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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南国行[4] ...

  •   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刻钟时间,院内已恢复平静。只是院内草丛似的箭矢,以及洇湿土地的鲜血,显示出这夜的不平静。伙计和掌柜都吓得躲在床底下,听到外面没动静后,才战战兢兢地敢出来。

      院内除了城内的官兵们,还有穿着各色服装的人在收拾着,他们从不知道这些天住进里面的客人几乎都是有安排的,毕竟一个个看起来都很普通的样子。伪装到这种程度,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曹家暗卫吧。

      “回禀公子,那两人已经气息全无。”

      “罢了,将他们好好安葬。”

      曹植也没指望能从死士口中得到什么讯息,毕竟“忠诚”是死士的代名词,说起来钟舜倒是个例外。昔年跟随在自己身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痴性堪比卫彦。然而派往袁家不足两年,就被拉拢叛变。曹植不认为自己的魅力能禁锢人一生,只是他想不出袁家有哪位人物值得去追随。

      细细思索着,曹植回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抬手轻轻叩了门。没有人应声,停顿了片刻,
      他干脆打开房门,放轻脚步走向室内,淡淡的安眠香味萦绕在鼻端。拢起来纱帘,望着空无一人的床榻,曹植微微蹙起秀致的眉。

      “锁儿,锁儿。”

      “哥哥,你在唤我吗?”

      背后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曹植回眸,不期然看到孙锁打开衣柜的门,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仰着头望他,模样显得天真可爱至极。曹植不禁缓颊笑了笑.

      “怎么躲进了这里。”

      “叔叔说床榻不干净,有老鼠爬来爬去,所以叫我暂时睡在这里。”

      “确实有老鼠呢。”曹植微蹲着,视线与孙锁平行,柔声询问:“睡得可还好?”

      “嗯。就是刚才有点吵,风很大的样子。”

      曹植歉意地摸了摸她的头:“……风停了,到床上睡吧,方才老鼠都被赶跑了。”

      孙锁轻轻嗯了声,还一副睁不开眼的样子——安眠香的药效对于小女孩来说似乎有点强了。曹植抱起孙锁,轻轻放在床上,细心地掖好被子,温柔地拍了拍,小女孩很快就进入深眠。心想着孙世倒是挺心细的,曹植离开房间前,顺手熄灭了熏香。

      东方天空露出鱼肚白,暗红深紫的霞光穿透云层,空气里飘散着朝露的清新味道。庭院里店家们开始活动,他们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只是望着客人们的目光躲躲闪闪,显得畏怯许多。

      惊扰到百姓,如果被先生知晓,会不悦生气吧。

      曹植抿起无可奈何的笑容,清浅魅惑却有些天真孩子气。半个时辰后孙世回返,身上挂彩,衣服淋淋落落地染透血污,样子狼狈至极,单膝跪下请罪道:

      “卑职无能,未能夺回传国玉玺,两个贼人有接应,逃向了东方。”

      “东方?”曹植微妙地勾起唇:“钟舜也学会了虚虚实实的那一套。”

      “那公子我们下步该怎么走?”

      “继续南行,迎接东吴客人。即便没有玉玺风波这一出戏,也不能怠慢了来宾。”

      孙世应声诺,随后劝说曹植再休息会。曹植微微颔首,对准备离开的手下提醒了句:“先去换身衣服吧,再去看望锁儿。既然有负责照顾的人,就要切记‘惜命’二字,别让家人为你担忧,孙世。”

      回到自己房间,一只信鸽盘旋着飞来,轻飘飘地停留在书案上,咕咕叫着偏着小脑袋。曹植解开绑在它脚上的纸条,展开瞄了几眼——兄长曹彰传信说,他也遇见了袁家死士,围杀了几波人,却都是无关紧要的小卒。

      闭眼沉思片刻,曹植回复了几行字,依旧教信鸽送出。离开邺城前,曹植和曹彰商议好分开行动,一个东行一个南下,路上时刻保持着联络,以便迅速知悉彼此的状况。就子文传达的信息来看,果然如自己所猜想么?

      背后那人抢走玉玺,目的绝非交还袁氏,而是想掀起一场风暴吧。

      ******

      东武阳郊外王氏铁铺,面山邻水而建,风光颇为优美,草庐几栋颇有遗世独立的感觉。伙计们挥汗如雨的拉着风箱,锻造兵器,熊熊燃烧的炉火映红古铜色的脸庞。繁重工作的间隙,蓦然望见一位姿容秀丽的少年,素衣洗练,腰间系着浅色宫绦,长发用玉冠束起,风流优雅的态度宛若天成。

      “王老伯在吗?”

      少年身边的侍卫毫无留情的遮挡住他们的视线,英武冷峻的样子颇教人害怕,领头的伙计连忙回应“王伯沽酒未回”。正说着期间东边来个老汉,手里拎着酒葫芦,脚步摇摇摆摆地唱着些歌谣:

      “今日尚不乐,当复待何时?酿美酒,炙肥牛。请呼心所欢,可用解忧愁。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曹植无声地笑了笑,迎上前,恭恭敬敬地稽首一礼:“王伯,别来无恙。”

      老汉停住脚步,眯缝着醉眼,仔仔细细地将曹植瞧了个遍:“你是将军府的阿植?”

