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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二十六、暂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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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暂安
吃过东西之后,大半日的劳累便一起涌了上来,百里绝焱不由得有些精神不济了。
展昭将二哥逼他随身带着的安神宁气的“怡神丹”喂百里绝焱服了一粒,服侍着百里绝焱睡下。轻吐口气,展昭只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再没精力去收拾被那一人一虎分食剩下的野兔骨头,悄声走到山洞口,扶着山壁无力的跌坐在地,一手按着腰间的伤口,疲倦的几乎要昏睡过去了。
小白虎蹭到展昭身边,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瞧着展昭看,眼中似乎也带了几分担忧。展昭勉强一笑,伸手将他搂到自己身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他松软顺滑的皮毛。
喘息了好一阵子,展昭才稍稍缓过来些力气,吃力的解开身上甲胄,褪下黑色箭袍,不出意外的看到肋下衣料已经被鲜血浸染了好大一片。他运功几乎两个时辰,身上湿衣已疾奔干了,血流也已经凝住了些,将中衣和肌肤粘在了一起,展昭皱了皱眉,还是咬牙将粘在伤口上的中衣撕扯下来,鲜血立时又流了出来。展昭微微颤抖着,将倒上了金创药的帕子紧紧按在伤口上,无力的靠在山壁上,只觉眼前金星乱飞,神智都有些虚飘了。
五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借着疼痛,展昭勉强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些,撕下中衣,将肋下的伤口紧紧的包扎起来,重又穿了箭袍软甲。忙完之后,展昭已是一身的冷汗,他怕打扰百里绝焱休息,又为了方便守护,便坐在洞口,此时夜风一吹,遍体生寒,忍不住便打了几个寒战。
一直卧在身边守着自己的小白虎不知为何,忽然跳起来跑出洞外,一转眼便钻进了草丛里不见踪影,展昭只道它是回去找母亲了,也不追赶,自抱剑靠回山壁上,昏昏沉沉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洞外的草丛里忽地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展昭猜想是小白虎又回来了,可随着那声音的靠近,展昭却越发觉得不对劲。果然,随着草丛无风乱摆,另一只白虎从树丛中缓缓走出来,一身雪白的毛,即使在夜色中也很是显眼。这可不是起初的那只小白虎了,而是……看起来,应该是虎妈妈了。展昭一手握紧巨阙,一边在心里无力的叹息,这小家伙把它娘叫来是要做什么啊?
那白虎朝展昭走了两步,忽然在展昭戒备的眼神中,屈下前腿,整个身子伏了下来,冲着自己连连点头,不同于欲要扑向猎物之前的蓄势,反而像是……展昭一瞬明白了,这白虎是来感谢自己的,想是小白虎回去跟母亲讲了自己救了它,看来这一对母子倒都是知恩图报之辈。
展昭以巨阙撑地,想要起身,但他毕竟失血过多,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又在洞外冻了半天,早已不自知的发起高热来,连挣几下,竟都没能起来。
“唔……”一声轻微的低鸣,那小白虎从母亲的身后奔了过来,跳入展昭怀里,伸出舌头舔了舔展昭手背,接着便冲大白虎低唔了两声,似在催促什么。
大白虎站起身来,走到展昭旁边,复又屈腿卧下,身子一歪,侧躺在了展昭身边,那小白虎从展昭怀里跳下来,用牙齿咬住展昭的衣袖,不断的将他往大白虎身边扯。
展昭睁大了眼睛瞧着这一大一小两只白虎,一时间还弄不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小白虎见展昭眼中满是不解,干脆松开展昭的衣袖,直接钻到大白虎的怀里,卧下,琥珀一般的眼睛盯着展昭瞧。
