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言不由衷

10、10

　　我和许平川又走到了我们的老地方，护城河边上第8个路灯下。我对于有些认定的事情会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坚持，在这里我们牵手、拥抱、接吻，从第一次在这里开始。
　　我只剩下疲惫，三个星期以来，像魔音穿脑般，父母在我的耳朵边说了上千次的不同意，我也麻木地说了相同遍数的“我不会放弃”。心情沉重，异常地失落，大概是我的心情周期到了低潮的时候吧，想哭却无泪，我没有想到要维护一段感情需要如此费尽心机。或许我应该感到庆幸，至少我的父母并不似电视剧里的家长想尽一切阴谋阳谋只为拆散一对眷侣。
　　可是每次回家的心情总是很烦躁，老爸看我越来越不顺眼，干脆直接避免跟我见面。居然，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示他的抗议，我有些想笑却又有些内疚。我的父母啊，生我养我，到如今却是沦落如此下场，可惜，可悲，可怜。可是，那是关乎我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岂可轻易罢休。
　　“怎么办呢？”我看向他，这个男人真是祸水，遇上他我便不得安宁。却如我所说，一切甘之如饴，想到努力的结果是这浓眉、大眼、高鼻、薄唇悉数归我，值得。
　　他轻轻搂过我，不说话，对，他能说什么？不同意的是我的家人，需要解决的是我的问题。先后，他跟我又回去过几次，却想爸妈干脆避而不见。他们是极其注重礼数教养的人，这大概已经是他们可以表示不满的极限了。我倒宁可，他们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望恩负义之类，那样，我便有借口宣泄这心中的郁聚之气。只是现在，什么也不能做，由他抱着，窃取他身上的温暖而已。热量可以化解那样的气结吗？只有我知道。
　　许久，我挣开，看着澄清的眼神：“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好累，好累啊！我受够了。”
　　他的眼睛错开，我没有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失望。
　　有些赌气地说：“如果，我支持不了，弃械投降怎么办？”
　　对上我的视线和嘟起的红唇，缓缓道出：“我尊重你的决定。”
　　果然，万劫不复。转身就走，我没有想到，自己辛苦维系的感情就只这七个字，他太决绝，也太辜负我的感情。
　　我们近三年的青春，近三年的相处，我们一起携手，拥抱还有亲吻，这些全天下只有最亲密的爱人才会做的事情，我们……
　　泪流满面，唇角上扬，我自寻苦楚不是？父亲的话犹在耳：“他凭什么给你幸福？”对，他凭什么？
　　一时之间，痛到心痛，是我会错意吗？这段感情从头至尾一直是我一个人苦心经营，为我担心，为他更担心，担心我们能不能在一起，担心我们在一起不快乐，担心他的亲人不喜欢我，担心我的双亲不接受他。我受尽委屈，为的是可以给这样的担心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跟我愿意付出一切的人携手到老。从相识到相知到相恋，我是主动的一个，主动搭讪，主动示爱，甚至牵手都是我主动的。他只是一味地包容与承受，我以为那是他的个性，却知是他的真性情，不拒绝，不说不。
　　怪不得，我没有安全感；怪不得，我处心积虑地维护；怪不得，我会比他还要在意父母的反对；怪不得，在我说喜欢的时候 ，他没有拒绝；怪不得，他从不说爱我。胃紧紧地收缩，身体是最能诚实地反应一个人的情绪的，我知道此刻的自己紧张，心痛，凄凉。
　　瞬间崩溃的我，不知道对于这样的坚守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自己以往的固执是伤己还是伤人。跌跌撞撞，终于，我不得不承认父母的决定是正确的。终于，我明白，于他，于我，在一起都是折磨。
　　可是我们的三年，我们一起经历的三年，逛过的书店，说过的故事，牵过的手，彼此心里的印记，一切一切我视为幸福的见证，全然变得可笑，不过是他的责任，跟我交往的责任。我突然想知道，在他说出那个句子的时候，他是慎重考虑的还是一时兴起，他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吗？他也不能承受在一起所需要的负担了吗？
　　或许，父母并不是如此反对，他就会安然接受我们的未来？然后承担起做我丈夫的义务？他的世界只是需要等待一个人跟他在一起，做大家都会做的事情，无论那个人是谁？
　　他可以要这样的未来，但是我不要。
　　擦干眼泪，揉揉眼睛，有些痕迹我们可以隐藏，有些伤痛却是难以抚平的。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妈妈有些错愕，为了爱情天天很晚才着家的人居然早早归来。
　　“妈，我同意放弃。”眼泪又不争气地卷土重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他欺负你了，他对你不好？”妈妈搂住我殷切地问。
　　“不是，妈，你别瞎猜，他待我极好。”就是待我极好，我才会觉得自己是外人，是他还不能够放在心里不分彼此的人。
　　“不管怎么说，你明白了就好。”帮我拭去眼泪，我有多久没有哭过了？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像是被麻痹的，傻傻的，以为阳光都笼罩在我们的头上，以为彩虹都出现在我们身上。现在，我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听着音乐，又想哭，拼尽力气止住，这样的感情不需要眼泪的哀悼。可是，每个音符在我的耳朵里画出的都是悲伤的颜色。坐在床头，关上灯，分不清是月光还是路灯斜斜射过来一段，睁大眼睛在黑夜抵抗湿润的吞噬。
　　清晨，我又坐到餐桌前，眼睛干涩，头脑疼痛。
　　“你妈说你想通了？”爸爸问，那次争执后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是。”
　　“那什么时候请人帮你介绍对象，也不小了。”他有些得寸进尺，不过可以理解。
　　“好。”
　　他们的表情里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来过去，我真是顽固不化，令他们费心许多。这世上，最可靠的只剩下亲情，力量无限，仅三个星期，就让固执的我败下阵来。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景色，相同的人物，却是极不相同的对白。
　　他看我的眼神若有所思，有些话欲语还羞。
　　我硬下心来，不再受这张皮囊的诱惑：“我们分手吧。”
　　沉默半晌，答道：“好。”
　　我气急，他连我最后的奢望都不给。
　　我不敢看他的表情，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假装轻松地踢着地面。双手插在口袋里，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他们不颤抖。
　　然后，他转身，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也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我还贪婪地盯紧不放，纵容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是离别的颂歌。