      曹植笑着颔首轻应,没有因为老人家在众人面前呼唤自己的小名而羞涩或者不耐。老汉一张圆脸笑成了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年的小娃娃都长这么高了,可见我老了。”

      “王伯不老,还是那么健壮。”

      “真会说话,我喜欢。”王髦乐呵呵地拉着曹植的手,朝着草堂走去,并吩咐伙计端来果品:“粗鄙之物,小公子不要嫌弃。”

      “王伯客气了。”

      曹植捡了个果子,递给倚在身边的孙锁。王髦眯起眼睛望过来:“这小娃是谁家的?”

      “孙世,昨天认的女儿。”

      王髦侧首瞧了瞧身侧威武高大的侍卫:“看着人挺憨厚的,也能惹出这档子事,果然跟着你们曹家学不到好。”

      孙世一张脸憋得通红,小主人促狭地笑了笑,却似乎没有和他辩解的意思。反倒是孙锁低垂着眉目柔弱地说道:“阿爹阿娘都不在了,昨天碰巧遇到了植哥哥,见我可怜,便教叔叔收留了我。”

      眼角眉梢隐隐有泪痕,却没有哭出来,一串词清楚伶俐地说出自己的身世。王髦感慨地捋了捋胡须:“可怜的孩子。”转头吩咐伙计,教他们拿些吃的玩的,照顾好小姑娘。

      “去吧,哥哥在这等你。”

      曹植推了推两眼放光的孙锁,小姑娘嗯了声,欢喜地跑走了。王髦望着她的身影,却是问着曹植:“方才去沽酒,酒肆里的老伙计说城里昨天出了大事。曹家小公子亲领着暗卫,在客栈围住袁家的刺客,将他们杀得血流成河。这些话是在说你吧。”

      曹植没有否认:“言辞有些夸张,事实与此相距不远。”

      王髦不禁发出喟叹:“曹家子弟中唯有你最喜读书,风采秀逸也像个读书的料,没想到也会沾染血腥。”

      “……既然身为曹家人,就不可避免。就如同在这乱世,身不由己。”

      “罢了。”曹植清淡的语气让老人家很不习惯,王髦灌了口酒,别开话题:“昨夜你们杀得腥风血雨,就叫那个小女娃跟着?”

      “昨晚她睡得很深沉,没见到血腥。”曹植神思恍惚,忆及他年旧事,幽幽说道:“原本想把锁儿送到城中老家,也许是认生的缘故,不愿与我们分开,不过后面的路途由不得她任性了。”

      “……所以你想把小女娃放在老汉这里?”

      曹植微微一笑:“老家那些下人势利,比不得老伯随性。锁儿会喜欢你的。也不会打搅您老太久,等女萝来了,就会把她领走。”

      “既然都被你恭维了,老汉还有拒绝的理由吗?”王髦别了他一眼,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酒,摸了摸嘴巴:“还有其他事吧,没有其他事的话,你也不会亲自过来。”

      曹植颔首轻笑:“有的……想请老伯帮忙锻造连弩。”

      “连弩?”王髦微眯起眼睛:“你要那么危险的武器干嘛。”

      “为了擒拿袁家死士。”

      ******

      “还规劝我不得擅动,你自己怎么去和曹公子会面了?”

      夜枭怪责地问着好友,狠狠地勒紧了绷带,疼痛入骨髓,钟舜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闭了闭眼缓缓说道:“只想和他道别罢了,顺便斩断过往的一切。”

      “迂腐!当年你叛变的那一刻,就已经斩断过往了!”

      钟舜不答话,夜枭微微叹息道:“莫非还恋念着主仆旧情?曹子建风度才情确实令人惊艳,但毕竟是曹家人,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你还拿他当主人,他已设计埋伏你。”

      钟舜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辩解,毕竟他已经失去辩解的资格。暮春的阳光穿过密密的紫藤洒落下来,温暖而恬适,花穗窸窣浮动的声音静谧可闻。回忆中的曹植静静伫立在藤花架下,神色脉脉含着痴意,风里有花的香味还有清冷淡远的檀香,如同清逸的少年本人——这样的少年即便成为恶魔,也无法令人深恶痛绝,何况现今不在同一阵营,更没有怪责的理由。

      “……见我公子如何?曹子建肯定设置了重重障碍,南下不可行。”

      前面的话全都当了耳旁风,而夜枭这句却无法忽略。听起来貌似合乎情理,钟舜却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袖:“你怎就知东行不危险?曹子文也在向东追踪。”

      “好吧,讲不过你!别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我们之间就别再起冲突,无论怎样都是为着袁家好不是吗。”夜枭按住友人的肩膀,瞄了眼天光:“不早了啊,接下来怎么办?”

      “尽快接触江南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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