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挖主角墙脚的一百种方法》秋水微澜

9、问心

　　次日，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美美睡了一觉的云凛神清气爽，天还没亮就挨个叫醒了燕青和萧月。付离雨来接人时，这三个都已经吃了清明道长给准备的干粮当朝食，随时可以出发了。

　　三人的省心让付离雨高兴了几分，话也多了起来。

　　“测试很简单，只有两关。第一关是问心阶，一共九百九十九级，只要抱元守一，心无杂念，也就在最后面几阶经受些磨砺，认清虚实就可以通过。第二关是测试资质，按长老指示去做便可。两关都过了便可以进入问天殿，能当场拜师是最好的，不能便在外门呆几年，再寻名师，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遇上不合适的师傅要强。云凛你有我师傅信物，可不要随随便便拜师，让我师傅失了面子可饶不了你。”最后的话是明晃晃的威胁，但也是提点。云凛身上早打上景宸的标签，敢收他的也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

　　云凛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何况他本就是心思通透的性子，在还不清楚玄天宗派系分布的情况下，很快明白了，诚心道谢。

　　付离雨在玄天宗山门处放下三人，嘱咐了一句测试完毕等他来接人就走了。在山门处等候的还有一群半大的孩子，有男有女，小的不过萧月那般大，大的只有十五六。他们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孤零零一个人坐在一边，小团体分明，谁也不多理会谁。

　　在这群人里，燕青是最突兀的一个，现场只有他成年了，身上还背着剑，让人想到那些带艺投师的弟子。但是这样的弟子即使能进，也几乎不会学到真正的本事，有门有派的修士多不愿意收这样的徒弟。所以，那些人也就是好奇看看而已，没有想结交的欲望，也没有想要去耀武扬威的心情。真正有心求道的人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在不相关的人身上呢？

　　云凛也没有和别的人交流的想法，拉着燕青萧月找了一块地方坐下等候。那地方大，早有人坐在那里歇息。那是一个和云凛差不多大的少年，孤零零一个人，身上装扮也平平无奇。他先是看了云凛一眼，古灵精怪地眼珠乱转，然后低声和云凛打招呼：“喂，我叫叶笙，你叫什么名字？”

　　云凛打量了少年一番，觉得不讨厌，道：“我叫云凛。”

　　“久仰久仰！”叶笙连忙拱手道。

　　云凛是个较真的孩子，抿唇道：“你哪里听过我？久仰我什么？”

　　叶笙一愣，眨巴眼睛，问道：“初次见面不都是这样说吗？”

　　云凛一时语塞，默默转头。

　　叶笙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云凛，刚才的尴尬一过，马上又凑过来：“那个，刚才送你来的是付离雨道长是不是？”

　　云凛瞥了对方一眼，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叶笙猛摇头，忽然又激动起来，“付离雨道长是我兄长推崇的剑修，是现在年轻一辈剑修第一人！他早就是有收徒资格的金丹真人了，听说今年他也会开始选徒授徒，我就是冲着拜入他的门下去的！”

　　“那你加油！”云凛干巴巴地说。不知为何，想到付离雨收徒，云凛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大概是因为付离雨身上缺少为人师表的那种威严。

　　刚说了几句，有位中年文士模样的修士骑着一只巨大的仙鹤从天而降。

　　“是鸿鹤长老。”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云凛拉着燕青和萧月站起来，向那鸿鹤长老靠近。

　　“第一关，问心阶。午前到达问天殿为通过。现在开始！”鸿鹤长老是个不喜欢啰嗦的人，说完这句话跳上仙鹤飞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云凛抬头寻找着问天殿，白云袅袅却不见踪迹。

　　“走吧。”

　　所有人开始攀登问心阶。

　　“抱元守一，心无杂念！”云凛对自己说，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萧月道，“小画跟着我来，爬不动要告诉我。”

　　萧月本没有要来参加的想法，但想到云凛，担心自己不来影响他的测试才跟过来。问心阶九百九十九级，仿佛望不到头。

　　他挣脱了云凛一直牵着他的手，摇了摇头，道：“你和燕大哥先走，我在后面慢慢来。”

　　“为什么？”云凛紧张起来，蹲下身体着急地说，“为什么不一起？”

　　萧月道：“我走得慢，会拖慢了你们。你看，其他人都在拼命往上跑，应该便是用时越短越好，我不愿意拖累你们。我想你们都能拿到名次，拜入玄天宗门下。”

　　“可是你……”

　　“快走吧，”萧月不容置疑地说，“我能在时限内到达。”

　　“不……”

　　云凛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盛怒的萧月打断。

　　“你再不走，我便不测试了。反正我本不打算修仙，不修了正合我意！”

　　“不修仙？”云凛完全愣了，没想过众人梦寐以求的修仙机会会被萧月弃之如敝屣，“为什么？我们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你为什么要放弃？”

　　萧月转过身背对着云凛，决然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只是这里并不是我的路罢了。我迟早还是会回到属于我的地方的。”

　　云凛如遭雷击，不明白好好的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三个不是说好要在一起的吗？”他幽幽地问道。

　　“云凛。”不同于云凛当局者迷，燕青一开始就看出了萧月的不对劲，现在说什么都不适合，只有通过问心阶才能走下一步。“他不是不测试，只是跟在我们后面而已。你会通过的，是吗？”最后一句话是对萧月说的。

　　萧月转过身，紧绷的脸慢慢对云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是的，我会通过的。”

　　云凛半信半疑，半饷才道：“好，我答应你，我会拿第一的，你也要信守承诺！”

