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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系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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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馨:“许恪你知道吗,理一的那个省状——他爸就在交运当教练!就是咱们的那个教练!”
许恪拿勺子舀着西瓜,刷着校园网,“看到了,网上有。”
“我只是听过别人说他长的帅,没想到是这个水准,他平时非常低调,所以我们文科班都没传过他的绯闻,太亏了。”
许恪不置可否。高三大家都忙,实验班天天竞赛,她在学校天天发呆,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有空接触。
越然前两年没考过第一,却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十,高三上学期竞赛之后被P大降了三十分,还是低调得很,以至于她听过他的名字就忘了。连鱼龙混杂的文科班都没传过他的流言,想必是个特别安静的男生……不对,分明是很腹黑!他还骗她喊教练!
她咬着勺子恨恨地想,下午要是再碰到他,绝对要揭穿他的谎言。
对了,他那时在车上接电话,接的不会是教务吧?他不习惯张扬,所以不想让媒体采访他……许恪不免多疑起来,窝在沙发上,暂停了电影。
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许恪戴着顶草帽,拎着水瓶学车去。
她比上周五精神许多,虽然热浪滚滚,蝉鸣大噪,却依然不能打消她的劲头。经林馨打听,越然工作日都在驾校帮父亲监督学员,他高考前就有了驾照,现在是老司机水准。
高考前就有驾照……许恪想,这也只能说明两件事,他比她大;他爸开了后门。只要驾考通过就行,驾校报名、刷学时卡都不用操心,省力得很。
年轻的冒牌教练还在场上,树荫下围了一圈女生。许恪站在十米外,都能感觉到荷尔蒙的气息。
越然看见她,招手道:“来了,赶紧上车。”
许恪想都没想就往车里钻——竟然好心的开了空调。越然坐在旁边,笑道:“你就是三班那个不被班主任待见的学习委员,许恪?”
她一惊,连找他质问都忘了,手中方向多回了半圈。
“你怎么知道?”
他帮她扶正,擦到她的手背,指腹有层薄茧。
“谁不知道?”
许恪的表情变成了惊悚,“我的名声有这么差?”
他低笑了声,“专心开车,别看我,看路。”
许恪心想你要是路我能压到你脸上去。
林馨和谁关系都好,许恪和谁都是君子之交。她不喜欢这个班级,不上班里老师的辅导课,父母也从来没主动给老师打过电话。所幸成绩摆在那里,班主任对这种学生纵然牙痒,也无可指摘。
老师应该很后悔让她当了个没有榜样带头作用的学委。
倒车是左三下右三下,许恪平复了心情,练得不错。越然牛仔裤下的长腿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她强迫症都犯了,想把车砸个窟窿,让他的腿伸直。
越然把卡交给她,“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来找我。”
“方便留个电话吗?”
越然挑了挑眉,拿出手机,“我打给你。”
老司机,鉴定完毕。
“许恪。”
她抬起头,“嗯?”
他道:“外面车不好打,你最好还是走回去。”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越然无辜地眨眨眼睛,“你不是在控制体重?”
回家她就站上电子秤,没到一百斤,一点都不胖。她吃了点水果,想要坐下来刷会B站,眼前不期然又浮现出那张可恶的脸,不坐了,站着消化。
等等,他怎么知道她要控制体重,难道是她打电话太大声了?下次在驾校就只发信息,热死也不出声。
填志愿让家里如临大敌,三个菜鸟在短短几天之内变成了名次档位信手拈来的老油条。文科就那么几个专业,爸妈都是学中文的,所以坚决反对中文;法律出来工作难找;小语种没那个天赋;公共管理只能考研……最后还是选了个经济类的,冲着M大的牌子。
省状元当然不用烦神,越然没有选P大,而是填了另一所工科院校,学计算机。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许恪刚好考完科二。爸妈办了一周酒席,收了单位同事的红包,说要给她买新衣服。
许恪坚决不请老师吃饭,妈妈问她要不要请同学,她左右一想,自己高中三年真是失败,没有一个交心的朋友,也不请了。
她忽然想起越然,科二考完会换车学科三,遂发了条微信感谢他这段时间的指导。
越然秒回:后天谢师宴,来不来?
许恪鬼使神差地摁:你又不教科三,我来给你送红包?
越然回了个哭笑的表情,“你宅在家里不会闷吗?”
许恪问:“还有哪些人?”
