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殇遗梦》紫依绯砂

6、遗梦·迷阵

　　一颗星，孤零零，两颗星，放光明，三颗四颗五颗星，照得天上亮晶晶。

　　望着天空中闪烁不清的繁星，让我想起多年前母亲常于耳边低声吟唱的童谣。母亲，已是个模糊的词念，只依稀记得她温暖的怀抱，轻柔如水的声音。

　　真正认知事物后，轻柔嗓音被低沉所代替，身边只剩下师父温暖的怀抱。十几年来是师父把我养大，让我识得作为星见所具备的一切，让我识得做人的道理，身边只有师父的陪伴，无数次的仰望星空，不再是因为它的美丽，只因我们是星见，要窥视星星的变幻而预知，借助星星的力量而改变。

　　“离儿，作为星见可观星测象祈求天下安平，可出谋划策辅助帝王成就大业为其守护疆土，还可预知未来窥视神意，可是我们没有幸福。”师父总是这么说，一切确也如是。

　　儿时与师傅居于宫中，星见之名让人敬重，对于我这继承者只能小心伺候。国主的喜爱，锦衣玉食甚比王子公主。然师傅恐其生活让我骄纵，失了星见的灵性，也厌了朝堂上帝王家的争权夺利，以磨练为名除了宫中，入了那乡野生活。

　　深知师傅不喜皇宫，我只愿陪伴师父隐于深山生活，观星测月，品茗下棋，乡野农渔之乐甚比钩心斗角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那山下行宫别馆里的女子，便是我最好的玩伴，唯一的朋友。

　　“入得深宫再无相见日，这‘月华’便赠予你。我从未见过父母，嬷嬷说这是母亲留与我唯一的东西，带它防身亦如无月在侧。”

　　“我只愿平凡地活着，和你，和嬷嬷，和师傅。我们能帮人夺取天下，为何却连自己一个小小愿望都无法实现……”

　　“小离，小离，不要忘记，要永远记得我。”

　　只因大我几日便总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殊不知第一次相见时的言谈真假参半，师父说这世间能交心的唯有一人，除此之外就是师父也不可尽言。只因心交出去，命也将一同交出，对于这第一次见到的女子，定不可能。

　　我不知她把‘月华’交予我的那刻是否也把心交予我，只知道她把命交予了我。

　　“带它防身亦如无月在侧。”脑海里回响着那轻柔的嗓音，无数次失眠的夜晚，望着手中华丽的短剑，好似看到了她的音容笑貌，那一颦一笑，清美动人，天真烂漫。初遇时的毫无防备，相识后的快乐玩伴，离别时的伤心难过，那一晚的绝望与解脱。一切对于她的回忆不知是显现在短剑上，还是深刻的烙在心中，梦醒时分心中总是隐隐作痛。

　　树枝在火堆里噼啪做声，不大的声响拉回我的思绪，放松不知何时紧抓怀里‘月华’的手，摇头轻笑。就连生命垂危之时也不愿放手，这是无月留与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东西。

　　记不得上岸后已过几日，我们一直在这迷失森林内徘徊，如名字般，我们用尽方法也难寻出路。这并非人为，而是自然界的力量，在自然面前人是渺小的，我也是人。所幸林内日里多遇温驯动物，食材勉强得以解决，夜里不亮的火光也让我们安全至今。

　　可这并非长久之计，出不得此森林，终归会迷失自我，且师父最后的遗愿还未完成。

　　“你说我们何时可离开这地方。”每夜我们都让一人看火以防熄灭，如若不然，我们不被夜行动物攻击也会被冻死。今夜轮到我看守，原以为早已熟睡的人却忽然出声，是祁绝言，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我说话。

　　“明日方可。”我好奇的望向他，只要顺着我们下午发现的河流走下去，定可离开，这是他日里的判断。虽然对他的想法有所质疑，但未成不是一种办法。且无论此法结局如何，我的直觉告知，明日定可离开，这也算是让人羡慕的星见之力。只是预知师傅的离去时，心头的痛楚压得无法喘息，挥之不去。

　　“哈，听说星见可窥视神思，有预知未来的神力，这可是你预测的未来么？”祁绝言已坐起身来，靠着树干奇怪地笑着。

　　“感觉，并非预言。”我淡淡回道。

　　“传说炎赤国的星见占卜一绝，预测国运，保得炎赤江山永世昌盛。皇室龙威择其圣主，星见只跟随真命天子，就是普通人一生也可算出一二。可否为祁某算上一算？”祁绝言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皱眉：“玄某并非那江湖游仙术士，做那卜卦问神的虚法骗人于巷口街边。”

　　“是不愿，抑或不敢？”祁绝言挑衅的话让我眉头紧皱。

　　细看起来，祁绝言面目俊逸，双眸灿若星辰，一袭素袍显得清瘦儒雅，几日相处多闻其出口成章，博学多闻，看面相并非命短之人，可隐隐透出的持才傲物藐视众生的神情，才华尽显光芒毕露，乱世中若不生于帝王家，必易招人嫉妒，惹来血光之灾。

　　“昙花一现。”我喃喃出口。

　　“是何意？”祁绝言闻之疑惑，思之瞬间后笑起来，“先生是说祁某乃才尽之人如那昙花转瞬即逝么？”

