,历来在战场上也不曾退却过,如今,在自家门口躲避刺客的追击,他竟没有生出那屈辱的感觉来,莫不是真的为了身边这个明明已经是强忍痛苦却仍勉力提气疾奔想要减轻自己负担的少年吗?
      揽着展昭腰身的手臂又微微的加了几分力道,百里绝焱带着展昭一路在林中穿梭,不过,因为林中树木阻碍,众刺客倒是追不上二人,可他们却也无法摆脱黑衣人们。
      百里绝焱常年统兵在外,这邯垣谷他也没来过几回,一路疾奔,到最后停步时,竟是在一处断崖之前。
      展昭望着面前断掉的路,有几分茫然的看了百里绝焱一眼,急促的喘息着。
      “觉王爷,您已经无路可走了,还是不愿意和我们好好谈谈吗?”
      刺客们一直紧追不舍,见两人在断崖边停了下来,便又上前呈半圆状将两人围了起来,领头人缓缓自众人之后走出来,脸上的笑容里带着掩不住的得意。
      百里绝焱看了身边脸色惨白唇染血色的展昭,微微勾唇,笑容里带了两分冷厉:“这个世上能威胁我百里绝焱的人还没有出世,你们的主子也太天真了!”言罢,微微侧首问向展昭:“撑得住吗?”
      展昭望着那凛凛的跳动着寒光的眼眸,紧紧咬住了下唇,将一波波涌上的眩晕驱散了些,郑重的点了点头。
      百里绝焱脸上飞快的掠过一抹笑容:“算展易玄没有把你教脓包了!”目光又转向领头人,百里绝焱语气已然是冷厉如刀:“百里绝焱从不受人威胁,你们尽管动手吧,生死由天!”
      领头人刀锋一般的浓眉紧紧一皱,手一摆,当先的十几人同时扬手,数百道乌光便直直射出,犹如万道光芒乍现。
      百里绝焱虽向来自负,但如此多的暗器,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接住,感觉到身边展昭又想要挤到自己前面来,他一扬眉将展昭拽到自己身后,同时袍袖一震,将他震退两步。
      然而,突变迭起,他两人站的本就靠近崖边,展昭这一退,离崖边也就只两三步距离了,万没想到连日雨水冲刷之下,崖边土石疏松,展昭被震退,连身子还没有站稳,便觉脚下一陷,整个身子都沉了下去。
      他处变不惊,于坠势中稳住身形,猛提一口真气欲施展自己的轻功绝技燕子飞,不料才一发力,丹田便是一阵绞痛,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受创不轻,压不住胸口气血翻腾,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也再无力自救的直坠下去。
      百里绝焱本提起十成真气准备放手一搏,却不料展昭那边突生变故,情急之下,顾不得真气反噬,纵身便朝展昭追了下去。催动真气在半空中赶上展昭,百里绝焱猿臂一舒,已勾住展昭的腰身,将他的身子揽到了自己身边,同时空着的左手蓦出,一把扯住山壁上悬着的粗壮的老藤,在下滑了几丈之后,终于稳住了坠势。
      松了松一直紧绷的心弦,转头望向怀里展昭,百里绝焱刚要张口询问,便觉头顶风声有异。紧接着怀里一动,展昭已然奋力挣出一臂,一掌向百里绝焱头顶挥去。百里绝焱微微一侧头,只听得耳边“轰”的一声,顺着声音望去,一块硕大的石块撞击着山壁一路滚了下去。再回头看展昭,却见他面色较方才愈见苍白,唇上血红却是更甚方才,整个人都软软的任由自己揽着,头斜斜的靠在自己肩上,竟是已经昏迷过去。
      百里绝焱眉头皱了几皱,左右瞧瞧,才发觉自己两人所处已离的山涧不远,如今形势,要攀回崖顶实属不易,当务之急,也只能是先设法下至崖底山涧,帮展昭疗伤,再想办法出去。
      这山崖上粗如儿臂的老藤甚多,密密麻麻的掩了一片山壁,百里绝焱带着展昭,顺着这些老藤,缓缓下至了山涧。再往上看,上面雨雾弥漫,却是一片模糊,想必那些黑衣人也不知自己还活着。
      负着展昭在山涧里转了转,发现了几个山洞,百里绝焱选了个地势较高较为干净的山洞栖身,那洞中似乎有人来过,犹剩着一堆点过的火堆,百里绝焱升起火来,这才扶展昭盘膝坐好,自他背后度入了一股真气。
      展昭受了那几人合力一掌,被震伤了经脉,真气也被震得反逆,他又强运内力,几乎闹得走火入魔,才会陷入昏迷。百里绝焱以自身真气为他导顺了体内四处冲突的内息,压制住他胸口浮动的气血,很快,展昭便轻哼一声,苏醒过来。
      四望了几眼自己所处之地,展昭的神智已从初醒的茫然中恢复过来,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展昭不由着急的寻找起百里绝焱来。
      “王爷,您没伤着吧?”看到自己身后的百里绝焱,展昭急切的问道。
      百里绝焱起身,牵动了周身的伤口,忍不住紧紧的皱起了眉头,有些艰难的走到一边山壁前坐下,淡淡道了句:“没事!你内息不稳,自己调息一下!”