过了几分钟,越然回:“没有你班主任和三班任何老师。”
许恪莫名轻松。
驾校旁边有个大饭店,省状的谢师宴就在二楼大厅办。越家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不受八项规定六项禁令约束,三代单传出了个省状元,怎么也得大办一场。
许恪换了低调的衣服,梳了个低调的头,还特意拎了个低调的包。
结果显然低估了其他人的积极性。
林馨穿着白色的花苞裙,戴着细细的水晶项链,蹬着双红色的小高跟,跑到门口的大叔那儿乖巧地叫叔叔。
许恪心里又是一千条弹幕,她不会还对越然爸爸有意思吧?教练每天过眼的学员有几十个,记不住人,看到林馨打招呼,也慈爱地笑笑,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吼过这姑娘。
许恪上了二楼,越然正在招呼一堆大叔大妈,看到她上来,眉眼弯弯的:“同学坐一桌,在那边。”
他穿了件蓝色的格子衬衫,和证件照上相仿,可是气质却不同了。许恪入座,见他招待人很熟练,向旁边的眼镜男套话:“咱们状元小哥挺热心啊,平时在班里也这样吗?”
眼镜男故作深沉:“眯眯眼切开全是黑的。”又道:“阿姨在医院里躺着,他不容易。”
“怎么?”
“三年前车祸,植物人。哥几个还去医院看过,他不让声张。我以为你今天能来,知道这事儿呢?”
许恪语塞。
酒席摆到一半,越然挨桌敬酒,许恪心惊胆战看着他一杯杯白酒灌下去。一共二十几桌,小杯子也少不到哪去。眼镜男说到越教练酒精过敏,只能由儿子代劳,忍不住站起来,“他也不太能喝的,我去一下。”
许恪皱眉,他去顶个毛用,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腿已经离开座位了。
蓝衬衫被欢腾的人群淹没,许恪踌躇着,手机在掌心摩挲。一时间她在玻璃上看见了他的脸,被酒液染得微红,眼眸里是明灭的灯火。他嘴角的笑容也是微醺的,疏懒,又锋利,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在他的面前。
她几乎看呆了。
白裙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说了些话,围在那儿的人笑着散开。林馨婉转清悦的声音哄的一众大妈眉开眼笑,又对越然仰起玫瑰花似的脸,亲昵地挽起他的手臂。
眼镜男过来,两眼放光地“嘿”了声:“放开那个少年让我来!”
许恪重新坐下,“你B站上多了。”
许恪一个人吹着夜风走回了家。谢师宴九点多散场,手机在沙发上震了下,是林馨的微信。
——今晚这身好看吗?
许恪翻着表情包,“美得上天,来泡我都行。”
她们也就是一起上驾校才熟悉的,学校里没多说过话。许恪不太明白林馨追男生为什么要给她发信息,她明明一向对自己的外表很有自信。
过了会儿林馨答:“借你吉言。”
许恪没回。
科三比科二好学得多,教练带他们在考试路段附近练习,许恪在太阳底下痛不欲生。过了一周,她和教练强烈要求考试,教练拗不过她,给她报了名。
洗澡的时候铃声响了,妈妈在浴室门口喊道:“越然的电话,我说你一会儿回过去……越然?那个状元小帅哥?”
许恪呛了一鼻子泡沫。
原来越然找她说三天后考试的事。
“我明天周六有空,带林馨去考试路段模拟一下,你去吗?”
她话没过脑子:“那不是打扰你们吗……啊不是,会不会太麻烦你?”
越然在那头徐徐道:“你们班花求我,不好不答应,正好你们两个女生做个伴。”
他到底知不知道林馨的意思,如果知道,就是要拒绝?不过也说不准,以他的心思,吊着林馨也说不准。
许恪道:“明天几点?”
“十点半,我周末起得迟。”
许恪贴着电话笑了。
第二天许恪按时来到公交站,一辆教练车开到眼前,副驾驶坐着公主殿下林馨。越然笑吟吟地走下来给她拉开门,把粉色短袖穿的春光烂漫。许恪决定让她爸以后杜绝粉色衬衫,对比太大,她不忍心。
他开的速度不快,四十码不到,车子在路上平稳地行驶。许恪注意到他过路口分外小心,黄灯不闯,也不变道。
林馨打趣:“教练,你不是拿了半年驾照吗,怎么还像个新手。”
后视镜里他的眼睛黑漆漆的,许恪才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立马低头。
越然别开眼,笑道:“可我不是教练。”
许恪心中警铃大作,他的情商高出了她的预测。
到了地方,林馨先开一趟来回,许恪认真听着他的评审,最后什么也没记住。她单纯听他的声音,潺潺的,像夏日里静谧的泉水。
换了许恪,越然只有在需要提点的时候说一句,整趟下来车上都很安静。她感觉氛围不太对,瞄了眼镜子,林馨也看着她,视线交汇。
她找了点话题:“状元睡到几点?本来以为你们理实的学生都不用睡觉的。”
越然说:“想补觉,被我爸叫去洗车了,自己的车反倒没洗。”
林馨眨眨眼,“这样呀。我还想今天总算是第一个到驾校上车的人,没想到你比我还早。”
原来她早就在驾校等他。
许恪开完了,十一点四十,林馨提议中午一起去吃饭,越然专注地打着方向盘,下颌微微收紧,“我中午家里有些事,抱歉啊。”
许恪身体前倾,看见副驾驶的林馨上了大众点评,并没有直接搜饭店,而是搜了市立医院,然后再搜周边美食。
家里有事,应该是去医院照顾他妈妈,公主殿下想的周全。
林馨突然回头,柔顺的长发扫过她的脸颊。许恪被逮个正着,面上仍没有尴尬之色,给自己找台阶下:“越然,班花刚刚都买了张团购券,离这不远,就在长江路上,旁边就是医院停车场。我们请你这个教练吃饭,破财消灾,行善积德,赏个光呗?”