　　“并非如此，玄某只看出祁先生面中带煞，处之不顺，定有血光之灾。”望其满脸不信神色，既不信又何需咄咄逼人，定要我看之一二，“祁先生才学过人，玄某并不希望此等良才消逝。言已至此，信与不信，随意。”

　　“若如先生所言，祁某无悔。”祁绝言并未理会我径自继续，“那么可否知晓自身未来？”

　　“星见为人必不免俗，能医人而不能自医。”我不置可否的笑了，星见何来未来：“历来星见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无一人得以善终。玄某只愿望尽锦绣山河，全尸而终，不留那千古骂名已足矣。”

　　“何出此言。”祁绝言不解。

　　”天命所归。“我无奈说道。古往今来，皇室灰暗，宫廷斗争，权力变迁，是言哪位上位者可容得下决其命运之人。就是天命所归，也断不敢留下这是非者，免于日后反复。

　　“何谓天命所归，只因一句命该如此，便不搏上一搏，一争高下，何以甘心。”祁绝言倨傲言辞，于我却如稚言可笑。

　　“冥冥之中命运已决定一切，任其不甘终也无能为力。”我摇首。

　　“原来玄先生如此神人，也不过命运的玩物。”祁绝言说完转身睡去不再理我。

　　今夜的他好生奇怪，为何会说那番话，言语间浑身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最后那不明意义的言辞让我不舒服，一点不如平常。平常？相处多日，我根本不算了解他，不，我根本不曾了解。

　　本也是陌生之人，并无深交之意，只愿早早出了这森林，分道扬镳。从此他们争名夺利浮华一生，我只望完成师傅遗愿，从此归隐山林，笑忘尘世。

　　风从林间深处吹来，我往火堆添上几根树枝，随着不时发出的“劈啪”声周围被照得更亮。望着火光照耀下被拉长的身影映在月光下斑驳的树影中，随着火光舞动，一切都显得如此飘忽不定。师父，我真的能完成您的遗愿么。

　　一夜无事，太阳的光辉再次洒向这片土地，喊不出名的鸟儿吱吱喳喳欢快地鸣唱，森林一扫夜晚的恐怖，又是一片清幽景象，除了它让人迷失其中，定是隐居的好地方。

　　看着水里稍显憔悴的脸，我微微轻笑，掬起水简单清洗。晨间微凉的清水洗去疲劳，让人清爽。

　　“先生。”整理干净回到火堆边，赤殇舞递过几个野果，我轻言谢过，就地而坐吃起来。酸涩的野果，这被称为公主锦衣玉食般生活的女子竟也咽得下。

　　到处散发着碳烧的味道，张勇扒开昨夜我们燃火的地方，土里的野兔随之露出地面，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这是我们的午食，或是晚食，无论是什么都是我们目前唯一的食物。

　　祁绝言依旧靠着昨夜的树干，默默地吃着手里的野果。很多时候让我觉得他与我相似，至于何处，我却不得而知。

　　早食后我们便沿着河走，虽然四周的景物不尽相同，我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先生？”原来不知觉间我已停下脚步，赤殇舞也停下询问。

　　我揭下发带绑于一颗歪脖子树上，挥手示意我们继续前进。只是在不久后看到眼前随风飘扬的发带时，答案出现于每个人的心中，我们又绕回来了。

　　只是先前明明挂于歪脖子树干上的发带此时却置身于一颗高大笔直的树干上。细看发带的结扣处，我特别的手法并不是任何人都可模仿，可以证明期间并无人碰触过。而何以发带从歪脖子树移至笔直树干上，除非，发带并未移换，除非，歪脖子树与眼前的笔直树干为同一颗，除非……

　　一个意想不到的念头跃出脑海，我环看四周，一定是什么影响了我们，或影响了这个森林，使自然的森林发生了变化。

　　仔细周围，发现四周看似两棵形状各异的树凌乱长于其中，脚下根系却两两相连，密不可分。书中记载的自然现象，想不到竟可在这此遇到。

　　“是同生！”祁绝言顺着我的眼光望去，也发现了其中的奥秘，随即笑起来，“哈哈，竟可在此地遇到同生，也难怪我们会迷路。”

　　此事并不多见，只记载于一些玄术道术或生僻的人文游记，多为人所不信，遇到生还者更是寥寥无几。

　　“据记载，同生乃一奇观，看似两树独体却实为根系相连。看此情形，河的沿岸应该都为此树，不，可能整个森林都遍布着，加之我们每夜生火防险，为怕虫咬特地选的没草的土地，身边的河水，身上的配剑，树的棵数，金，木，水，火，土的比例，原来我们一直迷失在自己设的幻阵“迷离”里。”祁绝言说着望向我，“先生，我说的对与不对？”

　　“正是如此。”暗斥自己的大意，竟然迷失在这么显而易见的幻阵内。愧为星见的名号，也愧对师傅多年来的教导。

　　一声叹息不再多想，我向身后三人说了句“跟来”就率先冲入河中，待大家都进入后，我开始结印。这阵不难破却很麻烦，我没时间慢慢寻出那阵眼，只好靠星见的能力强行破坏。

　　“星启降临，万境具破！”河水随着咒语的吟唱开始涌动，忽然向空中飞溅，如雨落下，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当我们再次看清眼前事物时，一条小径出现脚下，无奈预知感觉的准确，今日果然得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