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言不由衷

13、13

　　刘航要我请假在家休养，我同意了，体质本就不好，再者前一阵子情绪不大对，对孩子对我自己都需要时间来弥补。
　　林芹决意要跟骆扬离婚，两人闹得沸沸扬扬，我在家都已经听说了。
　　打电话给她，是很沉着的声音：“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他怎么说？”
　　“逢场作戏。哼，男人犯错的时候永远拿这四个字当借口，可是为什么他逢场作戏做到家里来了？换个角度，如果是我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会接受这样的解释吗？”
　　“他就是不想离婚了？”
　　“他说不想，他对那个女人并没有真感情，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这不正好，我生不了人家未必不能。”她的话里赌气的成分更重。我可以明白她的感受，相恋，相伴，他们坚持六年的感情，却被玷污了。若果是我，也是绝对不会忍受这样的日子的。
　　“哎……”我叹口气，这样的立场我真的不知道是劝合还是分。她有她自己的思量，一早，想必就是决定这样的结局了。可对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我惋惜的意味更加浓重，仿佛是当年的自己，尽管相爱却还是要分开。她就是太在意这份感情，才容不得半分亵渎。
　　有想哭的冲动，想跟她抱在一起痛快地哭一场。我们都是同样的女子，对自己的坚持异常认真坚定，对自己的感情也是相当看重的。我们的感情里不能存在一粒沙子，否则宁愿不要。
　　“家里怎么说？”
　　“我妈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觉得要是我离了，这辈子就得孤独到老了。他们家那边倒是无所谓，大概真的想抱孙子了。”突然她的声音就哀伤起来：“你说，如果我也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他还会不会这样对我？”
　　我可以想象她说这话的样子，眼泪滑过，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永远是道不能愈合的伤痛。说一次，都似自己的伤口裂开一次，疼痛中带着鲜红的血腥，抽击着自己。
　　我无语，爱情的结局是这样的，或早或晚，却都是蜡炬成灰丝全尽。
　　什么都帮不了她，我挂上电话，却对上刘航满是疑问的双眼。
　　我笑了笑，感觉胃又隐隐作痛，他走近，趴在我的身边，极其温柔地用手指拂去我的眼泪，柔声说：“怎么又哭了？”
　　“林芹要离婚了。”
　　“为什么？”
　　“他老公有了别的女人。”
　　他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何必呢？她结婚也有四年了吧。这个事情真的值得她这样放弃吗？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是难免的。”
　　“话不能这样讲。其实我知道，她到现在还是很爱她老公的，他们的感情从林芹工作的时候就开始了，而且一直保持得很好，在我们公司是模范情侣模范夫妻。可是这一次她也是真的下定决心的。不是不珍惜这么多年的感情，而是因为太珍惜了，所以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了别的女人。不管他是爱还是不爱，不管他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和借口，这都动摇不了林芹的决心。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得了，她自己根本就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她对于感情重视的程度要比我们想象中的深得多，她不会接受已经不再纯净的感情和婚姻。就是太爱了，才不得不分开。”我一口气说了很多，其实对于林芹在感情上的观点我是很同意的，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好象过于执拗了。
　　他目瞪口呆，一言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我，仿佛我并不是跟他结婚三年的罗亦群。
　　我推了推他：“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你老婆可以去当心理咨询师了？”
　　“是是是，我老婆最厉害，你是不是学过变脸啊？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说完已经跳开一米外。
　　却依旧没有躲得过我的枕头神功，正中他脑门，还另外附赠一声夸张的尖叫。
　　我笑得很开心，感觉自己一天一天正在逐渐恢复成最初的自己，不再是某人的复制品。也是因为这样，我就忽略了他夸张的动作背后的不安定的眼神。

