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言不由衷

9、9

　　“怎么睡这儿，要着凉的。”林芹的声音打破一片旖旎的遐想，我蓦然清醒，自己是在梦里。
　　睁开惺忪的眼睛，一阵寒意立刻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也不言语，陪在我身边安静地看着高处的蓝天白云。阳光洒在我们的身上，逐渐感到温暖悄悄汇流到手心，松开是湿湿的。
　　回想那日她的帮忙我才得以顺利过关，在我的衣柜里寻了半天找到一件竖领束腰白色中袖衬衫，很能衬托线条而且比较正式，花式也比较简单，仅在右侧下方靠衣摆的位置有一朵大大金边钩挑的花，开得绚烂异常。一条棕色浅花边的裙子，到膝盖下一点点。鞋子也是一寸高的蓝色休闲皮鞋，整个装扮看起来很端庄又不失大方，也不会很随便但很舒适。我及腰的头发也在她的摆弄之下从肩部以下烫成蜷曲的小卷，看起来又多了一份时尚的味道。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得一塌糊涂，我自己忙乎半年都未必能整成这样。连老妈看了都忍不住边点头边说两句：“不错，看起来还真有点人模人样的。”
　　“什么？妈，有你这样说自己闺女的吗？”我哀号。
　　林芹却笑翻在我的床上，为了保住它的清白不让某人的口水糟蹋了，我恩住她威胁道：“再笑，看大爷我怎么整你。”
　　“那谁教你怎么挑礼物啊？”
　　转念一想，她说的有道理，松开请教。
　　“其实很简单，根据不同的年龄和性别掌握他们的心理就好了，一般孩子送玩乐的或是零食也可以，老人就要注重保健的，男人要有品位上档次的，女人要办靓的。”
　　“另外再告诉你，第一印象最重要，所以你要努力打造出自己最好的样子和状态。嘴巴要勤快，知书达理；手脚要勤快，勤劳孝顺；凡事要忍，多注意规矩和礼节。”
　　在林高人的精心指点下，我基本算是顺利过关，给大家创造了一个好的开始。
　　次日，就是许平川回访的日子，我心里更紧张了，甚至比他还要紧张。
　　饭桌上，大家都沉默不言，气氛十分尴尬，我也绞尽脑汁思量着如何化解这样的宁静。饭后，爸爸把许平川叫到书房里说了好久的话。
　　我更加着急了，有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心里涌现，我大概明白父母表现冷淡之后他会对他说的话。空洞的情绪片刻蔓延，我从来不知道父母会对他产生这样强烈的反对，在我眼里几乎无可挑剔到了他们那里几乎一无是处。同样的环境之下，为何眼光相差如此之多。
　　许平川面色凝重，很快告辞，我送到外面跟他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到了站台，并肩站着：“我爸，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轻描淡写。
　　个把小时的独处，差点让我把地板踏穿了，居然没说什么，当我是三岁幼童吗？
　　“你，不管他说了什么，请你只要记住我支持你相信你，好不好？”我真的害怕他会有动摇，害怕父亲的说辞感动了他，恐惧油然而生。
　　“恩，知道。”他安静地上车，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远，消失再不见。我突然觉得分别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好象要把他时时刻刻绑在身边，心里才会有安宁。
　　回到家，已经是怒不可遏：“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不同意。”威慑的口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我不明白，还有要结婚的是我，我总有选择的权力。”我叫嚣着他的威严。
　　“我们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他是什么状况，家里什么都没有，是唯一的儿子，妈妈身体不大好，爸爸去得早。他配不上你。”
　　父亲最后的一句话让我暴跳如雷：“现在这个社会还有什么配不配的问题，是我要结婚，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妈妈也跳了出来，却想与我仍旧是敌对战线：“亦群，听话，他的条件确实不大好，以后会受苦的。”
　　“跟他即使受苦我也甘之如饴。”我坚定地说。
　　“孩子，怎么不听话呢？爸妈就你一个女儿，会见着你不好吗？”妈妈开始使用苦肉计，眼眶浮现一层雾气，我又不是你的百炼钢，对我没有用，看着父亲，他也别开脸去。
　　“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希望能跟他一起。我们在一起都已经快三年了，感情已经累积地很深了，我也不可能再去找到一个比他更适合我的人了。”
　　“可是……”
　　“妈，不要可是，我自己的心意我清楚，我也相信他可以给我幸福，我们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我相信他，较之相信我自己更甚。
　　“幸福？你做梦，他的样子，他的个性，今天是来请求我们答应你们的婚事都是闭口不言的，你还指望他有多大出息？你以为幸福就是两个人抱在一起，是要过日子的，要用钱来生活的，没有钱，你哪来的幸福。”爸爸气急，站起身子跟我大吼。
　　我惊住，我知道钱的重要，我也没有说它不重要，可是我只是希望和我喜欢信任的人一起过我剩下的半辈子：“我可以要求低一点，只要吃穿不愁就好。”
　　“你也太天真了，什么叫吃穿不愁，你以为凭你们的工资养活这么一大家子，就那么容易？吃的，穿的，用的，看见别人换手机你不在乎？看见特别喜欢的衣服但是太贵了，你不在乎？还有孩子，以后你们有了孩子，负担必定会加重，你能够给他最安定的生活和环境吗？”父亲的话让我无语，确实，我在一个比较安定的环境里长大。没有承受过什么经历，也没有遭遇到什么磨难，顺顺利利，像是大棚里的果蔬受尽疼爱。
　　可是这一切并不能阻隔我的决心，不会我可以学，不习惯我可以慢慢适应，我的要求真的很简单：就是有一个相知的人陪伴在身边，粗茶淡饭安步当车都无所谓，权当减肥好了。
　　“我……”
　　“你也不要再说了，我可以告诉你，对象是他我绝对不会同意。”爸爸下达最终判决 ，尽管我多加辩解，依旧无效，顽固地把他打入囚牢。
　　“亦群，等你当了母亲之后，你就会明白了。生活就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未来。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心思，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过得更好，越来越好。”妈妈的劝导在我的心里激不起一点波澜。
　　我不做声，还能说什么，他们反正是认定死理，绝对不会接受他。可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的，抗争到底，我会证明自己的眼光和选择，他可以给我幸福，也只有他才能给我幸福。