　　问天殿在玄天宗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它位于问心阶的尽头，平日是个没有人到的地方，只有五年一度的收徒日，这里才会开放。

　　这时，问天殿里悬浮着数十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每个小镜子都有一个努力爬问心阶的待选弟子。殿里聚集了所有有意收徒的金丹期以上修为的修士。收徒不仅是待选弟子之间的比试，也是师傅之间的究量。要收到满意的徒弟，必须从待选弟子还在问心阶时就进行挑选。如果有多名修士看中同一人，还免不了一场比斗，文雅一点的，唇枪舌剑，粗暴一点的，直接动手决胜负，这都是常事。

　　问心阶测试刚开始，一场小小的争执引起了部分修士的注意。大殿当中，一块小镜子被放大了数十倍，让在场每个修士都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镜子里，一个孩子拒绝了少年的好意，还含怒说出了“不修了正合我意”这样的话。

　　“这孩子真不知好歹。”一个灰袍的元婴真君摇头叹息。

　　“若是他当真无意修仙，也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本没错。”另一名蓝袍的元婴真君为对方辩解道。

　　这时，一个声音插进来：“他并不是不知好歹。”

　　先前议论过萧月的两名修士转头一看，景宸道君带着他的徒弟付离雨走了进来。

　　那两名修士修为不及景宸道君，辈分还比景宸低了一辈，该叫景宸师叔，现在居然看到甚少收徒的景宸居然来了，连忙躬身下拜。四人寒暄完毕，那蓝袍的元婴修士还记得原来的事情，问道：“师叔为何说那孩子不是不知好歹？”

　　景宸看了一眼开始爬问心阶的萧月，颇为遗憾地说：“先天不足，久病不愈，损耗过大。”

　　付离雨补充道：“他只是知道，以他的身体，到不了问天殿。”

　　景宸道君和付离雨猜测得没错。原本萧月也就怀揣着哄哄云凛的想法而来，当看到问心阶时，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问心阶本是集众多阵法、术法精华大成之造物，对踏上问心阶者，有着拷问本心的威能，并有着若有若无的压迫。寻常人不会察觉到这种压迫，只有萧月这样体弱、五感比普通修士还敏感的稚童，才反应甚大。萧月知道，他几乎没有登上问天殿的可能。

　　当知道有这个可能时，萧月首先想到的不是寻求帮助，而是不拖累云凛，反正，登上了问天殿又如何？他的机缘不在这里。萧月嘴角弯起一抹苦笑。

　　抬头往上望去，云凛和燕青的身影都不见了，消失在拐弯处。他才上了百来级，已经没有后继之力了，索性坐下来歇息。他是最后一个踏上问心阶的，以至于他现在背后已经没有人了。

　　萧月拿出云凛留给他的水壶，小小的喝进去一口，含着也不咽下去。又过了一会，体力恢复了一些，他才站起来重新出发。

　　萧月拒绝了和云凛一起走，云凛憋了一股气，只顾着闷头爬台阶。初时还好，爬得飞快，到了约莫六百级的地方，才注意到四周又有了不同。

　　原本开始时大家都热热闹闹地爬，现在前后不过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还有一两个呆了似的直直站在台阶上，眼神空洞，身体僵直，一动不动的样子怪渗人的。

　　“别动他们！”一个声音阻止了云凛偷偷戳人的恶作剧，转头一看，又是叶笙。

　　“他们怎么了？”云凛指着那两个人道。

　　“他们中了幻术。”叶笙似乎懂得很多，“在幻境里，他们将经受考验，只有通过考验才能继续前行。”

　　“抱元守一，心无杂念！”云凛不由击掌称赞，原来付离雨的话是这个意思。

　　“对，抱元守一，心无杂念。心思纯净的人遇上的幻境越少，后面的人也有可能后来居上。”

　　云凛突然明白了，难道萧月知道这个道理，才不跟他一起走？可是萧月从哪里知道？

　　疑惑更深，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结果，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萧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的前面，冷漠地看着他。

　　“小画，你怎么跑到我前面去了？”云凛由惊到喜，郁闷一扫而空，抱着萧月蹦了起来，“小画真真厉害！比我还要快呢！”

　　“放我下来！”萧月却尖叫着，毫不留情地挣扎着跳下地，跑到五步远的地方，转身愤怒地瞪着他。

　　“小画，你怎么了？”云凛急了，想上前却被萧月严厉地阻止，“你别过来了！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不要修什么仙！去登仙台是你的想法，上玄天宗也是你的想法，你想过我并不想和你一起去吗？”

　　“可是……修仙不是一件好事吗？如果能进玄天宗，小画不但有个落脚的地方，我们还能在一起啊。”云凛努力劝说，看着萧月冷漠的脸容，心不禁一凉。

　　“你太自以为是了！”萧月冷笑两声，“修仙有什么好？修得一世长生，又能如何？既不能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光宗耀祖，又不能救恤百姓，教化万民，于国于家何用？我萧月才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怎么会毫无意义？”云凛急得大声反驳，“对我来说，意义可大了！”

　　“那请你告诉我，修仙有何意义？你为何要修仙？”萧月冷冷地质问。

　　“因为……我要修仙当然就是因为……”云凛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冷汗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云凛觉得对于这个问题他该有很多话要说，但现实给了他一记重重回击，他居然说不出一句靠谱的解释。

　　问天殿内，付离雨站在景宸旁边，万分嫌弃道：“这小子，居然被这种问题问倒！这样的幻境都识破不了，净给我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