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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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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日,一路快马加鞭出了洛阳城后,方才知道自家师侄身后坐了个什么东西的刘梦阳差点没把马扛起来揍他。
“这事儿我不怨惊鸿。”刘梦阳恨铁不成钢地戳着晏破军的额头,“为什么在第一次被拖着看过那些前尘往事之后不立刻把那个邪门的印扔掉?”
“我答应他了。”
“你答应什么了?”
“帮他把白虎印送还到天策府。”晏破军老老实实地道,“然后帮他去祭拜两个人。”
“……”刘梦阳勒住了马。
“祭拜谁?”她声音有些不稳地问。
“苏徵,风钧泽。”
刘梦阳轻轻呼出一口气,听上去像极了叹息。
“我回头和风大哥说一声,把小潜的名字也刻上去。”她低声道。
晏破军刚想回话,背后的凤左剑猛地出鞘。他警觉地抬头,刚好看见两个黑影从头上飞过去,目标很明确地就是后面的天策府。
刘梦阳目光一凛,催马掉头便朝那两人追去。孟惊鸿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掉头时还不忘巴了晏破军的后脑勺一掌。
“发什么呆!”他斥道,“还不快去帮你师伯的忙!”
晏破军勒紧缰绳掉头,天策一直箍在他腰上的手松了松,改为帮他向后拽了拽缰绳,顺便将弹出一截的凤左剑按了回去。
晏破军只觉腰间一凉,有点纳闷为何冰冷的尸体也能留下温度;但这个念头只有一瞬,他双腿一夹马肚,很快就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到骑马上了。
轻功再好,终究也是跑不过快马。
刘梦阳在天策府的城根下追上了那两个人。她直接拔剑指向其中那个小个子:“莫书,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小个子将兜帽掀起来,露出了一张嬉笑着的脸;五官精致得像个富家公子,脸上却带着慑人的疤。
“你又来天策做什么?”
“天地良心,我今儿可真没想做什么。”莫书一脸无辜地撇嘴,“啊,介绍一下,这个疯道士是我徒弟,今天是他要来这边看一眼的。”
刘梦阳看了一眼旁边戴着黑纱斗笠的高大男人,并未理会:“自己行的恶事,为何要搬出小辈来作借口?”
“误会误会,我今天可真没想行什么恶事。”莫书耸肩,“再说,我一直在恶人谷待得好好的,哪来的闲心出来行恶事啊。”
“太原长安的尸傀不是你所为?”
莫书刚要回话,便听他身侧的那人先开了口:“他近来一直安分,你应是误会他了。”
刚好追上来的晏破军听到疯道士的声音只觉得头脑一昏,反应过来时他已飞身下马,挥剑直冲那人眉心!
对方不急不缓地伸出二指,竟是直接将来势汹汹的长剑捏住了。汹涌的剑意激起沙石,黑纱翻飞,斗笠被掀起,露出的那张脸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熟悉。
“你不想伤我。”那人竟还朝晏破军笑了笑,“这么凛锐的剑意,剑居然都没出鞘。”
“……”晏破军哽住,随即翻身抽离。
疯道士好奇地打量着他,目光还是清澈温柔的,却多了几分疏离与陌生。晏破军头脑一片空白,他昏昏沉沉地被孟惊鸿抓着手腕带到刘梦阳身边,连和那人对视都不敢。
那是师父。
师父还活着。
他生怕一抬头就发现这是个梦。
刘梦阳看着那个摘下了斗笠的人,震惊得说不出话,在那人把被吹飞了的斗笠捡回来认真拍灰的时候才不由自主地开口叫了一声风济,得到的是对方疑惑的一瞥。
“她叫的不是疯子,拍你的灰去。”莫书不满地踢了踢他的小腿。
疯道士嗯了一声,拍干净斗笠后将它背到背上。他背后是一把被白布包起来的长剑,晏破军仅从那裸露出来的剑柄便认出那正是他师父的玄霜。一旁的刘梦阳显然也认出来了,她微微抽了一口气,再次开口:
“风济……我就是在叫你。我是你师姐,刘梦阳,你还记得吗?”
疯道士看了看她,想了想,尔后行礼道:“恕贫道无甚印象。自称是我师兄师姐甚至师父之人太多了,我无法判断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若姑娘真的曾经是我师姐,还请向我们共同的师父转达一声徒儿无法尽孝,望师父谅解。”
“那你可否与我回纯阳看看?……师父、师兄、师妹他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刘梦阳想到她这师弟自失踪到现在估计没少上过当受过骗,不然也不会警惕到现在这般无所谓的态度,不由得心下发疼。她想了想道:“师父是纯阳教的清虚真人,不论你信不信,不论你是不是,你都可来纯阳看一看。”
疯道士一言不发。
他沉默着,直到连晏破军都觉得他沉默了太久了,莫书才突然咂了下舌头,上去一巴掌把疯道士拍在地上,拎着他的脑袋去扒他眼睛。
晏破军当即整把剑出鞘,凤左剑的剑身在阳光下反射出眩目的光辉。岂料孟惊鸿拼着被误伤的可能把他拦腰抱住:“别冲动!他没有要害风师叔的意思!”
