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山君》一梦已夏

7、月华相照

　　父亲离京那日，不许韩相送行。韩相远远地跟在回乡队伍后面，走走停停，恍惚看到当年家人进京时的喜悦，还有父亲脸上的踌躇满志。父亲和老王爷似乎一见如故，两个人相谈甚欢，也是老王爷保举了父亲为官。与自己不同，父亲在官场中是快乐的，总是乐于钻研这些人情世故，为官之道，再加上背后靠山强硬，说父亲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为了希云要休韩相的事情，据说皇上也曾把父亲叫进宫去问话，父亲当时就表示自己教子不严，愿告老辞官，没想到皇上当时就准了，连一句挽留都没有。从宫里回来的那天，父亲醉了，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夜……

　　韩相可以理解父亲对自己的恨，可是又恍惚觉得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向希云解释，可是解释什么呢？又想挽回什么呢？

　　当被希云选定的时候，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祖宗基业有望重振啊，相儿。”虽然不知道府君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却无论如何也不忍心放弃这个振兴一族的好机会；所谓情爱，当时哪里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小孩也很讨自己喜欢，把他当做弟弟照顾也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看着别人成家立业，心中的一种酸楚也越来越深，原来，做府君，要一辈子那么久……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真的不甘心人生就这样被决定。他想离开，过独立的生活，却因为身后整整一个家族的羁绊，而迟迟不敢有所行动。后来被希云疏远，他又觉得随着年纪的增长，希云必定会遇到更可心的人，到时候陌生而疏远的自己一定也会被“自然而然的”休掉，所以纵然许多次想要再与希云重归于好，却终究没有动作。

　　没想到这结果牵连如此之多，伤害的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之彦本来是自己最知己的好友，凡事总是为他考虑，却也已经远去……希云对自己只有厌弃再无半点情意，而家族里的人也都憎恨的憎恨、疏远的疏远。就这样发呆，不知多久，雨，大滴的落下来，路上渐渐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人一马呆呆立在灰色的城墙边，头顶上是翻滚的乌云和轰鸣的雷声。街上的人都回家了，可是自己却已经没有容身之处。韩相想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错。是贪图富贵权势而成为府君，还是幼稚的只考虑自己的感受时候，他的眼前闪过很多的面孔，老王爷、父亲、母亲、希云、之彦……他们一个个的由清晰到模糊，逐渐在他身边消散。

　　韩相觉得头痛欲裂，狠狠抽了□□的绯烈马一鞭子，这马从来都是跟着主人在城里游来逛去，小跑惯了，哪里挨过这么辣的辫子，一下子也惊了，嘶鸣一声，带着韩相直直地跑出了城，风一般的没头没脑的跑远了。韩相只听见风声呼呼的在耳边掠过，在大雨里和雷声里大喊着：“快！快！哈！哈！”只希望这般速度可以把自己远远带离这一切，这尴尬而伤心的一切。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去到了哪里，只是混混沌沌地走，直到遇到禁卫们……

　　姨娘怜惜的将一件外衣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吩咐下人为他打点行李。“府君不要多想了，此次运粮若能立功，也许可以帮韩家在圣上面前重立声威。你现在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好走远路。”姨娘的安慰让韩相心下稍静。姨娘离去之前，他却又突然站起来嘱咐道：“千万别把我当转运使的事情告诉希云……”姨娘很是奇怪的看着他，他自己想了想，也是荒谬的担忧，怎么可能圣上不颁旨告知李大将军转运使人选？希云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希云就是不知道。一则监管粮草有另外的副将来协调，二来转运使人选也不是军机会议的通报事由，三来李将军拿到手的那则旨意已经被人示意不可让他人知道。所以，韩相千里运粮的事情，希云是浑然不觉，在真实的战场上实践兵法韬略他的时间都嫌不够，哪有空去探听其他消息呢？

　　韩相启程去了新洲赴任，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石生，是个能吃苦有眼力的机灵孩子，姨娘吩咐派在韩相身边的。韩相在门前向姨娘行了大礼：“此次一去，不知几时能回，请姨娘多保重……韩相谢谢您多年的照顾。”“怎么使得？快起来！”姨娘急急的去扶，眼眶立刻就红了。韩相看她这样，也不能多言，赶紧跨上马，不再回望一眼，定了定心神，打起马一步步的离开了，望着这一主一仆远去的背影，姨娘渐渐双手合十向天，祈求老王爷和满天神佛保佑这希云和韩相两个孩子，平安无事，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