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公子徇 ...
-
而他所苦恼的那个人,也确实是往西齐方向去了。黎钦桓听到探子回禀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惊讶的。就算那人真的和公子徇有着一样的样貌,他也不觉得那人是公子徇的。可是,他真的来西齐了。
黎钦桓有的时候会想,那个人是不是来夺位的。但随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公子徇若是想当西齐的君主,在二十年前父皇离世的时候,就答应了传位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和公子徇都在父皇的身边。
当父皇说想让公子徇当君王的时候,公子徇只是将年仅七岁的他抱到父皇的面前,开口说道:“皇弟是没有兴趣,这孩子挺好的。”公子徇是真的对于皇位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在之后安排好一切就完全没有踪迹了。
黎钦桓跟公子徇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也不算太短。在父皇离世之后的半年,公子徇几乎都在他的身边。他将所有的安排告知年仅尚小的人,告诉他以后会有人帮助他的,告诉他不用担心。
他那个时候问了一句:“皇叔,你以后不在吗?”他说了那么多,却完全没有说到跟他自己有关的事情。他记得公子徇沉默了许久,然后带着笑容说道:“没有值得我留下的。小圆儿长大后就会明白的。”他的小名叫圆圆,而只有公子徇叫他小圆儿。
后来,他隐约明白,公子徇或许是因为没有什么牵挂的事情才离开的吧。可是,那个时候他还太小了,什么都还不懂。不懂得,公子徇说的离开会离开那么久。
如今回来的,又是谁呢?
寒徇最先去的地方是他以前的住处——徇王府。可惜就算黎寒谦成为君王之后他被封为王爷,其他的人也已经习惯了称他为公子徇。就算寒徇自己,也早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称呼。不过他所住的地方,却实打实王府的规格。
牌匾是黎寒谦亲自写的,如今还没有变。寒徇琢磨着,里面会不会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仔细思考下,却觉得完全是想多了。就算东西没有换,人却绝对不会和二十年前一样。
这么一想,寒徇便不打算进去了。就算还有认识的人,如今他这个样子,又要怎样去面对那些人呢?还有如今的西齐君王,也只能悄悄去看看了。对于有的人来说,二十年不变的样貌,或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对于寒徇来说,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不好。
毕竟,他没有什么需要纠葛的人了。就算还是原来的样貌,不让人看得就可以了。就算看到,其他人也顶多只是认为相似而已。走在离开王府的路上,寒徇依旧还是去住的客栈。那里的老板是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看起来倒是觉得陌生。
夜晚的时候,寒徇去了皇宫。那个穿着明黄皇服的人,就是曾经那个七岁的孩子,也是比武大会上的那个人。难怪他会觉得他的剑法有些熟悉,想来是皇兄曾经教过。
如今的西齐,似乎并不需要他了。他似乎也并不需要西齐了。曾经他还为这个孩子担心过的,毕竟是皇兄的血脉,毕竟当时还那么小。所以他虽然安排好了一切,却还是有些关注了。不过随着这个孩子长大,在西齐也没出什么事,他也就没有去关注了。
寒徇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最关心自己的只有皇兄一个人。父皇对于他来说很遥远,至于母妃却是很小的时候就离世了。他可以说是在冷宫里长大的,或许也不能说是冷宫,只是没有多少人来而已。
他从小的时候记忆力就很好,后来有人说他是天才。不过那是十五岁之后的事情。十五岁那一年,他离开皇宫在外建府。认识的人愈渐多了,也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公子徇这个人。
只是,他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去关心一个人。皇兄也说过,是没有人去教他。皇兄关心他吗?他当初其实一直都不知道的,到了后来去了南越,却突然明白了。若是世间还有关心他的人,或许也就只有皇兄了。
他不去断定皇兄是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但对于他来说,皇兄确实是一个好的兄长。他没有体会过其他人所说的亲情,除了皇兄带给他的兄弟之情。他那个时候疑惑过,世间的兄弟是不是都这样呢?
