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柳月荏

2、雪忆（二）

　　在秋染的掩护下，两只燕妖逃离，而张鹿儿也不想和秋染纠缠，便抱了一旁的还在昏迷的少年打算离开。
　　结果张鹿儿才走了两步，就又返了回来，涨红了脸低声向秋染问路。
　　秋染被逗笑，随手接了片落叶，化为一只小雀放飞：“跟着它即可。”
　　张鹿儿道了谢，就带着少年离开了，在小雀的指引下，张鹿儿总算是顺利离开了枫林。
　　下了山，张鹿儿便用灵力催醒了少年，在少年的惊恐的目光中训斥了他一顿。
　　把少年骂得懵了半天，最后委屈得哭了。
　　张鹿儿也有点懵，然后掩饰的轻咳两声叮嘱了少年几句就离开了。
　　张鹿儿没有继续赶往赴邀，也没有返路回家，而是又上了山。
　　结果才进枫林就被秋染挡住了。
　　秋染这次倒是完全化为人形，黑发黑眸一身白衣，还捏了柄翠绿折扇。
　　看见张鹿儿，秋染唰的一下打开折扇伸手一横，拦在张鹿儿面前，微笑得淡漠不已：“姑娘既已离开，又何故回来？”
　　“我不想和你闹，不管怎样，燕妖伤了人，我就一定要收。”张鹿儿本来就是个固执的人，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何况这次，她是亲眼看见了燕妖伤人。
　　秋染似乎也看出了张鹿儿的坚持，收了手侧过身子让开了道，却在张鹿儿和他擦肩而过之际，一把抓住了她手臂。
　　张鹿儿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秋染封了灵力和穴道，只能恼怒的瞪着秋染。
　　“得罪了。”秋染笑了一下，将张鹿儿横抱起来，几个跳跃间，坐上了一株银杏。
　　把张鹿儿圈稳在怀里后，秋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而张鹿儿也因为被秋染圈在怀里，共享到了秋染的所见所闻。
　　她看见了那两只燕妖。
　　玄铃在哭，哭得很伤心，玄璃抱着她，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画面突然中断，张鹿儿听见秋染叹了一声。
　　“你说玄铃杀了那樵夫，可你又知晓原因么？”秋染看着她，声音很轻缓，但张鹿儿却觉得这是质问。
　　而这质问，她却无法反驳。
　　第一次，她没有用张家的那些大道理去反驳，而是动了动唇哑口无言。
　　“你还是个姑娘，想来也理解不了玄铃的心情。”秋染翻身下树，解开了张鹿儿，“现在起，只要你不伤害他们夫妻，我便不会管你。”
　　张鹿儿获得自由，后跳两步远离了秋染，冷哼了一声：“你管得住我么？”
　　“这整座山——”秋染灿烂一笑，眸光却凌厉不已，“——都归我管。”
　　张鹿儿一怔，还没来得及问话，秋染便消失了踪迹，无奈之下，张鹿儿也只能狠狠一叹。
　　敢出此狂言，他总不能是山神吧？
　　实际上，秋染还真不是山神，只不过他和山神的关系很好，山神离开时，这山便是交由他管的。
　　也因为山神给他的权力，秋染经常收留些小妖，燕妖夫妇也是被收留的。
　　彼时，他们夫妻二人带着尚未孵化的孩子一路逃难至此，眼瞧着就要被抓，却被秋染救了下来，夫妻二人也就顺势定居了下来，不再迁徙，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偏偏前不久，不知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是燕妖吃了可以保持容颜，山下那些人便入魔般的疯狂搜寻燕妖。
　　这山里除了迁徙途中停留的燕妖，也只有他们一家子了。不巧是已经立秋，迁徙的燕妖都纷纷离去，留下了只有他们一家。
　　原本山神在，他们一家子也不用担心什么，偏偏月前山神因事离山上了天。
　　这山里他们一家能依靠的只有秋染，但秋染毕竟不是山神，百密总有一疏。
　　他们的孩子被抓走了。
　　当年，他们一共六枚卵，一枚逃难路上便已经死去，一枚孵化后夭折，留下的四枚都成功孵化成长。
　　小燕妖才刚刚能化形，被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没能及时躲掉，就都被抓了。
　　玄璃玄铃夫妻二人赶去救孩子时，只剩玄珉一个还活着，其它的都已经死了。
　　玄珉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夫妻二人忍住仇恨回了山请秋染治疗，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玄珉被救了回来，只是身子还有些虚。
　　夫妻二人将孩子托给秋染照顾后，便双双外出寻找灵物帮孩子调养身子，结果不幸被发现了。
　　因为小燕妖的事，让山下村民确定了山里还有残留的燕妖，并不是所有燕妖都迁徙走了。
　　大喜过望的村民毫不犹豫就开始了搜捕燕妖的计划，甚至还请来了道士。
　　玄铃被打伤，和玄璃二人匆匆回山。
　　秋染得知后发了火，这是夫妻二人第一次瞧见他发怒。
　　秋染总是副笑眯眯亲近人的温柔模样，这次却露出了满满的杀气。
　　打退了被村民请来的道士后，秋染下了结界封山，最终还是因为不忍，解除了结界允许樵夫进山，让那些靠山吃山的人以维持生计。
　　结果却没想到，因为一个疏忽，玄珉又不见了。
　　玄铃确实杀了那个樵夫，当初就是他抓了她的孩子，如今也还是他抓了她最后的玄珉。
　　玄铃本来只想救出玄珉就罢手，谁知那樵夫居然有道士给的符箓，还折断了玄珉的翅膀。
