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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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乞丐再醒时，什么都记不得，却认得莫书。
“他记不住一切他想记住的。”肖药儿如是说。后来他们也证实了这一点——乞丐无比深刻地记得谢云流是谁，甚至清楚地记得父母为一刀流弟子所害的细节。莫书去打听过有关清虚真人四弟子的事，得知此人六岁时遭变故，记忆全无，被李忘生捡回纯阳，潜心习剑行侠仗义，后亡于光明寺一役。
而父母被害，本应是他曾经忘了的事。
“所以‘不杀生’这件事，是你师父不想记得的。”莫书对晏破军说，“他骨子里带着那种想在战场上杀进杀出的血性，纯阳不适合他那种人。”
“随你怎么说。”晏破军一面心痛于师父离开纯阳后竟受过这么多苦，一面又为师父陷入疯魔的原因而暗自心惊。
此事需得告知师祖与大师伯。他想。
“你们纯阳有什么好，值得他被折腾成那样也不想忘？”莫书问他，“别这么看我，我当初也是有门派有师兄妹的人。”
“不是纯阳有多好。”晏破军说，“能叛门叛师之人，不论在哪个门派，他都会这么干。”
“那么，是你没被逼到那份上。”莫书突然露出一个笑来，伸手去捏他的脸，把手上的血全蹭在晏破军脸上。
“会被疯子捡上山，想也是因为没爸没妈。所以你大概不懂，从小在爸妈怀抱里长大是什么感觉。
“当他们为他们所忠于的门派而死时，你又怎么能喜欢上害死他们的东西。”
“你还有师兄妹——”
“哈……小羊羔，这世上什么东西能比得过生你养你的父母？至于师兄这些，你还小，不知道什么叫众叛亲离。”
华清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狼狈地收剑。
“风济！”他哑着嗓子吼道，“你傻了吗！”
“贫道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个人。”
“那你就信那个败类！”
“我认得莫书。”
华清辰被这反反复复没完没了都是一个意思的对话给气笑了。他直接往地上一坐，道：“我何必与你计较……反正你又不会杀我。”
“施主知道就好。”
“叫道友！”
“好。华道友。”
华清辰从腰上解下自己的酒葫芦喝了一口，咂摸咂摸，朝疯道士问道：“你要不要来一口？”
“贫道不沾酒。”
“反正失忆了嘛，不如来一口。”华清辰把酒葫芦递过去，“不杀生……不沾酒……呵，你还记得什么？”
“莫书。”
华清辰眨了眨眼。
身后有风动。华清辰没有回头。他觉得出来，那个人不论是生前还是死后，气息都是一样的凝重。
“何必呢。”他偏头看向来到自己身后的尸傀，“我不收徒，更不可能收你儿子……风副尉。”
被称为风副尉的尸傀除却皮肤灰白外，双目清明得很，举止间也无任何僵硬。他微微侧了下头，张口道：“荧惑守心。我儿体弱，万万经不起大的颠簸……”
华清辰知道这其中缘由。风钧泽风副尉，弱冠之年便被自家父亲风老将军安排了一门亲事，娶的是某位朝廷官员家中的嫡三女。期年之后正是光明寺一役，苏徵战亡，收兵次日风济失踪；杨宁与风衡恩等人尚未来得及安排人手去找人，便发现失窃的白虎印被用作他途，而那印，原本是杨宁要送给苏徵作二十岁生辰礼物的。
白虎印之事不宜闹大。多事之秋，人手本就不够。刘梦阳寄信回纯阳，点名要南宫川华清辰还有陈归元三人来天策府一趟。信是寄去了，来的却只有一个华清辰。原是南宫川在李弦下山不久后也跟着出门游历，怀里还揣着风济的牌位；而陈归元则因家中事宜，几日前便收拾行囊坐上了回家的马车。唯有华清辰在山上炼丹研药，无甚大事，得知刘梦阳需帮衬，便连夜赶来了东都洛阳。
风衡恩那会儿只是个从六品的振威校尉，官职虽小，要忙活的事儿可不少，于是大多数时候，明面上的活计交由杨宁与刘梦阳，风衡恩在其间帮衬，暗地里抓人追踪逼供的事儿，便都是风钧泽与华清辰的活了。却说风钧泽与华清辰从见面就觉得对方与自己气场蛮合，互相调侃共同查案，倒也是结下了深厚友谊。只是华清辰从不曾将这友谊往别处想了去，风钧泽却有了更多的心思。
华清辰与风济关系极好，而风济自幼就与天策府那几个小兵蛮子混在一起，华清辰想不认识他们几个都不行。风钧泽从当年见过华清辰几面便对其念念不忘，华清辰只当他是对自己这张脸有好感，陈潜问起时，他还想着这小子怎么同风济一般多管闲事，说好的是由杨宁和苏徵带大的不是么。
真正熟识之后一起查案的日子，华清辰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和风钧泽这个人一拍即合，但他更明确的是，他对风钧泽也绝无更甚于朋友兄弟之间的感情。
而他扪心自问，这份感情真的不足以让他在落入尸洞的瞬间第一个想到把风钧泽推出去。
风钧泽却这么做了。
他欠风钧泽一条命。华清辰想。但也就是这一条命了。
感情之事，他无法给他回应。风钧泽知道，所以他也从来没要求华清辰回应他什么，更何况，这份感情本来就不该有。
“子肃他娘身子就弱。”风钧泽低声道，“子肃还没满月就没了娘。府中事宜众多，从小子肃便交由我嫂嫂带，然而我这一死，子肃便是彻底地没了依靠。”
“风校尉不至于不管他亲侄。”华清辰淡淡道。
“我不想让子肃从军。”风钧泽道，“我现在站在生死的另一端往回望……清辰，我总觉得，天策府要倾覆了。”
“我还以为我才是纯阳子弟。”华清辰轻笑着摇头，“我信风钧泽，但我不知该不该信你。”
风钧泽看上去也笑了：“那么我把子肃托孤与你，这总是风钧泽会做的事。”
“你若觉得我会是个好父亲，便尽管将他交托过来。”华清辰叹气，“钧泽……你往后要如何？”
岂知风钧泽仍在仔细看着他的神色：“若是不拖累你，便收下他，切不可为了那些原因委屈自己。”
“你何曾委屈过我。钧泽，你我兄弟一场，于子肃，我便是他亲叔叔，往后日子，我必定将他当作亲生子看待。”
“那我便安心了。”风钧泽笑着道，“清辰，待我灰飞烟灭那一刻，你所替我走的，便都是往后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