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山君》一梦已夏

8、千里云低梦迟迟

　　这里早上起来是阴云密布，到了中午太阳突然把云层扯开，大喇喇的照在人脸上身上，煎出一身汗来，而近黄昏时，不知哪里来的一堆乌云，就从天边眨眼到了眼前，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人畜避之不及。随着天气变化得越来越没有规律，韩相知道自己已经踏入边疆之地。这里并非如想象中荒无人烟，临近国界之处，反而是有些商贾往来，所以旅社，茶馆，驿站，商铺都还是热闹的，只是因为两国交战，有些铺面关了门，据当地人说，以前更是繁盛。现在只有少数大胆的商人敢穿越国境带来奇货，反而因为物以稀为贵，可以大赚一笔。但是因为被怀疑是探子被双方军队捉去的又或者直接死在短兵相接的战场附近的也是不少。战乱磨练人们的心智，却也损折了无数的生命。随着路上越来越苍凉，人畜越来越稀少，空屋残垣满目的萧条，人们都知道自己离战场越来越近了。

　　夜晚，韩相隐约听见歌声，有女子也有男子，轻缓飘荡，但是定神再听却是风声，莫非魂灵也是有声息的，常听祖母说草木也是有灵的，所以心中并不惊慌，只是对于天地和人间，似有了更深的了解，常常一个人呆想着很久，最后也不知何时睡去的。

　　同来的还有几个副官，却都是对他毕恭毕敬，不敢亲近，只是那些脚夫却豪爽多了，韩相也不是拿捏做作的人，而且还经常拿出些散碎银两给他们加菜，所以他们也都对这个有些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有了好感。晚上值夜，韩相有时会拿些肉干，伴着篝火跟他们烤着吃，一边聊家常。这些身在异地的汉子，也都掏心的把家乡事说给他听，从家里的牲口说到乡里的苛捐杂税，让韩相了解到了许多以前不曾知道的民情和悲苦，但是说得最多的还是屋里的那个，想得紧，每次说到这个话题，就会憨憨的傻笑起来，说起那个人缝给自己的贴身针线，做出来的香喷喷的饭食，还有那些泼辣的话，娇羞的神情，心中充满挂念。韩相听到这些，总能品出话头里的爱意和思念，跟着也笑起来，然后随着这种种暖意心里就会浮现出希云的模样。察觉到这一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么多年被人叫做府君，心中也想不到其他人可以摆在心里的这个位置上了么？？这时翠羽的样子也会隐约的浮现起来，虽然自己也很向往贤惠的妻子，可自己心中也没有什么向往的形象，说到情爱二字，自己还真是一个寂寥单调的人啊……

　　很多时候，一天都在赶路，停下脚的时候人也要累散架了，他无暇多想其他事情。有时候会想到远方的父母，有时候会想到前方的希云，还有皇上对自己的任命，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想着想着却也没有头绪，韩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终于遇到了前哨，一个守官为他们引路前去大营。旌旗招展，练兵的呼喊声不时传来，中间红色的钩线大帐就是希云在议事的主帐么？韩相竟有一丝忐忑。

　　进得帐去，把粮草折子让副官呈上，希云在一旁垂目不语，冷淡的听他述职，不见有什么表情。韩相偷偷看他几眼，他瘦了，但是却显得更加强劲和精干。

　　最后让一名副将与他去清点核对，希云便继续和其他将官谈论起战事来。韩相一路奔波也疲惫了，便退下去，回了营帐休息。这一倒下去，所有的疲惫便似潮水一般的席卷而来，似乎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一些细碎的声音唤醒，睁开眼睛看到石生在帐内收拾着，见他起身，忙端上一碗热汤来。韩相接过来喝下去，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就着盆中水擦洗了一下，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去跟几个副官商议了一下看护粮草的排班事宜，又去脚夫的帐里查看，一掀开帘子只觉的恶臭难耐，大家这一路都没有好好的洗漱过，可能自己也是这个味道了，韩相失笑。石生听兵士们说附近有条小河还很清亮，于是韩相叫上众脚夫一同拥到河边，几个年轻的立刻跳进去，在里面凫水潜游好不热闹，韩相也游了几下，随后就拿起一把小刀在河边对着水影细细的刮着胡渣，石生则在旁边顺带浆洗些衣物。蓝天绿水微风习习，谁能想到这里将是血肉飞溅的战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