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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皇帝与反贼恋爱的第五天 ...

  •   那双眼睛生得实在漂亮,眼尾上挑却不显矫娆,凌厉中又带了点儿莫名的柔和,让人一时想起峭壁上英气勃勃的海东青,一时又恍然到林间轻灵跳脱的鹿。

      还有些沧海桑田般柔软的熟悉。

      他慢条斯理地示意秦大悲上前查看情况:“伤势如何?”

      “回万岁爷,晕过去了,脑子里有没有淤血还不知道呢。”

      康熙负手而立,直视那双若在平日足够他击节赞叹的眼睛:“你我已伤及无辜,还要继续打下去?”

      黄天霸被他说不出微妙的眼神看得背后发冷,皱眉看了那莫名其妙的中年人一眼,倒有些不知如何收场。

      康熙瞧着他纠结的眉心心里头暗暗一乐,那诡异的熟悉感又升起半分。他维持着皇帝持重威严的脸面,朗声道:“你放心,我会找人治好他。”

      黄天霸抿抿唇,接了这个台阶,暗地里打了个手势,低喝道:“走!”

      满殿的刺客顿时退了个干净,康熙抬手止住欲追的下属,看着众人消失的方向眯起眼,口中却吩咐着不相干的事:“不用追了,救人要紧。”

      反正他有直觉,这伙不知哪方的刺客与他之间,可还远远没有结束。

      康熙的直觉总是很准,可是被五花大绑着醒来的一瞬间,他宁愿自己的直觉能不要那么准。

      可是在睁开眼的时候,他就忘记纠结什么见鬼的直觉了。

      这张脸给他留下的印象何其深刻——不仅在于那种美好的冲击性,更重要的是,紧随那之后将舒便离他而去。

      而现在,这张脸如此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他能想到的最喜爱的凛然和英毅。

      ——那是当年他曾想,若将舒长大后能有那副姿容时一笔一划拼凑出的神色。

      他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腕间麻绳的粗糙之感将早飘到遥远过去的神思拉回来,他才心中一凛,想起现下的境况,委实不该走神半分。

      “何方壮士?”

      那青年盯着他,将双手一抱,毫无躲闪:“泰州黄天霸。”

      啊……原来是那日的蒙面首领。是了,在看到那双眼睛的第一时间,他就该想到的。

      皇帝吸气,绳索缚身之下仍显矜贵:“我与壮士素昧平生,不知何时何地结下这梁子?”

      黄天霸不为所动,嘴角线条绷紧,恨声道:“何必客气呢,皇上!”

      康熙一惊,这些人竟真对他的身份了若指掌……可自己白龙鱼服出京,按理除了近身心腹,应无一人知晓才是。

      难道……皇帝立即打住思绪,光是想到那些人中会有人泄露他的行踪便教他不安。何况此时此地,又怎能为了敌人的言语扰乱心神?

      他尽量让自己沉住气:“你知道朕的身份?”

      “皇上只要一出京,大内便有我们的人送出信来,”黄天霸逼近受制于人的皇帝,面上慨然,“天霸已在此等候多时。”

      这话说的……莫名让人……

      康熙瞧着那人眉梢眼角熟悉而依旧惊人的线条,无意识放缓了语气:“既知圣驾到此,尚敢无礼?”

      那青年闻言冷哼一声,说不尽的轻蔑。

      “何方乱党?”

      “天地同心。”

      “天地同心!天地同心!”

      顿时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四围手举火把一直沉默的精壮汉子同时呼喝,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极为铿锵有力。

      “天地会的?”

      “不错。”

      康熙缓缓环视一圈,暗忖无力脱逃,反而倒放得开了。他瞧着对面实在让他心痒难耐的俊朗面容,鬼使神差竟出言调笑:“放开朕吧,朕与壮士决一死战。”

      黄天霸闻言转头看他,那双说不出勾人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像是极寒的星辰里燃烧了烈焰。

      康熙咽了一口唾沫,竟有些不敢正视。

      “怎么,怕了吗?”