　　玄铃一个恼怒，没能控制住自己，失手杀了他，但她也没完全失去理智，让玄珉先去找秋染疗伤，而她自己则是留下清理现场。
　　结果清理完现场回去找秋染后，秋染却说玄珉并没有找他，玄铃瞬间慌了神，不听秋染的劝告就在满林子乱走乱逛。
　　秋染那会儿还感应得到玄珉的所在，结果就在遇见张鹿儿之后，玄珉的气息从林子里消失了。
　　秋染虽然说玄珉是离开的森林，但是更大的可能是玄珉已经遇害。
　　在林里乱逛的玄铃又不巧被落荒而逃的少年撞见，一时间怒气冲昏头脑，就攻击了少年，好在最终还是被秋染挡了下来。
　　如张鹿儿所说，玄铃杀了那樵夫，但若非那樵夫自己作死，玄铃又怎会痛下杀手。
　　在张鹿儿带着少年离开之后，玄璃夫妻将整座山都寻了个遍，仍旧没能找到玄珉，而秋染也是幻了人身，准备出山去找，却不巧撞见了张鹿儿又回了林子。
　　他不可能放心让一个道士，还是张家的道士，在他不在的情况下，在他的林子里闲逛。
　　张鹿儿很顺利的找到了燕妖夫妻，却没有拔剑，而那夫妻二人却如临大敌一般严正以待。
　　张鹿儿没少瞧见妖的那副凶恶仇恨表情，尤其是对着自己，基本没有妖会给她好脸色。
　　可是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张鹿儿感觉，燕妖并不是恨她，而是怕她，还有一种穷途末路，被逼无奈的感觉。
　　心思芜杂起来，张鹿儿皱了眉，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次狠不下心来。
　　“有消息了。”秋染忽然出现，吓了三人一跳，而后玄铃就扑到秋染面前揪住了他的袖子带着满脸泪痕，满眼希望。
　　“山下一株牡丹告诉我她见过珉儿。”秋染安抚道，又扭头看张鹿儿，“姑娘不是想要个说法么，跟来你就知道了，这事儿到底是谁错。”
　　张鹿儿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冷哼一声强硬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妖杀了人，就是错了！”
　　秋染将玄铃推回玄璃怀里，一伸手抓住了张鹿儿手臂，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捏着她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墨色眸子闪着薄青色的光彩：“姑娘既然如此不讲理，那我也懒得劝了。”
　　“你要干嘛！”张鹿儿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
　　“我要赶着去救人，没时间劝服你。”秋染忽然掐住张鹿儿脸颊，逼她张口了嘴，伸手不知道丢了枚什么东西进她嗓子，然后推开了她，“本来，杀了你才是最好的方式，但我不想和张家扯出矛盾。”
　　张鹿儿掐住脖子咳得颇为撕心裂肺，怒目瞪着秋染。
　　“望姑娘好自为之，待我回来，自会给姑娘解毒。”秋染一拱手行了个歉礼，转头朝燕妖夫妻一点头，就化为清风一股离开了。
　　紧随其后，燕妖夫妻也都化为原形飞走了。
　　张鹿儿表示很郁闷。
　　她竟然被一只树妖下毒了！
　　没错，不管秋染身上有没有妖气，她都已经把他划在了妖类中。
　　就凭他竟然对她下毒这一条，就有足够理由了。
　　由于并没有感觉身体出什么问题，张鹿儿也就跟着燕妖残留的妖气追了过去。
　　不管怎么样，这燕妖她是收定了，如果可以，树妖也一并收了最好！
　　一路追寻过去，张鹿儿在山下镇里的道观看见了他们三人。
　　门口的结界对秋染而言形同虚设，但燕妖夫妻却被拦住，在外面很有些焦急。
　　张鹿儿迟疑了片刻，提气翻墙进了道观，并没有惊动门口的燕妖夫妻。
　　她莫名其妙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秋染对她下毒，她感觉得出来，秋染应该是个很温和的人。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感觉，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但是，越温柔的人，发起怒来越可怕。
　　张鹿儿也不傻，她自然看得出，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惹恼了秋染。
　　所以她更不爽了，她明明什么都还没干却被秋染如此对待！
　　凭什么把脾气出在她身上？就因为她是人类？就因为她会道法？
　　进来道观后，张鹿儿直接皱了眉，道观内阴气沉积，血腥气铺天盖地，还有被压制的怨气和怒气。
　　这可不是什么正道道观。若不是道观内的结界强大，这间道观只怕是早被鬼怪所侵占，荒废。
　　张鹿儿几个飞身，就找到了秋染，他施了隐身术，正在明目张胆的行走在道观里，似乎在寻找什么。
　　张鹿儿暗中跟了上去，直到突然看见一只重伤的小燕妖，一双翅膀都被折断，看上去濒临死亡。
　　张鹿儿惊讶的同时发现秋染整个人都怒了，黑发黑眸都蜕下了。
　　秋染蜕回了真身。
　　“住手！”张鹿儿皱眉，咆哮了一句，翻身落到秋染面前拦住了他，“你冷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出声劝秋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