后来去了南越,却发觉皇家的兄弟很少这样的。他们争斗的很厉害,比起兄弟到更像仇人。有很多人说,他知道很多的事情。皇兄却说:若是以后没有人在旁边照顾,小徇要怎么办呢?
皇兄的年龄比他大好多岁,似乎很多时候都是皇兄在照顾自己。而他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明白,原来自己是一直受着皇兄的照顾的。皇兄离开之后,他坐在皇宫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地问了句:以后要怎么办呢?
他虽然对于很多的感情不懂,但其实还是可以把自己照顾好的。他曾跟皇兄说过赵知瑾,说过南昭。皇兄倒是没有跟其他人那般惋惜,只是带着温柔说道:“感情上伤过也是好的。以后就不会那么难受的。”黎寒谦最怕的,是他这个弟弟无法承受感情的伤害。
若是有一段感情他能够承受,而且还能这样平静的说出来。他才算是能放心啊。寒徇是一个对于感情太陌生的人。其他人或许不知道,黎寒谦却是清楚的。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弟弟的时候,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平平淡淡的,和看一棵树一块石头没有什么不一样。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他的这个弟弟注定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这样的性子,若是没有其他任何人去干涉,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十岁的寒徇,经常自己一个人看书,却很少开口说话。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让他这个弟弟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了细微的变化。后来,他能在寒徇的眼中看到一丝暖意。很淡,却终归还是有的。
后来,寒徇学会笑。很温柔,却又没有什么温度的笑。西齐的很多百姓都说,公子徇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可是黎寒谦却知道不是这样的。若是没有那么一个人去关心他,去温暖他的心,随着时间的迁移,他的心会渐渐冷下去的。就算他笑着,心也是冷的。
寒徇喜欢剑,这可以说是唯一的兴趣了。黎寒谦发觉这个信息,是在第二次见到寒徇。小小的少年旁边站着侍卫,而寒徇却一直在练剑。后来,寒徇的剑术越来越好。就算是黎寒谦请来的先生,也越来越少能成为他的对手。
看着寒徇练剑的时候,黎寒谦想,这样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比起虚无,他的眼中还是有剑的。后来,寒徇会笑着喊他皇兄。在他登基之后,周围的很多人都变了,寒徇却仍旧还是那个寒徇。
不过,后来寒徇却是自己要去的南越。据他所说,是想自己出去走走。黎寒谦也没有阻止,不过在离开西齐之前,送了一柄剑给他。寒徇不喜欢有人跟着,那么他就给予他护身的利器。反正,那样的剑也只配得上这个人。
黎寒谦需要的不多,他只希望这个弟弟能好好的。可惜他无法看到他一直好好的。
时隔二十年,寒徇躺在皇宫的屋顶,看着天上近乎和当年一样的月亮,眸子里染上了淡淡的悲伤。小徇该怎么办呢?
皇兄离开的时候那么说的。皇兄或许当初就知道的吧,知道他的心会再次冷下来。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黎寒谦,会愿意花那么多的时间教会他什么是情感,什么是关心。就算他的样貌还是二十年前那般,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看着天上的月亮,寒徇闭上眼睛。接近子时的时候,寒徇握着剑跃下屋顶。然后去了自己以前住的宫殿。并不是原来如冷宫一般的那里,而是后来皇兄为他准备的。在他入宫的时候可以住的。
他记得,那里的东西都是按着他的习惯准备的。他觉得,自己该去见见皇兄的。而去见皇兄的时候,是不能这样穿的。不然皇兄就是离开了,也不会放心的。
打开柜子,寒徇发觉那里还是放着衣服,看起来似乎是新的一般。不知是一直没有人动看着新,还是小圆儿一直有准备。不管是哪种原因,都没有关系。
寒徇拿了一件衣袖上绣着睡莲图样的白袍穿上,完全和以前一样。这里的所有衣服都是白衣,他以前习惯的衣服。看着手上的剑,寒徇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了。他许久不穿白衣了。
