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识》风奉玄

7、六

　　晏破军头很痛，非常痛。
　　他受过师父教训之后生活开始规律起来，准时吃饭准时睡觉准时起床，身体状况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好。是以，他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更是早已遗忘了病痛的滋味。如今头痛欲裂，他倒是有那么一点新鲜感，不过这种新鲜感随着下一阵剧痛的到来迅速消散。
　　实在是太疼了。
　　孟惊鸿用温过的手巾细致地替晏破军拭净脸上的汗，瞪了端盆子的人一眼。
　　“他什么时候能醒？”
　　没有回音。
　　孟惊鸿把手巾往盆子里一扔，溅起的热水洒在那天策的胳膊上，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感觉。直到孟惊鸿倏地站起身往他脖子上掐时，他才后知后觉地退了一步，茫然地看向孟惊鸿。
　　“我师弟、什么时候、能醒？！”孟惊鸿咬牙切齿地问。
　　天策看了他半天，似乎在艰难地理解他话语的意思。然后他僵硬的手指一松，木盆摔在地上泼了一地的水，他却完全没有所觉似的，缓慢而艰难地掰出三根手指头来。
　　“三个时辰？”
　　天策点头的动作迟缓又艰涩。
　　孟惊鸿反手掷出一支香。天策一愣，缓缓转过头去，就见那柱香已深深没进了坚硬的实木桌子里。
　　“烧过四分之三之后，掉一截香灰我削你一根手指。”孟惊鸿微笑，“我纯阳派不杀生，亦从不折磨生灵，但也只是‘生灵’。”
　　“……”天策缓缓退至一边。
　　值得庆幸的是，晏破军很快就醒了，甚至没用上起初说好的三个时辰。他看上去十分痛苦，却挣扎着要坐起来，孟惊鸿连忙把人扶回枕头上让他好好躺着，有什么事休息好了再说也不迟。
　　天策见他醒了，犹豫着迎上来，被孟惊鸿喝住。晏破军见状忙道：“这位将军跟着我们是出于一些难言之隐，师兄莫要再为难他。”
　　孟惊鸿哼了一声：“你怕不是被这兵蛮子钩去了魂儿……那白虎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山海有印名白虎，活死人，肉白骨。”晏破军低声道，“天灵抵印，可通魂魄。他便是用此方法让我在昏睡中看过他的记忆的。”
　　“然后呢？”孟惊鸿皱眉，“等等，活死人肉白骨，那这家伙岂不是死而复生？”
　　“非也。”晏破军缓缓摇头，“他……只剩下些潜意识了。天策府密令，派出一小队将士去夺取这落入歹人手中的白虎印。他们的任务成功了，却在即将返回天策府时遇上一伙打劫虐杀百姓的匪徒，舟车劳顿后难以支持战斗，双拳难敌四手，被匪徒围剿在林中。”
　　“……”孟惊鸿回头看了那天策一眼。那个傻大个直愣愣地戳在墙角，目光呆滞，像极了石头雕像。
　　“他让我与他那缕残魂相通，是为了说服我帮他将白虎印送到天策府一个叫风衡恩的人手中。”
　　“但是我们接到的任务又关乎死而复生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想说二者毫无关联都有些口不对心。”孟惊鸿明白他的潜台词，朝他眨了眨眼，“你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将这位将士寻个好山好水的地方安葬，再专心解决此事。有了那白虎印，我们说不准真能研究出个一二来。”
　　晏破军点头，目送着孟惊鸿端着水盆出去，一双墨黑的眸子转向了角落里的天策。
　　天策也在看他。
　　“在下会帮你的。”他看着天策那双无神的眼睛，承诺道。
　　天策的眼中似是透出了些微光。
　　想起梦中那缕残魂也是这副模样，几乎是低三下四地请求，晏破军眼帘微垂，复又直视回那双隐有微光的眼睛：
　　“我相信你。”
　　这回，那天策的眼睛是真的像活人一样，泛出了些水样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