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封北道》青围

3、第一章 戏台

　　2015年，7月。
　　高考结束，我放了暑假，金郁生打电话来让我去北京。我同意了，和父母还有二叔道了别，就踏上了北京的航班。
　　我和金郁生第一次见面，是在15年前。他父亲给我父亲和二叔打了电话，让我们去北京看戏。我父亲因为公务，没有时间，倒是二叔将我带了去。
　　我当时只有4岁，金郁生很有公子哥的气势，而我却很怕生，当时算是被他欺负够了。如果不是他爸骂他，我不知会被他欺负得好惨。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们举家从北京搬到了重庆，和我们家做了邻居。那时候，我们才算真正有了接触。
　　我好不容易走出飞机场，叉着腰环顾一周，北京也不亏是大城市，飞机场做得跟迷宫一样。我将手机开机，锁屏竟然还是张“作业都没做完，还玩什么手机”。我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把锁屏换了。
　　“滴——”
　　我抬头，看到路边一辆酷炫的宝马朝我亮喇叭，金郁生那张小白脸从车窗里探出来，嘴里含着草莓味的棒棒糖，对我吼：“杵那干啥，上车啊！”
　　三年不见，宝马都开上了。我走过去，啪就是一拍车前盖，“金少爷，混的不赖嘛！”
　　他贼贱地一刮头发，笑：“没有没有，哪有你张家少爷混得好……”
　　我心一横，哟呵，这是还杠上了？我说：“谦虚，我这种小平民哪能跟你比！”
　　他呲着牙笑了两声，一口把棒棒糖咬碎，“不不不，你老大，我还不得听你的。”
　　我们后来差点当街互掐。
　　他家在15年之后再一次搭了戏台，就在他家东边的那个老胡同，和15年前一样的地方。
　　我坐着金郁生的车去的时候，戏台子已经搭好了。金老爷不愧是大老板，排场很大，特地修了一幢楼，大红灯笼挂在门两边，门口停着的车都是以400万起价的，非常豪华。
　　当时已经日落西山。因为这地方有些偏，北京的霓虹灯都被隔在远处的街上。
　　我和金郁生的位置在二楼，专门设了一个包间，望过去，对面就是金老爷。金老爷因为是主，所以位置比二楼还高一筹，但令我惊讶的是，金老爷的身边还空着一个位子！
　　这在身份上可算是平起平坐了。
　　金郁生都没这个权利，那个位子上的，又会是谁？
　　金郁生和我在二楼落座，二楼基本就我们两个人，我正准备问他，楼下却已经开始敲锣了，角色陆续上台。我不方便再问，便也住了口，专心看戏。
　　这场戏是京剧《霸王别姬》，戏子表演很到位，然而直至第三出完，金老爷身边的那个位置都还是空的。
　　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金郁生本来在调戏妹子，这时也回来，对我说：“是在猜那位子是留给哪位的？”
　　我压低声音，“你知道？”
　　“我能知道个屁！”金郁生骂道，他又紧接着支吾一句，“不过应该猜出来是哪位了。”
　　“谁？”
　　金郁生白了我一眼，“张子衿，好奇心重这是病，得治！”
　　我冷笑一声，“不说拉倒！”
　　我有一毛病，听话不喜欢听一半，而金郁生是说话不喜欢说一半。所以我经常揪住这一点，让他把所有秘密都抖了出来。
　　虽然他抖出来后就开始追着我打。
　　金郁生一听，果然中招，一挽胳膊对我咬牙切齿，道：“你叫我不说我就不说啊，论年龄你得叫我哥！”
　　我一句呛回去：“论辈分你还得叫我叔呢！再BB信不信我不听了？”
　　他给我气得吐血，指着我鼻子说：“好好好，你狠！”他猛喝一口茶，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知道为啥要搭这戏台子吗？”
　　“我怎么知道？”我也喝了一口茶。
　　戏台上的锣鼓密集地响着，这场戏已经到达了第一个高|潮。
　　金郁生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偷偷跑去玩的那口井不？”
　　我回忆了一下，“那口被封的井？”
　　金郁生点头。他面色阴郁，说：“一个月前，那口井的封口，塌了！”
　　“哦。”我挑着眉看他，“跟那有啥关系？”
　　他一咽唾沫，脸上竟然有些惊恐说：“那时候，我爸本想再次将那口井封上，但他突然却改了主意。他想下去看看！”
　　我一惊，“你爸下去了？”
　　金郁生摇摇头，“怎么可能，他先是派了一些人下去。后来……”他哽住了。
　　他竟然给我来招欲言又止！我拍他，“后来怎么了？”
　　“来了！”
　　他突然坐直了身体。
　　对面的金老爷同时站了起来，下了楼。
　　我视线向下，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年轻人，全身上下没什么很特别的东西，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面无表情，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小型手提箱。
　　金老爷是冲着这么一个小年轻儿去的？
　　那年轻人突然微抬起了头，一双眼竟然盯向了我！
　　那双眼睛是完全的漆黑，瞳孔和虹膜简直混为一体，说不出的诡异。我惊出一身冷汗，想转头，但竟一动也不能动，我就这么一直傻愣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金郁生啪地一拍我的后脑，我立马回神，他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我不明所以，突然觉得刚才的对视有些恍惚，我有些不确定他是否是看的我。
　　我一摸，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好像突然有点理解，为啥金老爷对一个晚辈会这么毕恭毕敬了。
　　金老爷将那个小年轻儿迎上了二楼，那人落座之后倒也没了其他动作，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戏台。
　　我稍稍放松了些，悄悄问金郁生：“那人谁啊？”
　　金郁生表情阴沉，看了我一眼，却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紧接着之前的话题说：“那群人下了井之后，至今，还没有一个人上来！”
　　我吓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他们都死在里面了？”
　　“死没死我不确定，不过我猜也就那样儿了。”金郁生还把腰挺得笔直，紧接着说：“这事我爸悄悄瞒了，但没想到这个人找上了门，自称‘钟离’。我爸听后脸色顿时就变了，和他谈了一阵，钟离便称要进井。我爸点头后，那人又说需要我爸像十五年前一样搭一次戏台，隔天，他就进去。”
　　“隔天？”我讶异：“那就是明天了？！”
　　金郁生点点头。
　　戏台上正在上演“四面楚歌”，锣鼓声停，整个戏台只剩下刘军装扮成楚人的歌声。
　　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