      展昭垂下眼眸,低声应了一声,便自行调理依然散乱的内息。他内伤不轻,真气在体内运行的十分缓慢,待行满三个周天,已是近两个时辰之后了,雨已经停了,连天色都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展昭睁眼,轻吐出一口浊气,抬头间,却见百里绝焱褪了上衣,正自笨拙的为自己肩上的一处伤口上药。展昭连忙起身,不料脑中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倒在地,他一手撑地稳住身子,这才感觉到腰间肋下的伤口撕裂一般的痛,温热的感觉又开始在腰间漫延。深吸一口冷气,展昭震了震精神,在百里绝焱身边蹲下,接过他手中的金创药,小心翼翼的将药膏在伤口上涂匀。他本想撕开自己的中衣为百里绝焱裹伤,但腰间的刺痛提醒他肋下那一剑,此时软甲下的黑袍里,中衣怕已经被鲜血浸了半身,如何敢撩起来让百里绝焱看到,只得硬着头皮撕开了百里绝焱扔在一旁的中衣,在百里绝焱紧盯着他的目光下,熟练而又周正的将伤口裹好。
      百里绝焱身上一共六处伤口,其中后腰和左肩的伤势较为严重,其余四处只是简单的皮肉伤,他久经生死,也不放在心上。
      然而,他不放在心上,却有人甚是担忧,展昭的动作轻柔到了极点,每一处伤口都仔细的清理了,才上药包扎。
      也许是百里绝焱对疼痛的感觉已经习惯了,也许是因为上药的是展昭,总之,百里绝焱靠在那里,只觉得周围的气温很低,但展昭温暖的手指在伤口的周围游移的时候,那感觉很舒服,暖暖的,柔柔的,那双手似乎可以驱散寒冷,带来阳光……他毕竟不再年轻,经历了那一场生死相搏的大战,此时被这种舒适的感觉包围着,他不由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昏昏欲睡了。
      “未能护得王爷平安,请王爷赐罪!”原本清朗的声音蕴了一丝暗哑,在百里绝焱的耳边响起。
      睁开眼,却见那黑袍软甲的纤弱少年有些拘谨有些歉然的跪在自己面前,低垂着头,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肩背上,却在后颈露出一抹略显苍白的肌肤。
      “你本不是我的护卫,却几番救我,要我治你何罪?还是在你眼里,我便是恩将仇报之人?”百里绝焱淡淡的说道,眼底唇角带着点惯有的冷然笑意。
      展昭微微一叹,低声道:“展昭不敢做此想!”
      百里绝焱将腿伸直,调整了一下坐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这般舍命救我,不怕我再为难你?”他缓了一缓,忽地一笑,道:“是本王问的不对了,南侠素来侠名远播,遇到这等事,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展昭一怔,微微抬眸讶异的望了百里绝焱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
      只这一眼,百里绝焱已然看出了那双漂亮的墨玉一般的眸子里所蕴着的淡淡的伤怀,小小的委屈,微微的惶然和浅浅的失望……
      百里绝焱忽然惊觉,眼前的人真的还是一个孩子,他才十九岁,还未及弱冠。
      然儿十九岁在干什么,好像还是成天玩闹不成个体统吧?甚至兴起时就扑过来抱着自己不停的叫爹,没完没了。
      可是,这个孩子……
      展易玄带他离开时他已经三岁了,当年自己如何待他怕早已在他心里生成了不灭的记忆,他心事如此之重,这些年……
      “展昭身为朝廷命官,于江湖也自负侠义,今日之事,换成是任何一人,展昭也的确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他微微咬了咬有些苍白的嘴唇,神色间微显委屈:“您和他们不同!”
