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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拉灯随意 ...

  •   半夜里,月上中天,方似玉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她床边,单手托腮闭目养神的秦迟迟。她见原本凌乱的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梳妆台上还放着没来得及倒掉水的水盆,心中一暖,低声唤道:“迟迟?”
      秦迟迟一下子惊醒:“师姐?感觉怎么样?”
      方似玉扶着额头,带着鼻音朝他笑了笑:“头还有点疼。”
      秦迟迟拉住她的手,认认真真看着她问道:“师姐,今天为什么要喝醉?只要师兄当上门主,我们就能跟着他一同活下来,不是吗?”
      方似玉垂眸不语。
      在明月门的时时刻刻都必须绷紧神经,否则性命随时有可能不保,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敢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来。如今夏乔得到秘籍,只要能将明月门功法练至大成,她也一定能……
      “我了解师兄的性格。”她望着空无一物,陈旧的天花板,“他把几十斤烟花运回明月门,我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明月门是全世界烂到不能再烂的地方,可是也是我从小生长到大的地方啊,迟迟你肯定是不明白的,你只来了半年……”
      没了明月门,她该去哪呢?
      她就像长大即将离巢的鸟儿,被告知拥有了自由的未来。但就是这空泛的美好未来,让她拔剑四顾心茫然。
      她想起曾经在此生活的一点一滴,血腥的也好、黑暗的也好,可还有很多很多珍贵的喜怒哀乐混杂在一起,就连血腥和黑暗都变成她所怀念的东西。眼角一湿,一滴温热的眼泪已经滑下去,落在枕头里。
      紧接着又是一滴。
      秦迟迟轻轻将她抱在怀里。
      “我只是想最后任性一下,没想到陪着我的人会是你。想不到这半年来,小师弟也变成可靠的男人了嘛。”她将头枕在秦迟迟胸口,双手抱住他的脖子,脸上带着笑容,眼泪却一滴一滴流下来。那个手持长剑,杀人如麻的邪.教女魔头,也只不过是个想对人尽情撒娇的十五岁少女罢了。
      “我不想离开你啊,还有师兄,可是,可是没有明月门的话,我们是没法永远在一起的吧……我们会过上一直期望的平凡生活,可是一想到我会和你们分开,就难过得要命……迟迟,就算师兄不和我们一起也好,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你会陪我一起去京城吗?我想看那里的桃花林……”
      她一边落泪一边说,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许久之后,方似玉重新睡去,眼角还挂着一颗泪珠。
      秦迟迟正是料到她要来这么一出,才没把洗脸水倒掉。此刻又帮她重新擦了擦脸,最后一次坐在她床边,替她理了理碎头发。
      “师姐,”知道她睡着了听不见,“我与师姐的缘分满打满算只有半年,半年之后便要各奔东西。这半年里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幸运。”

      距离夏乔闭关练功已有四五天。
      这四五天里,明月门十分平静,平静到有些异常。但只要生活在其中,就能从空气中嗅出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莫过于此。
      正如地震来临前牝鸡司晨,母猪上树的不安一样,明月门弟子也都人心惶惶,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变故心惊胆战。
      夏乔打开房门的时候正值西北天际擦黑,房间里一盏一盏亮起灯烛。
      方似玉正坐在他房间门口的树上,单手扶着树干眺望远方,听见他推门的声音,跳下树来惊喜道:“师兄!你练成了吗?”
      夏乔点点头,将一份自己凭记忆默写的卷轴交给她:“这个给你。”
      一度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就握在手中,方似玉却并无多少欣喜,捏着卷轴在原地扭捏一会,只听夏乔问:“迟迟在哪里?”
      这些日子,方似玉对他的偏心已经习惯了,白了他一眼道:“他去找韩公子了,不知道在商量些什么。我带你去找他吧。”
      经过那日与秦迟迟大醉之后,方似玉的心结解开,把前嫌全都抛诸脑后,和夏乔一路说起这些天所见所闻,像回到两人关系最好的那段日子。
      “师兄你知道吗,最近那些同门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既不来刺杀你,也不来靠近我,难道都转性了不成?”
      当然不可能是他们转性。夏乔知道这是因为秦迟迟在这间屋子附近设下了禁制,笑而不语。
      “哎,师兄,”方似玉突然停下脚步,拦在他面前拉住他衣袖,“你神功已成,其他人要怎么处置啊?要将他们全都……吗?”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我自有打算。”
      方似玉哦了一声,见他神情坚定,遂不再问。
      两人一路来到韩子澄谢寒居处,适逢他们正在床上嬉闹,隔着窗户,只看见两个人影影影幢幢,夏乔顿住脚步,面色古怪:“他们在干嘛?”
      方似玉咳嗽两声:“师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她在背后推着夏乔正要走,谢寒在屋内听见两人动静,和韩子澄一同出现在门口,不知他对韩子澄说了什么,韩子澄向两人道:“我们在床上讨论未来的小侄子能不能成为国之栋梁而已。”
      谢寒道:“肯定是侄女。”
      韩子澄瞪大眼睛:“是侄子!”
      “是侄女。”
      “你跟我进屋去从头开始!”
      夏乔和方似玉:“……”
      所以他们……出来干什么的?
      关门之前,韩子澄才想起正事,丢出一句:“我让小秦公子帮我送专治高原反应的一炉香给龙少侠了,你也知道龙少侠这个人小心眼得很,我又不是不还他钱,他竟然给我甩脸色到现在……”
      韩子澄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给方似玉留下了“韩公子和龙浼关系很好”的错觉。
      而这一错觉,又成为了日后龙浼受苦受难的源泉,以致于龙浼每次回顾自己人生,都咬牙切齿于二十四岁那年初夏,竟然接下了天子的任务前往西北,认识了韩子澄,从此自己的人生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早知会和这个自己命里的克星相遇,他就是推脱自己伤风感冒吃坏肚子做梦腿抽筋蛋壳割伤了手指都要推掉这次任务!
      ——这是后话。