展昭终于明白过来,小白虎的意思是让自己靠在大白虎的身边,借以取暖。原来它方才离开,是察觉了自己体虚畏寒,才跑去叫来了大白虎。这小家伙,竟想出这么个主意来,让展昭忍不住失笑。
抚了抚阵阵眩晕的额角,展昭发觉大量的失血让自己的体力透支的厉害,这样过一夜的话,明天一定会烧得爬不起来,眼下危机还没有过去,他绝不能把所有的危险都扔给百里绝焱,所以,此时此刻,他绝不能倒下。
小白虎又从母亲的怀里跳了出来,依旧咬了展昭的袖子扯,展昭微微一笑,吃力的挪了挪身子,放任自己靠在大白虎身上。
虎皮最是保暖,何况是本身就热乎乎的一只活虎偎在身边,展昭冰冷的身子立时觉得暖了起来,小白虎又跳上展昭的腿,毫不客气的爬到展昭胸前,缩成一个团,舒舒服服的闭上了眼睛。
展昭抚了抚小白虎柔顺的长毛,轻轻吐了口气,倦意也不可抑制的涌了上来,靠着大白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呃……”百里绝焱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从梦中醒来。他做了噩梦,在梦里,昨晚展昭落崖的情景一次次的在他的眼前重现,那一次次沉重的慌悸,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明明昨晚他真正落崖的时候,自己也不见如何的失态,为何这一情景却被他记得这般深刻,直到梦中都不停的重复?
深深吐气,重重甩头,百里绝焱的心里泛起了一丝疑惑,这孩子究竟有什么,竟让自己在不知觉间,对他在意的如此深了?
身边的火堆早已熄灭了,洞中有些寒凉,百里绝焱撑身坐起,却发现一览无遗的山洞中不见了展昭的影子。
去哪里了?
虽然知道展昭不会自己一人离开,也应该不会是遇到了危险,不过心里还是不由的泛上些担忧。
起身向外走去,才走到洞口,百里绝焱便不由的刹住了脚步,惊诧至极的望着眼前的一幕——
展昭软软的斜靠着一只硕大白虎,怀里还蜷着一只小白虎,这是……这是什么情况?
不用想也知道大白虎是小白虎叫来的,没想到一介小兽,于恩怨也分的这般明了,着实是胜于不少自明聪明的人啊!
百里绝焱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展昭,确实是……太过……严厉了!
这孩子可谓自幼孤苦,在山庄之时,自己对他词严厉色,下面的人察言观色又能对他好到哪里去,易玄也是因为看不下去,才会将他偷偷抱走的吧?
他对自己向来顺从,此番重见,更是几次不顾性命的保护自己,说不心动是假的,可就是碍于面子,还一直对他冷言冷语,其实,在心里,所谓的恨意,大概早已没有了吧?
清晨尚有些清冷的光线下,展昭微侧的脸颊上一丝血色也无,苍白的几近透明,似乎连肌肤之下的淡青色血脉都瞧得清清楚楚,他是又不舒服了吗?怎么睡得这般沉?
想起那一夜在山庄里展昭蜷在床上的微微颤抖的模样,百里绝焱觉得心头有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似乎从耀武楼上见了展昭开始,这少年便动辄是一副苍白模样,先是被然儿所伤,后来是中了三馨香,前天又烧了一夜,这孩子似乎身子不太好,这样下去……
念头在脑中静静的飘过,百里绝焱的手却已经在自己走神的同时,不由自主的向展昭的额头探了过去。可是,离着展昭还有半尺距离,那侧卧着的白虎忽然睁开眼睛,瞪视着百里绝焱,咧嘴低吼一声。
百里绝焱虽不惧这白虎,可也实在没有必要再给自己树敌,微一皱眉,他还是收回了手。
不过这么一来,展昭睡得再沉,也被吵醒了。
剑眉轻蹙,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弥漫着一层初醒的茫然,目光里透出几许疲惫,但在扫过眼前之景之后,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的雾气也渐渐散开了,露出了原本古井一样深幽的色泽。
幽若清潭的眸子在对上百里绝焱的目光时,微微一闪,像是水潭里轻轻的绽出了一小朵水花——
“王爷……”黑衣少年猛然撑身欲起,但突至的眩晕让他的身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少年只觉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一旁倒落。
百里绝焱见状微惊,脑中什么都不及想,便踏上一步,手臂倏出,将那清瘦的少年揽入了自己的怀里。
入手的温度是不正常的烫热,百里绝焱终还是伸手探上了展昭的额头,果然,他在发热!