      百里绝焱眉尖轻轻一挑,一时间有些懊恼自己怎么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敛了眉峰,有些欲盖弥彰的道:“那句话,就算我没说过吧!”展昭乍现的委屈让他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再做纠缠,便干脆转移了话题:“今天这些人,你怎么看?”说着,示意展昭起身。
      展昭小心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缓缓起身,展昭深吸了一口冷气,驱散了些脑中的眩晕,斟酌着道:“展昭怀疑,那些人……和程观泰一案中的杀手是同一路人。”
      “哦?何以见得?”
      “他们的武功路数虽不是一路,但还是有迹可循,方才在山崖上时,他们掷出暗器的手法却与程观泰府中那些刺客的暗器手法相仿,所以,展昭有此怀疑!”
      百里绝焱忽然发觉展昭似乎天生就是和案子打交道的料,一提到案子,所有不应该出现的神情便立刻都整肃一清,温润的面容上也是淡淡的郑重,虽是少年的脸庞,那微微漾出的气势,却也不容人小觑。
      蓦的,一阵不同寻常的声音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两人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戒备的神色。
      展昭一手抄起一旁的巨阙,闪身在洞口掩了自己的身形。此时那声音又近了一些,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一样,展昭悄悄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只要不是那些刺客,就怎么都好说了。
      “唔唔——”伴着似是小兽的低鸣声,展昭向洞外窥去,只一眼,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山洞口,半趴半坐着正自喘气的,正是救了自己又被自己所救的那只小白虎,它的身边躺着一只野兔,那野兔甚是肥大,几乎有小白虎一半大小,也难怪它叼着吃力。
      “唔……”那小白虎一见展昭,立时高兴的窜了过来,围着展昭又蹦又跳。
      展昭微微一笑,弯腰去抱它,却牵动了腰间伤口,忍不住疼得一皱眉。
      小白虎甚通人性,扭身又去叼那野兔,展昭含笑上前,拍了拍它的头,俯身提了野兔,带着小白虎进洞。
      百里绝焱靠在山壁上,一见那小白虎蹦跳着进来,不由勾唇一笑:“报恩来了?”
      展昭抿唇淡淡一笑,将野兔提至一边,卸了自己一枚袖箭,划开野兔皮毛,去了内脏,洗净,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不多时,野兔烤好了,展昭先拆了一只兔腿给百里绝焱,又拆了另一只兔腿奖励了小白虎,小白虎早就等在一旁垂涎三尺了,得了展昭的奖励,立刻两个前爪扑住兔腿,撕咬着吃了起来。
      百里绝焱拼战半日,自是饥饿难耐了,咬了两口却发现展昭只是静静坐在火边,碰都没有碰那烤野兔一下,轻拢了眉,问道:“怎么不吃?”
      展昭此时却是一阵阵头晕目眩,他知道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连带着昨晚折腾了半宿的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那野兔肉脂甚厚,他光闻着那肉味便觉得难以下咽,如何敢去碰一下。
      “不舒服?”百里绝焱盯着展昭看,他的脸色的确苍白的有些不正常。
      展昭勉强笑了笑,缓缓摇头,道:“多谢王爷关心,展昭不饿!”
      “不饿?”百里绝焱挑起一边眉毛,神色有些不善:“大半天水米未进,你却说不饿,展大人莫非是铁打的?”
      展昭微微一滞,垂下眼睫,他明白百里绝焱这话算是对他的关心,但此时若真勉强吃下去只怕也会立刻呕出来,他实在没有办法,嗫嚅了一下,只得低声道:“是胃……有些不舒服……”
      百里绝焱眉心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心知展昭恐怕又是胃痛,忍不住又在心里埋怨惊然做事没有个轻重,却不再逼问展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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