      秦迟迟走进屋子,龙浼斜靠在榻上,掀了掀眼皮,见不是韩子澄那个煞星,脸色稍有缓和:“你来干什么?”
      “替韩公子送来这炉……”
      香字还没说出口,龙浼就从榻上跳起来:“给我滚!把他送来的东西全都丢出去,丢出去!”
      他动作利落,表情生动,本该愤怒得十分到位,可惜怒火攻心之下,高原反应再次发作,中气十足地说完“给我滚”之后立刻气衰力竭,险些当场晕倒在床上。
      秦迟迟轻笑一声,将手中香炉放在桌上,“这是雍城特产,专门卖给从南方来的游人。从南方来的人十个里面有六七个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实在再正常不过,龙统领何必如此介怀。”
      龙浼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却情绪到位地“哼”了一声。
      “你对你师兄……”
      秦迟迟撕开香料的手没有一丝停顿:“我对师兄,自然是喜欢的。”
      龙浼斜眼看看他神情,朝窗台撇过脸去:“情爱真是人间最无聊的事情。”
      “谁又晓得,为什么人总要多情呢?”秦迟迟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为了情之一字,他创造了不知道多少天衣无缝的巧合,拨弄了多少毫无所觉的人心。
      来了人间,才知道一成不变的神霞山才是天下最无聊的地方。
      龙浼的房间床榻正靠着窗边,两扇纸窗中间有约一掌宽的距离。若是从窗外看,恰好可以从前面那扇窗纸上看到龙浼半靠在床头,从后面那扇窗纸上看见龙浼屈起的一条腿。
      秦迟迟把与榻同高的小几搬到紧靠床榻处,正对着龙浼腰胯之间,低头燃香。他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抬,突然轻笑了一声道:“龙统领,你说,从窗外看起来,我们现在这个姿势像是在做什么?”
      他这一笑和韩子澄那理直气壮的表情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恰好龙浼耳中传来不远处两对靠近的脚步声,顿时脊背发凉,语无伦次道:“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要乱来啊!”
      他立刻想翻身下榻,没想到秦迟迟的法术比他更快,将他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又继续低下头拨弄香料。
      ——这笑容,接下来成为了龙统领噩梦的常客,直到他在阳邑再次被韩子澄蹂.躏到心力交瘁,才被韩子澄理所当然的表情替代。
      香料在香炉中被点燃,一息幽雅的香气袅袅升起。
      龙浼却已无心欣赏,因为下一秒,窗外咫尺之处响起夏乔惊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哐当。
      ——那是夏乔拔剑的声音。
      那可怜的窗户随即承受了夏乔的全力数十剑,在短短几秒之内碎裂成……不对,无法用碎裂来形容,因为已经完全化为齑粉。
      龙浼很想捂住脸,但他做不到,于是只能用尽全力做出眼歪口斜的表情,每一颗牙齿都演技精湛地打着战,期望夏乔将他看做一个完全丧失某项能力的、被无辜牵连的人。
      所幸夏乔从窗户跳进来后,只扫了他一眼就扛起秦迟迟,一脚踢破房门走了出去。
      秦迟迟上半身挂在夏乔背后,抬起头对他抓抓手,还眨了眨单边的眼睛,露出告别的微笑。
      龙浼:“……”
      不要学小孩子的告别手势啊!明明你就是要去做不能对小孩子描述的那种事!还有,为什么不替他解除定身术啊混蛋!
      方似玉关心地对他挥挥手:“龙浼,你感觉怎么样?我马上帮你去叫韩公子过来!”
      ……
      “韩子澄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明月门尚存的倒数第二夜,山林间久久回荡着某位皇家暗卫统领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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