剑眉一瞬拧紧,百里绝焱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展昭靠在百里绝焱怀里,只觉得自己心头如同擂鼓一般跳个不停,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这温暖的触感是真的。
宽广的怀抱,沉稳的气息,便是自己渴盼了十九年的吗?
如今,可算是真的得到了?
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展昭只觉胸间涩得难受,忙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
怀中的少年,容颜惨淡,剑眉轻蹙,星眸微垂,纤长的睫羽微微颤抖着,唇齿微张,清浅而急促的喘息着。
百里绝焱心头一拧,不自知的将揽在展昭腰间的手臂紧了紧,随即又是一皱眉,掌下劲瘦的腰身几乎要赶上女子盈盈一握的柳腰了,他怎么瘦成这般。
“哪里不舒服?”百里绝焱的声音低了些,语气也不经意的轻柔了几分。
展昭靠着百里绝焱站了片刻便觉得好些,微退一步,轻轻站稳了自己的身子,低声道:“不要紧,想是昨夜着凉了……”
少年的身子离开自己怀里的一霎那,百里绝焱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离去了,一时间茫然若失。
“王爷!我们寻路出去吧,世子那边还不知是什么情况!”
百里绝焱被展昭这么一提醒,方才乱飘的思绪便归了正途,点了点头,将自己方才盖着的披风披在了展昭肩上。
“王爷——”展昭几乎是惊呼出声。
“披着吧,莫再烧得厉害了!”百里绝焱淡淡说完,不自在的转过了头望向洞外。
展昭忽然醒悟,百里绝焱这似乎是……
“唔——”因展昭起身太猛而几乎是一路从展昭怀里滚落地上的小白虎见展昭一丝安慰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竟是要走的样子,跳起来咬着展昭的袍子下摆,不住的晃动。
展昭蹲下身摸了摸小白虎的头,又拍了拍大白虎的身子,轻笑道:“昨夜谢谢你们了,可否劳你们给带个路?”
从山崖上到这山涧里的确有路可走,只不过是甚是隐蔽崎岖的小路,若不是那大白虎成日里带着小白虎在山中走,早把这一片山林当成了家,恐怕也难以寻到路来。
山路虽然崎岖难行,不过以百里绝焱的轻功,自然是如履平地。只是苦了展昭,身负内伤,失血过多,又烧了一夜,展昭早已全身虚软,两眼金星乱闪了,只是深知危机尚存,又忧心百里惊然那边,一直强撑着不肯吐露半句。
百里绝焱在他身后跟着,如何瞧不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忍了几次,终是忍不住了,快走两步,伸手扶在了他腰间。
“王爷……”展昭当真是受宠若惊,诧异至极,心下实不明白百里绝焱对自己的态度何以忽然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百里绝焱却瞪他一眼,“撑不住就说,逞什么能?”
展昭咬咬嘴唇,心下似喜似悲,这怀抱,和爹的很像,一样宽厚,一样结实,一样让他觉得安心……
是他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吗?那个自己一直渴望着的怀抱,终于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而张开了!