寒徇来到祠堂的时候,发觉里面是有人的。从身形来看,就是黎钦桓。他不知道黎钦桓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不去睡觉。却也觉得打个照面没什么关系。反正在北俞的时候已经见过了。
黎钦桓看到与二十年前无异的人是惊讶的。就算前些日子已经见到这个人了,但没有见到他穿白衣,还是有些不相信的。可是这个时候,他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这里,却不能不相信了。
这个人,真的是公子徇啊。他曾经喊过皇叔,他父皇曾经担心的人。可是,他的眼神那么冷,情感那么淡。他记得父皇曾经似乎跟他说过,小徇若是没有人去关心他,他会变得不像人的。那个时候他是不懂的,如今似乎有些懂了。
这个人跟二十年前那么像,又那么不像。他的样貌完全没有变,可是他的眼神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二十年前,他叫他小圆儿的时候,眼中是带着暖意的。可如今他看着他,和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是没有区别的。这或许就是父皇曾经担心的吧。
寒徇轻声说了句:“我来看看皇兄。”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面前的画像上。祠堂里不仅有历代君王的牌位,还有画像。看着画像,寒徇的唇边带了浅浅的笑。跟他记忆中的皇兄,很不像呢。他似乎没有见过皇兄这么严峻的一面。他所见到的皇兄,都是很温柔,很有耐心的。
“你会留下吗?”黎钦桓其实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问。二十年前在父皇面前的公子徇,让他觉得陌生了。可是他唇边的笑,似乎又和当初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才会问那么一句。若是父皇,应该是能让这个人留下来的吧。可是如今应该没有人能将他留下。
寒徇并没有说话,却是摇头回答了。他不会留下的,这里没有值得他留下的人,也没有值得他留下的事。
“我以后会做的很好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需要他安排那么多事情的七岁小孩了。不需要他担心,也似乎不值得他担心了。
寒徇将目光移到他身上,点头:“皇兄会很开心的。”来到这里他说了两句话,而两句里都说道了父皇。似乎对他来说,已经离开的父皇会不会开心,比他这个活着的人更重要。
黎钦桓到不会觉得嫉妒。对于公子徇,他并不曾抱有期待,所以也就不至于太过失望。“父皇希望你好好的。”他的父皇关心他,除了他是他的儿子,还是这个国家的继承人。而父皇对于这个人的关心,纯粹是因为公子徇是他的弟弟。父皇不曾想过通过他得到什么,只是单纯地关心而已。
黎钦桓想,自己的父皇其实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至少,他无法做到纯粹地去关心一个人。每个人付出感情的时候,不管是怎样的感情,都是希望得到回应的。可是父皇却完全不是那样。父皇把公子徇当成弟弟关心的时候,并不曾想过要公子徇把他当成兄长来回应一样的关心的。虽然后来公子徇确实关心父皇,但那并不是父皇所计划的。
寒徇看着自己手上的剑,应道:“我很好。”就算他对于感情越来越陌生,他也会活得很好的。皇兄在离开的时候还是担心他,他怎么会不好好的呢。就算他只有雪衣剑,也依旧会很好的。
在黎钦桓退出祠堂之后,寒徇拔出雪衣剑,不用内力地走了一遍新琢磨出来的剑法。走完一遍之后,寒徇将剑收起来。“真的不用担心我的。”寒徇看着画像上的人,声音比平时柔和一些,墨色的眸子里也多了一丝暖意。
慢慢将目光移开,寒徇转身往外面走去,不过在出门之前轻声说了一句:“我以后会多来看看你的。”他在世间已没有牵挂的人,但他还活着。若是皇兄还活着,估计会担心的吧。所以,至少每年来看他一次。
黎钦桓还在祠堂外面,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又似乎没有听到。不过他并没有跟寒徇说什么,寒徇也没有说话,只是施展轻功跃上了屋顶。看着消失的身影,黎钦桓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公子徇。依旧还是那袭白衣,可是已经不是那个眼中带着暖意的公子徇了。
寒徇后来去了哪里呢?黎钦桓并不知道,也没有派人去查。不过在后来,公子徇确实是会来到祠堂。有时他知道,有时不知道。他和他,像是没有关联的陌生人。但实际上,他可以说是公子徇如今最具有血缘关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