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柳月荏

3、雪忆（三）

　　秋染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怒气冲天，反而噙了抹笑在唇边，看得张鹿儿有些心慌。
　　绕过张鹿儿，秋染指尖一晃出现了片叶子，朝小燕妖丢了过去。
　　漂亮的翠色银杏叶在小燕妖面前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然后燃烧了起来。
　　“秋染叔——”似乎是因为秋染的动作激活了什么，小燕妖被刺激得苏醒了过来，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珉儿再忍忍，叔马上救你出来。”秋染露出了抹温柔的笑，不管不顾的伸手靠近小燕妖。
　　“喂！这是玄火结界，专克木属妖类的，你看不出来吗！”张鹿儿忽然伸手抓过秋染拉住了他。
　　秋染拂开张鹿儿的手，薄青色的眸子深沉不见底：“就算克我，那又如何？”
　　张鹿儿哑然。
　　静了两秒，张鹿儿还是阻止了秋染，将他拉离了结界，自己却祭出了灵剑。
　　一剑劈开了结界，张鹿儿傲娇的收剑，哼了一声。
　　秋染看了她一眼，上前抱过小燕妖，淡蓝色的术光瞬间包裹了小燕妖。
　　张鹿儿流露出一抹惊奇：“你会水系治愈类法术？”
　　“……树是依靠水，阳光和泥土生活的。”秋染有些无语，树妖会水系法术很正常好么，只是可能他用的法术比较高级，不是寻常树妖会用的。
　　没办法，谁让山神是只锦鲤呢。
　　张鹿儿又是傲娇的一声哼：“你这都属于仙术了！”
　　“……”秋染撤去术法，看着生命体征基本已经恢复平稳小燕妖，松了口气，抹去了额头汗水，“因为这法术，是山神教的。”沉吟了片刻，秋染如是回答。
　　张鹿儿：“……”
　　秋染抱着小燕妖离开了道观，然后交到了玄铃手中，一直到这时，张鹿儿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没收了燕妖反而在同行手中救了只小燕妖……
　　她是脑子抽了还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难不成，是秋染下的药？
　　还没等张鹿儿想清楚，道观的主人就忽然出现了。
　　张鹿儿本来还在奇怪，怎么救燕妖会如此轻松，连她斩了结界都没个人出来，原来是早就设好了圈套啊。
　　只不过，她可不认为这位同行有能力困住秋染，这是不知道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自信。
　　张鹿儿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一只妖充满自信，果然是因为秋染给她下的药吧！
　　张鹿儿默默退开准备看场戏，她可是不会嫌有热闹看的。
　　结果，张鹿儿高估了同行的功力，对方把她一起当妖了，张鹿儿有想解释，却百口莫辩。
　　秋染动结界前是她拦的，结界也是她砍的，而且她还站在一堆妖之间，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上的妖气。
　　偏偏对方还是个急性子，根本不给她时间解释。
　　张鹿儿表示很郁闷。
　　对方不听解释，张鹿儿也懒得多做解释，祭出灵剑负剑而立在秋染身侧，挑眉看着同行。
　　看见她的剑总该能认出她了吧？
　　“……你是张家人？”对方总归有些眼力，识出了张鹿儿的身份。
　　张鹿儿高傲的一点头：“没错，我……”
　　“堂堂天师道张家后人竟然和妖勾搭在一起！”这道士忽然皱起眉打断张鹿儿的话，呵斥了一句。
　　张鹿儿懵了一下，张嘴刚准备解释，又被打断。
　　“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铲除你这妖女！”道士祭出大把符箓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看着张鹿儿。
　　张鹿儿很有一种用手上灵剑砍了他的冲动。
　　“你们人类，永远不管因果，只顾所谓的正邪，对错。”秋染忽然笑了一声，冰冷不已。
　　“何谓对？何谓错？”秋染仿佛在问谁，又像自言自语，手一挥，大片巨型藤蔓出现，将整个道观都缠了个密不透风。
　　“你一身杀孽，却还敢说‘替天行道’？”秋染看着道观的主人，淡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扬。
　　“秋染，珉儿没事，就够了，你难得修来的一身灵气，别为此毁了才是。”玄璃忽然出声劝了一句。
　　张鹿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家三口，都被他们护在了身后。
　　她竟然无意识的护在了妖的身前！秋染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啊！
　　“好，回去吧。”秋染应了一声，灵力流转间，化为人身，手中那柄翠色折扇一打，裹住道观的大片藤蔓就如同遇火的冰雪一般消融了。
　　秋染带着燕妖一家转身就走，竟然意外的潇洒，而张鹿儿却没有立即就走，反而是看着那道士。
　　“你最好别想着偷袭或是上山寻仇什么的。”张鹿儿由衷的提醒了一句，至于对方听不听，就不关她事了。
　　张鹿儿并没有跟着秋染他们回山，她离开了，直接回了本家。
　　随便扯了个谎说自己中毒了，请家里会医的长老给自己把了把脉，长老却说她身体完全没有中毒迹象。
　　张鹿儿也就只好说自己遇过江湖郎中给自己治过，只是自己不太信任而已。
　　这件事，张鹿儿本来都快忘了，自那之后她和秋染相处那么久的时间，也都忘了问。
　　这要不是秋染今天过来找她，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还真想不起来，自己被秋染下过毒。