林馨抿嘴一笑,期待地望着他轮廓优美的侧脸,“去吧去吧,不会耽误很久的!”
越然看着她俩,眼神有些许无奈,“谢谢你们了。”
经过四个红绿灯,车子靠右行驶,慢慢地进了非机动车道。医院的红十字在路口一闪而过,越然没有把车开进停车场,而是停在了饭店门口。
“这个点都是从医院里出来的车,停车场入口道路太窄,错车的话对方可能会着急。”他转头朝她们温煦地说:“我习惯开慢,快不了。”
越然绝口不提母亲的事,纵然他知道她们的意思,话里也不避讳对医院的熟悉。
他倒车技术很好,在两辆越野中间稳稳当当地插了进去,只打了一次方向盘,动作如行云流水。许恪在外面看得眼红,等他下车才发现自己没拿伞。
越然走过来,紫色的老旧太阳伞在他的手掌里乖乖地躺着,边角被收得像刚买来那样整齐。
许恪更眼红了,她从来学不会收伞。
林馨看着地图在前面带路,“马上到了,何况你这么白,从来晒不黑。”她将伞柄斜了点,罩住两人的影子。
许恪感到背包轻轻一沉,只见右边装水瓶的网袋里多了把伞,改头换面。
“谢谢。”
她低声嘟囔。
饭店生意红火,三个人点了一条清蒸鲈鱼,一碟鸡毛菜,一份蘑菇蛋汤,还有一份蓝莓山药。越然点菜太客气,许恪想,也许他觉得陪她们吃饭是个任务。
林馨一边吃一边夸老板的手艺,“我在家做蛋汤,老是记不住不能拿锅铲搅浑了,到后来卖相很差。许恪你会做饭吗?”
许恪托着下巴:“只会做蛋炒饭和皮蛋拌豆腐。我猜教练会?”
越然放下筷子,眉头舒展开,“我不会做饭。”
许恪盯着他,忽然笑了:“明明就是会的。”
林馨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烟火气重。”
越然失笑:“我也不像班花那么不食人间烟火啊?”
林馨顿时捂着嘴花枝乱颤。
一个能帮忙碌的父亲带学员、又能把亲戚们招待好的高智商高情商男生,做饭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技能而已。报纸上说他住的是两人间的出租房,驾校有食堂但学校没有,以他的经济条件不可能顿顿下馆子,也不可能绕远路到驾校来吃午饭。
其实许恪做出判断靠直觉多些,越然帮她们盛饭的姿势很像她爸爸,这就足够了。
他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带着微笑听她们聊天,安静得像一幅风景画。吃完饭才十二点半,越然要送她们回家,林馨对自己说,这年头这么有良心的男生简直是珍稀动物。
她自然拒绝:“我和许恪自己走回去消食,你去忙吧,我们到家给你发微信。”
越然也不再坚持,送她们走到马路边,自己再沿反方向赶去医院。
两个女孩子撑着阳伞走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林馨突然说:“第一次碰见这么棘手的男生,偏偏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真心挫败。”
许恪奇道:“他还没表态呢!”
林馨叹了口气:“他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不就是不愿意我介入他太多事情?包括你说他会做菜,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宁愿说假话搪塞过去,也不希望我追问。就算知道我的意图,越然也装得很好,很有绅士风度,这种人居然是理科生!”
她银牙一咬,拨了拨及腰的秀丽乌发,“再追一个月,追不到手就算了……你不觉得他很有魅力吗?”
许恪讪讪,“你一开始还觉得他爸吼你的时候有魅力。”
“那不一样!”林馨轻哼,“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