晏破军这才顿住,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疯道士浑身在不正常地微微颤抖着。
“喝口水。”莫书掏出水囊就往疯道士嘴里灌。疯道士用依旧有些抖的手捏下了水囊,靠着莫书半坐起来,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水。
然后他看到了晏破军出鞘的剑。
“那边那孩子,操之过急,现在你还不能完全驾驭它。”疯道士边喝水边超晏破军摆了摆手,“收回去收回去,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晏破军老老实实地归剑入鞘。他总觉得师父看上去和方才有些不一样……
莫书则完全不理他们这边,一只手搁在疯道士眼前晃了晃:“疯子,还记得我是谁不?”
“莫书。”
“你是谁?”
“记不清了。”
“这是哪儿?”
“不知道。”
“我们来干什么?”
“不知道。”
“好,又他娘的除了我啥也记不得了。”莫书挫败地往后一坐,把刚拿回来的水囊摔到地上,“你烦不烦啊非要提你们门派的那些破事儿!他听见个以前熟人的名字就得犯病!这下好玩了,他屁都不记得我还来这破地方干什么,溜了溜了!”言罢提起风济就想走,却闻隐约有破空之声响起,他警觉地拎着疯道士跃上了天策府外墙。
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一柄长枪直直地飞过来插在他们方才站过的地上。
“莫书。”来人正是风衡恩。他身后探头探脑的龙殷明显昭示了他是怎么知道这边情况的。
莫书吹了长长一声口哨:“还蛮齐全的。”言罢缩到疯道士身后叫嚷:“六打二!不害臊!”
风衡恩一双鹰眸在转向疯道士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风济?!”
“这是我徒弟!”莫书不满地嚷嚷着。
“我不是你徒弟。”疯道士淡淡道,在莫书愤怒地看过来时波澜不惊地补了一句:“但我跟着你。”
“那你把他们都杀了。”莫书像一只被人捋顺了毛的猫一样眯起了眼睛,“就从那个跟你一样会玩剑的小子开始。”
“他不行杀孽,你莫要让他做这等事!”风衡恩沉声道,字字铿锵。
疯道士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莫书:“贫道不杀生。”
莫书翻了个白眼。风衡恩拔枪:“你究竟是何人?”
莫书嘿嘿地笑:“小生不过是客居恶人谷的一个小恶人罢了。”言罢突然笑眯眯地一把将疯道士掐着脖子提了起来:“你到底杀不杀嘛,你不杀我可就代你杀了。”
疯道士抓着他手腕一扭,轻松把自己的脖子解了出来,尔后揉着脖子道:“贫道不杀生。”
“那便由我来杀?”莫书歪头。
“莫要无故伤人。”疯道士皱眉。
莫书可不管那个。他直接一跃而起朝着晏破军的脖子抓去。晏破军原地屹立不动,背后长剑却是铮的一声出鞘。孟惊鸿原就持剑护在一旁,在莫书逼近时眼皮忽地一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破军!避开!!”
天知道那莫书练的是何等邪功。风衡恩亲自出马,破坚阵打在他身上,居然被弹了回去,刘梦阳凌厉的两仪剑气未能及其身便化为乌有,更不必说直接被那功力气劲冲击得无法动弹的孟惊鸿和晏破军。就在莫书还差几寸便能扼住晏破军的咽喉时,疯道士突然出现在他身边,衣袂翻飞,出招如行云流水——
孟惊鸿几乎是惊悚地看着疯道士顺着莫书的后背一捋,莫书整个人就塌了下去,那功法对他们造成的影响不攻自破,疯道士拎起莫书的后脖子,对众人道了一声承让。
“风济。”风衡恩沉声道。
疯道士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言语中带着些他们都曾熟悉的语气:“你们并不比他值得我信。”
“师父。”晏破军低声叫道,声音低到听不出是期待还是绝望。
“我不记得你。”这次疯道士回答得很快也很干脆,“贫道下次忘了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所以,愧对曾与贫道相识之人,我等最好是,江湖不见。”
“那师叔为何要跟随恶人谷丧尽天良之徒?”孟惊鸿咬牙。这话不该他问,但刘梦阳和晏破军都没有要问的意思,便只能由他。
“莫书并非极恶之人。”疯道士道,莫书在他手里呸了一声,“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想利用我杀人时,是莫书救了我下来。”
“我是瞅见这小子根骨不凡,还要杀我往谷里送的药人,不如收下来当徒弟。”莫书翻了个白眼,“然后我他妈就再也没弄到过药人。”
龙殷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然后迅速捂住了嘴。
“风济。”风衡恩眉头紧皱,上前一步道:“你我一别多年,不如一战解忧,若我胜,便留下与我喝一杯;若我负,便由你去。”
“……”孟惊鸿在疯道士眼中看到了晏破军与人切磋时眼中的光。
疯道士依旧拎着莫书,背后的玄霜长剑却缓缓出鞘。孟惊鸿不由得想起坊间传闻的江湖轶事:玄霜出鞘,旁侧必有绛雪长枪。
“便瞧这傲血战意,与太虚剑意孰能更胜一筹!”
“等着输吧。”隐约间莫书似乎说了这么一句,带着些忿忿不平的意味。
然后风衡恩就输了。
疯道士还拎着莫书,几乎是悠闲地伸出手去,手指在袭来的长枪上行云流水般连弹,然后长枪便变了方向,疯道士错步避开风衡恩紧接着袭来的扫堂腿,腕袖一振,食指与中指带着浑厚却内敛的剑意,轻柔但不容置疑地停在了风衡恩颈侧。
玄霜剑像是宣告结束一般回鞘。
太虚剑意第十重境界。
人剑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