　　张鹿儿走到树下，拂掉积雪，露出树脚的石头，拿手绢铺上后就坐了上去。
　　“七年没见了啊。”张鹿儿看着手里的纸包，笑了笑，“当年遇到你，就是因为他们一家呢。”
　　“嗯。”秋染轻轻应了一声。
　　“那只小家伙还好吧？”张鹿儿问。
　　“好着呢。”秋染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得很有些灿烂，“玄珉喜欢上一只蜂妖，追着人不辞辛苦的帮人采蜜，可把那小两口急坏了。”
　　“噗……燕子采的蜜……”张鹿儿噗嗤一声就笑了。
　　笑得前仰后合。
　　她有七年，没有这般放肆笑过。
　　笑够了，张鹿儿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看着秋染认真严肃的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你当年为了救那小家伙给我下了药吧？”
　　秋染怔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来，然后有点懵的点了点头：“还记得，怎么了？”
　　“你还没给我解呢！”张鹿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秋染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不会真以为那是什么毒了吧？”
　　“诶？”张鹿儿瞪大了眸子。
　　“一颗白果而已。”秋染笑呵呵的，“这么些年你难道没发现它对你根本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你居然骗我！”张鹿儿一脸的“我要和你绝交”的表情，然后傲娇的一声哼，“妖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一出口，张鹿儿就忽然后悔了，正想再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却被秋染打断了。
　　“我现在不是妖哦。”秋染笑眯眯的。
　　“诶？”张鹿儿惊讶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过雷劫了？”
　　“嗯，前两年的事。”秋染点头应声。
　　“那你现在是地仙还是散仙？”
　　“散仙，山神本来想我继承她的位置，但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做山神不是挺好，于你也是实至名归啊。”
　　“如果当了山神，我就没办法想你的时候随时随地来找你了啊。”
　　“……”
　　气氛忽然有那么一点小尴尬。
　　张鹿儿静了一会儿，重新扬起笑：“去我家坐坐？”
　　“不会被你家里人给当妖收了吧？”秋染半开玩笑的应下了。
　　“又不是本家！”张鹿儿有些哭笑不得，然后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我丈夫是普通人。”
　　“走吧。”秋染笑眯眯的，表情完美得没有一丝破绽。
　　张鹿儿沉默了，默默给秋染引着路。
　　她嫁的是个商人，日子过得轻松，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也算幸福。
　　有了孩子后，她才算真正体会了当年玄铃的心情，她甚至换位思考了一下，发觉如果是自己，怕是得屠了镇子去找回自己孩子，去给自己死去的孩子祭奠。
　　引着秋染回到自家的小宅院里，一进门，张鹿儿就被个雪团子似的小女孩扑怀抱住。
　　“娘，你去哪儿了？”小丫头双眸含泪，似乎很委屈。
　　“怎么了，小苒？”张鹿儿蹲下身，揉着女儿的头。
　　“小染？”跟在张鹿儿身后的秋染闻声，眉角一挑。
　　张鹿儿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努力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是时光荏苒的苒。”
　　秋染笑笑没有应答，张鹿儿却自己纠结得憋红了脸。
　　给孩子起名的时候她确实饱含私心，但最终还是没敢和秋染用同一个染字，而是换成了有个草字头的苒。
　　秋染是木嘛。
　　“这个漂亮叔叔是谁啊？”小丫头眨眨眼有些害羞的往张鹿儿怀里缩了缩，低声问了一句。
　　“这是娘的老朋友。”张鹿儿笑眯眯回答了，抱起女儿继续给秋染引着路。
　　顺道让家里下人去准备茶点，以及把她丈夫喊来。
　　会客厅前的院里有几株银杏，光秃秃的枝条上挂着雪，看起来也别有一番景致。
　　秋染停在了院前，看着那几株银杏，张鹿儿也没有再喊，抱着女儿进了屋。
　　“现在可以告诉娘怎么了吧？”张鹿儿捏了一把女儿水嫩嫩的小脸。
　　“哥哥把我的雪花糕吃完了。”小丫头瘪起嘴一副分分钟哭出来的表情。
　　“再去买不就好了？”张鹿儿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做糕点的猫姐姐今天没开店。”小丫头开始抹泪。
　　张鹿儿瞬间开始慌了：“不哭不哭，娘再给你买别的糕点。”
　　小丫头停下动作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张鹿儿：“我想吃银杏果。”
　　“……哈？”张鹿儿瞪大眼。
　　小丫头探头指着窗户上刚好可以看见的秋染的身影：“那个叔叔是银杏吧，他会结果子吧？”
　　“……”女儿你怎么这么为难娘？你让娘怎么去告诉他你要吃他……啊不是，吃他的果子？
　　“小苒，银杏果现在是没有的！”张鹿儿决定要教育一下女儿。
　　“有啊。”结果她话音才落，秋染就捧了一把白果笑眯眯进来了。
　　……不要乱用法术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