　　想来也觉感慨，自己当时的勇气和决心是很坚定的。
　　“你刚才是不是梦到什么了？”林芹突然出声。
　　“恩。”
　　“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吗？”
　　“不是，只是刚好梦到当时的情景。”我知道这样的狡辩是连自己都不能说服的。
　　“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表现会让很多人受伤的？我是应该说你念旧，还是说你多情？一开始，你就是这样，认定的事情认定的人就一定坚持到底不说放弃。可是最后，是你先放手的，既然放了，就放得彻底一些。你有没有想过许平川，他现在已经结婚了，你不可以再拘泥于以前的情分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他的老婆还有他的孩子。他已经很彻底地走出了你的生活，可是你呢，你有没有走出来？还有刘航，他才是你的老公，是你生病陪在你身边体贴你安慰你照顾你的人，你有没有考虑到，你现在想的一切完全是对他的背叛，是心灵上的出轨，那是最可怕的。”她刚说完，就轻轻地推了我一下。
　　我的思绪被她搅得一团混乱，说的当然容易，可是做起来呢？有的时候完全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就好象刚才的梦境，我没有想要做那样的梦，可就是做了，一连串地就勾起了往昔的事情。心里多么沉重的担子，是我自己找的吗？我不知道是应该说我的个性脾气让我没有办法放手，还是应该说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想过要放开。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些就是一些回忆，是不碍事的。虽然不大敢去想，也知道不应该去想，可是想起的时候又深陷其中也不拒绝，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这些全部都遗忘掉。
　　她又碰了我一下，我才抬头看她的表情，很惊恐，还有那瞳孔里模糊的影子。
　　瞬间空白，反射性地转头，如同电视里百演不厌的桥段，刘航站在我们办公室的门口，一动不动，就这样盯着我们。那个眼神里有许多的情感在交融和矛盾冲击，我不敢去想，居然就低下头不看他的眼神。我不知道他来多久了，也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可是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猜得出来，不应该知道的他全部知道了。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来处理我们之间的事情，却隐隐有些害怕，做贼心虚的害怕。
　　“那个，刘航，我，你，哎，你都听到了？”林芹居然也纠结。
　　刘航没有反应，我偷偷看他，他依旧直直地看着我，愧疚在心里被挖掘得越来越多，几乎要全部占据了我的心脏。
　　“你们，自己说吧。”然后林芹就很不义气地撤了，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反常的他。
　　他慢慢走近，我才注意到他的手里有一个保温杯，他是给我送什么东西来的？脑子里像是怦然一击，很重很痛。
　　“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他的语气里还是难掩一些激动，我看到他的双肩在颤抖。
　　“你，我……”
　　“是不是？”他的眼神让我忍不住退后一步，里面的气愤让我很害怕。
　　“那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是因为他？”他又前进一步，直逼我。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虽然我的答案都是他不想听到的，可是我有理由，我有借口。
　　“说不出口吗？那就是了。”然后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好象整个世界都变了一样。我们之间已经很不愉快了，不难想象他听到这样的话语会有什么样的举动，他一定不会原谅我。脚步立刻跟了上去，管不了其它的一切，喊着他的名字：“刘航。”
　　“刘航……刘航……刘航……”他依旧头也不回，脚步也没有停下来。我几乎是用跑的，可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眼见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呼啸而去。
　　“刘航。”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可他不会听见了，即使听见也不会回头。我伤心地往回走，正好碰上许平川。
　　“你怎么了？”他的眉毛微微皱起，口气很轻。
　　“我……我……”我要怎么说，眼泪流得更凶了，势如破竹。
　　“他对你……不好？”他试探地问。
　　我摇摇头，不是他对我不好，是我对他不好。
　　继续走，碰上一脸歉疚的林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在那里。如果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说那样的话。都怪我，是我自己心情不好，还拿你出气，现在又害得你跟刘航……”她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果然是难姐难妹，伤心都约好时间。
　　可是眼前的她越来越模糊，头越来越沉，好象有点撑不住了，滑了下去。
　　“你怎么了？亦群，醒醒，不要吓我。”她的声音好大，我想跟她说不要吵，可是没有力气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