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风姿花传》燕筱卿

5、南国行[5]

　　寿春。

　　自从踏入寿春城内，孙尚香就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人跟踪，对方极为小心翼翼，回头望去无迹可寻，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鲁肃完全没有觉察，孙尚香也不愿惊扰他，仅仅暗中叮嘱随从们加强警惕。

　　时值寿春花会，大街小巷飘满了花香，一簇簇一团团，百花竞相炫耀，将寿春城装扮得如诗如画。路上游人如织，安然享受的笑颜让人错以为身在太平年代。

　　东吴一行人穿梭其中，如普通人般闲逛，却仍那么显眼。原因很简单，孙尚香的侍女都做男装打扮，腰间别着刀剑，英姿勃勃的样子想不惹人瞩目都很难。鲁肃的随从们有些头痛地腹诽这些张扬的侍女，鲁肃本人则享受地脸上堆满笑容，比起木讷无趣的随从，他更愿意和青春活泼的少女侃侃而谈。

　　“袁术骄奢狂愚，没有半点英雄气概，但毕竟出身名门世家，对风雅之物喜爱非常。在寿春立足之际，特地命人从扬州移植数本百年寿龄的琼花树，栽种于城东后土庙。每逢花期来临，琼瑶似的花簇开满枝头，玉环琳琅，说是蓬莱仙树也不为过。”

　　“哼！可惜了琼花冰清玉洁，落到庸人手里。”

　　孙尚香淡淡地讽刺道，鲁肃笑了笑接着说：

　　“袁术对琼花情有独钟，手下自然阿谀逢迎，现在琼花树已经遍植寿春城里城外。每年琼花盛放，都举办花会以助雅兴。白天游人可以四处赏花，晚上月亮升起之时，歌姬们在后土庙竞赛歌舞，最优者不仅获赏丰厚，还能得到‘琼花仙子’的美誉。”

　　“真是风雅啊。”少女们憧憬道。

　　孙尚香不以为然：“风雅只是袁术个人的风雅，和百姓无关，只会令人心生厌恶罢了，难怪结局悲惨。”

　　“小姐。”苏蕙很有些无奈：“这时候就不要说些败兴的话。”

　　鲁肃呵呵轻笑：“现任城主似乎继承了袁术的喜好，但百姓们似乎都满心欢喜。看来有些事真是因人而异啊。”

　　“百姓只要温饱无忧，看上位怎样都是可爱。处在生死边缘，谁还有闲情欣赏这些。”孙尚香快速地说完，眼睛飘向一边。

　　鲁肃哈哈大笑：“女子见识非凡也是一种可爱之处。”

　　苏蕙也就乖乖闭嘴了，满脸愁容地默默叹息，我家小姐言行举止太像男子汉了，真怕她嫁不出去。江东现在说起吴侯之妹，都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其实私下不知怎样嘲讽议论。孙尚香却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唯一的头痛的是，女先生苏蕙受了母亲的旨意，处处管得太严。

　　“然而多数男子不这么认为，连女人自己也不这么认为。”孙尚香目光沉沉，用平淡的口吻说着不同寻常的话：“不过总有一天这种观念会消除的。”

　　鲁肃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原本想安慰孙尚香几句，但看来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如小姐所言，在下也相信有这么一天。”

　　面对一唱一和的两人，苏蕙头痛地扶额，深感自己劝说下去也没什么用了，反而会显得自己迂腐。幸好鲁肃很快转移了话题，继续讲解着寿春的风情。鲁肃原为临淮东城人，孙尚香幼时跟随兄长孙策就居住寿春，所以都对此城十分熟悉。时隔多年重临旧地，难免有些感慨。

　　说说笑笑间，已经到了城北一座宅邸，白墙青瓦玄廊飞檐，远远观望的景饰，很有江南园囿的风味，连婆娑宜人的花木也多是江南品种。正面大门上方挂着“蒋府”的门匾，随从们似乎有些不解，孙尚香解释道：

　　“阿兄在袁术手下任职时，我们一家人便在此居住。嫂嫂和丽君经常照顾我的起居，说起来也是很头疼无奈呢。”孙尚香怀念地笑了笑，有些愧疚有些心疼地自言自语：“……流浪那么多年，该回家了。”

　　“主公和侯爷却非这样的意思，和亲带来的利益远胜于纠纷。”

　　鲁肃发出喟叹，希望孙尚香能认清现实。孙尚香仿若没有听到，冷着脸说道：“我们走吧，别引起了注意。”

　　蒋府的门卫都朝他们这里张望着，自然是引起了警惕，毕竟这群奇怪的男男女女——孙尚香和侍女们都作男装打扮，英姿飒爽、秀色可餐却也不伦不类——在门前逗留了好久。鲁肃没有意见，他们随即去了订好的客栈。幸好是提前预定的，客栈满员，进进出出的客人们到处都说着晚上选花魁的事。

　　“我赌秋双小姐赢，一手好琴再没有谁能比得上。”

　　“古琴太过孤高和寡，当世有几人能静下心听进去，大家不过看热闹图个乐子罢了……我赌水蓉小姐赢。”