      他在心里设想过黄天霸的各种反应,独独没有想到他竟一笑——只是唇角微微勾起,眼里带了狐狸般狡黠的笑意。

      康熙又莫名想到将舒。今天他想起将舒的次数多得怪异——并不是说他平时便不想了,只是平时想起总知远隔天涯,那无关风月的挂念便只有淡淡愁绪,和对未来相见的忐忑与企盼。而今天的思绪却有着不自觉的雀跃,就好像他把目下所发生的一切跟那十五年前的京城小亭联系在了一起一样。

      这实在是毫无因由。与将舒在一起的日子是温煦而欢悦的,不用思考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不用步步为营,那漂亮的孩子生活中还没有大人的烦恼,他便也能跟着他暂时忘却不想担负的一切。

      那绝不是如今这种境地,片刻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康熙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又是安心的。不知是笃定会有救援到来,还是知晓面前的青年并无杀他的打算,总之他并不为自己的身家性命忧虑,还有闲情逸致用视线描摹对方精致绝伦的眉眼。

      那秾艳的眼角让他想起年初雪落,他在与将舒一起栽下的桃树下埋上的美酒。

      若有机会,真想与他在那树下对酌几杯,清冽的酒液与桃花掩映,定然美极了,像他无数次想象与将舒做这事儿一样。

      定也是可以入画的。

      “你以为我黄天霸会这么容易中你的激将法吗?”英毅的嗓音将他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康熙定神再看对面那青年,不由暗笑自己异想天开。

      一看便知,这年轻人骄傲得如同白山黑水之间最难驯服的烈鹰,那是满人祖祖辈辈的宿敌,也是……他们最为虔诚钟爱之物。

      他虽像那李渔,生了副再温柔不过的眼眉,神色却定难让人联想起半点阴性的柔和。就连那挑起的眼尾也灌注阳刚,形成一种极为独特的魅力。

      实在是……过于漂亮了。

      漂亮的鹰,一向是满清贵族最为渴望的奖赏。

      “为了这个复仇大计,你知道我们等了多少年?我岂会这么容易上你的当?”黄天霸绷着下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眼中的神色参杂着仇恨和畅快。

      康熙心底暗暗摇头,笑说一句:“佩服!”

      黄天霸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说道:“只要有皇帝在我们手上,朝廷会答应我们一切条件,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他堪堪说完,便为自己的举动皱眉——面前的皇帝只不过是他们的俘虏,他实在不该多说这么多话。

      看到康熙不知何故的笑容,心中的烦躁便更胜了。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

      康熙越发觉得逗他有趣,瞧他气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只觉可爱得紧:“我到了包公庙,便想起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话。”

      黄天霸一哂,冷道:“只可惜,包公乃是古人,他救不了你。”

      康熙看着他的眼睛,嘴里应道:“古有包公,今有施公。”

      “施公?”

      “用不了多久,天下便会知道有施公了。”皇帝说得气定神闲,好像不是被五花大绑在天地会贼巢,反而是身着五爪金龙袍踱步在金銮大殿上,向着他的臣民发号施令。

      他当皇帝已当了二十余年,生杀予夺全凭一言,早习惯了这样的气场。

      黄天霸却不习惯,他讨厌被这鞑子皇帝号令,更讨厌他仿佛透过自己追念什么的眼神。

      他自六岁与师父流落江湖,长到如今,什么样的眼神都曾见过。然而再是淫猥暴虐的神色都不过是让他恶心,却没有这样连心脏都揪紧的紧张。

      有什么可紧张的——黄天霸给自己打气:现在占据主动局面的是自己才对,有了满人皇帝在手,天地会大有可为了!

      “包公也好,施公也罢!今晚就请皇上乖乖待在这里,好让我们商量明日如何处置您。”

      这话已经是炸毛的语气了,康熙心中暗笑,也不敢过分撩他,只示弱般退了一步:“也好,至少今晚朕尚无性命之忧,还可以睡个好觉。”

      黄天霸瞪他一眼,心中憋气,却也退了一步,怀抱长刀坐在一边,扭头不再与他说话。

      今天晚上至关重要,他得亲自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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