　　醒来，又是医院。
　　浮现眼前的居然是梦里刚挥别的人，面目依旧，仔细看却发现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们了，成熟稳重许多。物是人非，不管当时如何，不管当年谁对谁错，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你怀孕了，要小心。”他字字腔圆调滑。
　　我一惊，他知道了？
　　“亦群，你怀孕了，吓死我了。你怎么不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话，我也不会跟你说那样重的话。都是我不好，还好你和孩子都没有事，否则我怎么承担得起。”林芹话里的担忧让我很舒心，她不怪我了。
　　我四处看，却看不见别人的身影，一股小小的失望流落心头。
　　“我已经打了电话给刘航，在路上，马上来。”林芹仿佛洞穿了我的心事，立刻给予我还算满意的答复。
　　他在路上，他马上来。他生我的气，可还是关心我的。心里安静许多，安心许多。
　　闭上眼睛假寐，他们也不出声了，安静地坐着。
　　“你是否怪过我？”
　　可能是意外我的突然出声，他停顿片刻才回答：“没有，我说过，我尊重你的决定。”
　　“我出去看看刘航怎么还没有来的？”林芹寻着理由留下单独的空间给我们。
　　有些事情，我必须尽快弄清楚，尤其是心中的死结。
　　“那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或者我会放弃你？”
　　“我也想过，在你父亲跟我说起我们的差距的时候我就知道，也就开始动摇我们在一起的成功性了。我们确实是两个世界的人，尤其是在你纠结的时候，我觉得太沉重了。感情上背负太多的压力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也是走不远的。”这是我听到他说话最多的一次，是因为他的心中同样也有结需要解开吗？
　　“我一直都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是我强加于你的，而你居然在那个时候说尊重我的决定，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如果你说其它的话，甚至是不说，我都不会往那个角度想。偏偏，当时就认准了死理。”我感慨，往事不堪回首。眼睛仍不敢张开，害怕对上他的，我不想看也不想猜测他说话的心情。
　　“对不起。”他轻轻道歉。
　　“不，是我，错的是我。是我误会了，是我对你了解不够深，可是有一点到今天我都不敢确定，你曾经爱过我吗？”
　　“很爱很爱。”
　　晴天霹雳，我怎么也意料不到他是这样的答案。
　　“我不大善于言辞，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从你一天一天融入我的生活的时候，我就被你的开朗和活泼吸引住了。和你一起的三年，是我那时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谢谢。”
　　怎么回事？我彻底毁灭的那段感情是……
　　“谢谢，对不起。”千言万语凝聚在此，其它的话如何表达我此刻的感觉。我一定要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才可以感觉到氧气的存在。
　　“还好，我们现在都很好。过去的就算了吧，我们都不必牵念于心。”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却听到一丝似是无奈的苦楚.
　　想说什么，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们都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我们拥有各自的家庭,有需要珍惜一辈子相伴到老的人。我们，在当年就已经分开，如今更要彻底断开。从此以后，可是朋友，可是同事，却绝对不会是其他，幻想都不允许。
　　听到脚步移动的声音，张开眼睛，他正要离开。关门的瞬间，我好象听见他的声音：我们都要幸福。笑颜久久挥散不去，是，我们都要幸福。
　　也许，从此以后我们可以坦然地面对彼此，彻底清除放下这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