　　他们争得热火朝天，侍女们都听得深感兴味，眼睛亮亮地期待说道：“小姐，我们也去吧。”

　　“正准备凑凑热闹。”

　　“不去琼花会，枉来寿春城。”鲁肃捋了捋胡须，也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子敬先生，你老就不必去了，我们照顾不到你。”

　　孙尚香突然冷硬的抗拒，教鲁肃疑云满面：“有什么关系？”

　　“先生勿怪，我们被人追踪了，而且不止一拨人物。”

　　清淡冷静的声音恰好落进耳朵里，鲁肃微微愣神，很快恢复他云淡风轻的态度：“那在下就不去吧，不过小姐可要谨慎行事。”

　　“明白，毕竟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先生在客栈里也多留些心。”

　　如此叮嘱之后，夜晚来临，淡淡月色溶进满城的花香里，旖旎而绮丽。孙尚香带着侍女们走出客栈，鲁肃则在随从的保护下待在客房，虽然他们表面上没有露出分毫，但心里觉着遗憾无比，都是年轻人谁不想围观盛事呢？何况有美女表演。

　　“你们不用在此陪我，去保护小姐没关系。”

　　“小姐有令，我们不敢违抗。”

　　随从们严正地回绝，鲁肃也就不再强求，手里捏着棋子，无意识的摆弄着，时而在棋盘上落下一枚棋子。脑子里快速地思索着这些天在路上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曹操从袁术手中夺得传国玉玺，并未上交天子，而是私藏在了邺城。

　　不知事情真伪，但曹孟德的话，做出这样出格的事也不算稀奇。就是因为放在他身上太寻常不过，才让人觉着是否有什么阴谋存在。传国玉玺可是绝佳的诱饵啊，多少人曾为此牺牲过性命。
　　换个角度想，盗走传国玉玺、并放出风声的人何尝没有阴谋？

　　首先，会让我们江东重新考虑与曹家即将订立的盟约，曹孟德胸怀天下，胃口绝对不止北方这点领土；其次，传国玉玺在江湖突现，绝对会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真希望江东不要卷入这场腥风血雨，但眼前怕是无法置身事外。

　　鲁肃的目光慢慢变冷，忽然嗖的声响，一支箭破窗而入，狠狠钉入墙壁、颤了三颤。随从们都吓了一跳，连忙过去察看，楼下客人们熙熙攘攘的，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影。鲁肃镇定自若地取下箭矢上面绑着的纸条，里面有短短的一句话。

　　“欲取玺绶，城东林中相会。”

　　随从问道：“使君，这是……”

　　鲁肃缓颊一笑：“有人邀约，怎能不去呢。”

　　******

　　空气里氤氲着馥郁的花香，凉风吹在身上很舒爽，游客们沉醉的笑声不绝于耳。初夏之月清雅可爱，幽幽地洒落光辉，给花草树木都染上朦胧的色彩。如果背后没人跟踪的话，孙尚香心情会非常愉悦，不过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未必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孙尚香手摇着折扇，一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微微勾着唇角，和两个侍女谈笑风生，仿佛对周围的危机丝毫没有察觉。女人终归是女人，跟踪的暗卫心底暗暗轻视，难免有些松懈。

　　“花车来了！花车来了！”

　　有人突然高喊，街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人头攒动，大家你推我我推你，都想一睹花车上的芳容。晴爽斋的秋双，荷风楼的水蓉，以及近些日子人气突然高涨的青女，三位美人乘坐着花车缓缓而来，或爽朗大方，或矜持羞涩，或漠然冰冷，展露着最属于自己的性情。百花装饰的车台迎风散发着香气，熏得人群迷乱，经过数日的鏖战，终于要选举花魁，各自的支持者们都骚动起来。

　　“秋双小姐你一定能赢！”

　　“水蓉小姐，相信你的舞姿，是天下最美的！”

　　冷美人青女的花车驶近眼前时，支持者们更加狂乱，“青女！青女！”，一边嘶声竭力地喊着她的名字，一边往花车上扔用彩带绑着的花束。青女站在堆积的花束中间，神情倨傲，那冰冷的眼神只要稍微瞄过来，人群就狂热地欢呼。

　　“呀！你这个杀千刀的，竟敢摸我屁股！”

　　拥挤的人群当中，跟踪暗卫不知被谁推得脚步趔趄，一头撞到前面的胖女人身上。胖女人尖锐地叫喊起来，震得耳膜都隐隐作痛，还未缓过劲，跟踪暗卫感觉自己像被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胖女人恶狠狠地瞪着他，至近的距离，都能看到脸上肥肉的抖动。

　　“欺负本姑娘，去死吧！”

　　身体晕乎乎地在空中转了几圈，呼地向前飞去，狠狠砸到一家玉石店铺的台阶上，骨头都快要摔得零散。围观人群哄得发出嘲笑，幸而在花车游行当中没有激起太大波澜，不然真的丢人死啦。暗卫自认倒霉地□□着站起，头脑昏昏沉沉还没有忘记有任务在身，目光搜寻着但随即睁大。

　　——人群中哪里还有孙尚香她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