不知接什么话好,展昭只好缄口不语。但被百里绝焱这么扶着,他虽觉得别扭却也不敢挣扎,况且他也的确省力不少,便乖乖的由着百里绝焱扶着了。
一路在山石树丛中穿行,好不容易走上大路,时辰已近晌午,从昨日离开百里山庄算起,已是整整一天一夜了。
忽然,在前面带路的大白虎停下了脚步,戒备的伏低了身子。
百里绝焱于展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大白虎想必是凭借着兽类的本能察觉了什么,便都防备的握紧了自己的兵刃。
不想那大白虎在伏地听了片刻后,又站起了身子,转身朝展昭看了一眼,竟跃入路边的树丛中,径自去了。
两人均感讶异,百里绝焱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看看展昭,刚要发问,忽闻前面转弯处隐约传来阵阵人语声。百里绝焱心头一紧,侧耳细听,却听出了百里惊然的声音也在其中,不由惊喜道:“是然儿他们!”说着,扶了展昭,快步而行。
才走出几步,转弯处已然转过了一队人,当先的便是百里惊然和莫风,后面跟着百里家的一队护庄剑士。
“爹——”百里惊然一见百里绝焱,立时兴奋的跃下马背,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百里绝焱。
一抱之下,两人均是闷哼一声。
百里绝焱是被他这一抱却牵动了后腰伤口,而听得百里惊然也是一声闷哼,百里绝焱不由推开儿子,皱眉问道:“遇上埋伏了?伤了哪儿了?”
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百里惊然,果见他右臂上草草扎着绷带,上面血迹犹新。
百里惊然见自家老爹瞪着自己包扎的手臂不住皱眉,混不在意的嬉笑道:“没事没事,一点皮肉伤,本来连包都不用包的,是莫风非要显摆他的医术……”
一句话说的莫风哭笑不得,这个大少爷还真能瞎掰,深可见骨的伤口到了他嘴里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自己救他一命也成了显摆医术,这人的性子还真是让他无语了。
百里绝焱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笑着瞪他:“行了,别在那得了便宜还卖乖!”
百里惊然嘿嘿的笑着,抱着百里绝焱的手臂,关切的问道:“爹,你伤哪儿了?要不要让莫风给你瞧瞧?”
“不用了!”百里绝焱拍拍儿子的肩,回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展昭,道:“展昭已经给我包扎过了!”此番九死一生,他的态度也不禁和颜悦色了好多。
百里惊然这才顾得上瞧展昭,见他面色苍白如雪,神色惨淡,身形微晃,不由上前两步,握住他的是手,低声道:“这次还好有你……你怎么样?”他一握上展昭的手,便觉展昭掌心火烫,不由惊呼:“你在发热?伤着了?”
展昭淡淡一笑,道:“没事,着凉了,谢世子关心!”看着那父子两人的亲密举动,展昭只是淡淡的笑着,他是展昭,是南侠,虽然年纪轻轻却并不孩子气,更没有那些小女儿的心态,他可以让自己对百里绝焱怀着那一份殷殷孺慕之情,却不能允许自己因此便嫉妒伤怀。
百里惊然却已转身叫莫风了,展昭忙拦住百里惊然,道:“世子莫急,此时危机未解,还是先回山庄再说!”
百里惊然看了展昭似是微微蒙了一层雾气的黑眸半晌,又看了看百里绝焱,见他点头,才勾唇一笑,命人牵过马来,给百里绝焱和展昭骑。
一路上,百里绝焱和百里惊然父子俩策马走在前面,百里惊然将百里绝焱和展昭入谷之后发生的事大致说给了百里绝焱。
原来,百里惊然和莫风在树下聊了没多久,便有山庄的人前来禀报,说在附近发现了可疑之人的痕迹,百里惊然心知不妙,当下调出了三队剑士打算寻找百里绝焱和展昭。因为有了防备,刺客们的埋伏并没有让百里山庄的剑士损失太大,只伤了十来个。逼退了刺客之后,百里惊然和莫风便带人入谷寻到了展昭发信号的地方,不见两人便又沿着打斗痕迹一路跟去,找到最后竟找到了两人落崖的地方。看着崖边塌落的土石痕迹,百里惊然直觉心口寒凉几欲昏去,幸好莫风一番查探猜测两人必能借助山壁上的老藤脱险,这才劝得百里惊然寻路往山涧里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