　　林芹的效率很高，包括离婚的事情也是这样。
　　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家把两个人的婚后财产包括房子等都请人折合市价，二人平均分配。自己的所有物全部整理打包搬了出去，并请律师帮助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以及他们的财产分配公证。
　　准备完毕，叫上骆扬，带上他们的户口簿、身份证还有结婚证书，一起到民政局办理。不过是几分钟时间，他们又都成为单身的人了。然后说声再见，头也不回。
　　她约我庆祝单身，我知道，她一定是需要人陪她度过这样的一个时期。当真，自己的爱人的背叛；当真，苦苦维持的婚姻失败；当真，与他从此陌路，她不疼吗？是疼极，疼到麻木，才不会在他的面前有一点示弱的表现，她要告诉他，她没有他会更好。
　　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拿着烫银的离婚证喝上酒了。
　　“你来了？”看见我来的时候抬了一下头，然后又继续盯着离婚证发呆。
　　“你不要紧吧？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白天还卖酒？”我四下看看，灯光昏暗，只有我们这一桌客人。果然，看起来就是还没有营业的样子，一定是她拿钱砸的。
　　“他跟我说原谅他，说以后肯定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她抬头看我，眼里都是汹涌的泪花，握住我的手臂说着颠三倒四的话，我开始有点分不清楚，她说的是不是醉话。
　　“哼，怎么可能？这不是甩我一个耳光子，跟我说对不起，不要怪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又喝了一口酒，我看了一下，是十四度的干红，按她的酒量大半瓶是没有问题的。我也不劝，只是坐着陪着她，借酒消愁，我真心希望她可以把所有的愁绪都消除掉。
　　“可他还是跟我说了，他想要一个孩子，是他的孩子。”终于眼泪掉了下来，有的流到她的嘴里，有的直接落到高脚杯里。爱情是不可能克服所有的困难的，我也有些把持不住，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他们的问题是不是这里，估计他们也未必清楚吧。如果有了孩子，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但是我却很看不起骆扬来，他不能算是个好男人，且不谈他把持不住自己犯下大错，败露之后却一再用逢场作戏的幌子来欺骗，不能过关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林芹的死穴吗？
　　“他一定是早就想跟我离婚了，签协议的时候我见他一点都没有犹豫。这就是男人啊！我从二十一岁的时候认识他开始，一直到现在，六年了，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她咕噜一口，将杯中剩余的酒全部倒入喉中。
　　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如果可以给她力量，我一定毫不犹豫。
　　她又倒满，然后擦了一把泪，继续说：“他还说，要把现在的那套房子给我？呵呵，我没有要，你知道我怎么回答他的吗？”
　　我摇摇头。
　　“我说，我嫌脏。那个女人曾经在那个房子里待过，在那张床上睡过，我真的嫌脏。我还说，该我的我一分都不会少拿，不该我的我一分都不要。怎么样？是不是很帅？”接着又一口灌下半杯。
　　我明白，她在维护着自己在他眼里的最后的骄傲与自尊。想到电影里的一句话：从此以后，就有别的女人花咱的钱，住咱的房，谁咱的男人了。看她憔悴的脸，泪眼蒙蒙。为了爱情，受伤的人总是在作贱自己。
　　她又一口喝掉，这样的喝酒方式怕是酒仙也不得不醉。我取过酒瓶，阻止她继续喝下去，酒精总归是伤身的。
　　可是她的力气却很大，轻易地就从我手里抢过，倒了个精光，嘴里大喊：“再拿一瓶来，快点。”
　　“不要再喝了，何必哪？”我开口，却都是叹息。
　　“不碍事，这点酒我还不放在眼里。”又是一大口，好象喝的是水一般。她又继续擦脸，仿佛感觉擦不干，就直接伸出袖子，满脸蹭。
　　“你知道吗？我本来也是可以当妈妈的。”她的眼睛已经不大睁得开了，嘴里却不停：“刚跟他好上那会，我怀过孩子。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很珍惜那样的感觉，感觉特别神圣，好象自己都变伟大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吐出这些话，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
　　“那个时候他也只是普通员工，还没有升职。但是我们确实很爱很爱，他对我特别好，我们也有很多兴趣相投，我真的就觉得他是只得我托付一辈子的人。然后我就把自己给了他，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真的，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相信吗？”她的眼睛里有些期盼。
　　我点头：“相信。”
　　“可是现在我不相信了，我们离婚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刚刚就离婚了，签字，然后领了这个。”她又拿起桌上的离婚证晃了晃。
　　“我以前听人家说，离婚证是蓝色的，骗人，我也有了，明明就是红色的，对不对？”她仔细地看了看，又问我。
　　我点头，眼泪也涌出，泣不成声，她所承受的痛苦远远高于我所想象的。
　　“我说到哪里了？噢，对，我也当过妈妈。我怀孕了，都已经两个月了。我说，干脆就趁这个机会结婚吧。可是他不同意，当时他正准备竞升现在的职务，他说他不想分心，他说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他也骗人。”一饮而尽，一整瓶全部都进了她的肚子。
　　“骗人，都是骗子，都五年过去了。小凡都两岁多了，我怎么还没有当成妈妈的？你知不知道，把孩子流掉对我来说有多残忍？”她突然抓住我的胳膊问我。
　　我摇头，也用袖口拭去眼泪。
　　“我躺在那里，然后就清楚地感觉他一点一点剥离我的身体。我的孩子，就这样没了。他在外面等我，说陪着我，可我还是特别害怕，还是特别的冷。后来好多次，我都梦见他长大的样子了，特别可爱，比你们家小凡要高一点，白白的，然后伸手要我抱，还叫我妈妈。”我们的眼泪又都扑满整个面孔。
　　“可是我却抱不到他，怎么都抱不到，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躲起来了，对不对？我要找他，好不好，我们找他。他特别乖的，又听话，不会乱跑的。”她一个劲地问我，我也拼命地点头，泪水更加控制不住。
　　我打了个电话给刘航，要他来接我们，他有些支吾，好象是有什么事情，却还是答应了，问清了地点。
　　我扶者她走出这个灯光迷暗的地方，让我很不塌实，我一定要看见外面的阳光心里才会舒坦。踉踉跄跄，扶着她对于我说还是挺吃力的，尤其我并不敢用尽全部的力气。
　　刚到大街上，我就看见两个人迎面走来，像是一对夫妻，手挽着手。女的我不认识，男的却是许平川。
　　呵呵，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