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爱》夏∮雪

8、八

　　刘家世代经商。江北一带，赌坊布庄酒楼米店，小到一家简单的不引人注目的棺材铺，都有刘家的字号。刘允辰是独子，也是刘家唯一的继承人，韩静想，如果真的那么不幸，让她攀上了刘允辰，那岂不是麻雀变凤凰？
　　陆明来找韩静，跑到她的房门口，看到她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
　　韩静来到他家一年多，他看得最多的韩静，就是现在这样的，安静而不知其所想的。
　　陆明走过去，象征性敲敲门。
　　韩静被惊醒，转过头，见是陆明，有点不想和他说话，于是客套地：“有事？”
　　陆明带来了绿城的水晶梨。
　　冬天的水晶梨，冰爽而甜美，印象里，韩静似乎很爱吃这种梨。
　　韩静接过陆明手里的两个梨，觉得好笑，原来这个男人不远千里跑来，不仅仅是为了探望妹妹，还给她捎了两只梨。
　　陆明说：“你，你最近还好吗？”
　　韩静点点头：“我很好。”所以，不要你操心。
　　陆明看了眼四周，壮了壮胆子，“韩静，我能和你出去走走吗？”
　　韩静笑：“有什么这里不能说的？”
　　陆明支支吾吾地：“我回绝掉了媒婆的说亲，我爹很气我，韩静……如果……”他觉得舌头在打结，而韩静坦然又平静的神色，教他莫名有了告白的勇气。陆明捏紧了拳头，一气呵成地：“我想要娶你！我知道你遇到很多很不开心的事，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爹娘从小就说我没有心眼，脑袋不如妹妹，办事也不够利落，可是我会对你好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韩静，我保证！”
　　韩静微怔了下，抬头，望着陆明：“陆明，对不起。”
　　陆明尴尬地扯出笑：“我早知道了会是这个反应……”他摸摸脑袋，有点局促：“没事，我会等你的。”
　　韩静关上门，不想继续和陆明对视。
　　太过纯净的灵魂，会让她感到自卑。

　　乔清扬说晚上闹鬼，总有稀稀落落的小声音教她不得入睡。刘允辰于是派了两个手下专门看管她的屋子。韩静说，那干脆我搬到你一屋吧，乔清扬不肯，硬说韩静睡姿不雅，严重影响她的睡眠质量。韩静想，那先早船上，你是和鬼一起睡一铺的吗？
　　饭桌上，刘允辰急急地要遣陆明回去，那份迫不及待的劲头，连陆明都看出他对韩静的不良企图。
　　陆明想要多留一阵子，最好，能把韩静带回去，可，他又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刘家。加上年底钱庄要平帐，乔清扬又病倒了，家里根本少不了他，他皱着眉，问韩静：“要不要我多待几天？冬至了，这里又比绿城要冷得多，我想给你和妹妹买点新衣裳。”
　　刘允辰插嘴：“买买买，我给她们买，就是买下整座城的料子做衣服也没问题！”
　　刘母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踩了他一脚，刘允辰自知失言，却照样嚣张跋扈地望着陆明，眼里写着：大爷我就是有钱，怎么着？你赶紧，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别整天眼巴巴瞅着我的女人！
　　刘父咳嗽了声：“江北最出名的容贸布庄倒是和我们家有些交情，我看这样吧，韩大夫，明个一早，我让小翠带着你和陆少爷去那里，挑些成色好的，当是我们刘家对你的救命之恩聊表心意。”
　　韩静看看刘父和刘母，心说你们表心意也表得够多了，别的不提，光是送的那些吃的喝的，用的，哪怕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足够我感恩戴德个好几年了。她扫了眼刘允辰，看见他暗自偷笑，立即明了，啊，这刘家，难不成还真的什么都顺着这个纨绔少爷？
　　韩静觉得心中有丝悲怆。
　　被父母纵容的刘允辰，是多么的幸福。

　　次日一早，小翠带着韩静和陆明去了容贸布庄。
　　布庄门口，韩静看到了陆川。
　　理论上，陆川也算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可是，她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陆明。陆明于乔清扬的，才算是真正的兄妹之情吧。
　　陆川面前停着一辆大大的镖车，他一手扶着车厢，一手握着剑，见陆明和韩静走过来，气急败坏地将陆明拉到了边上，低声道：“不知道是谁，半夜偷走了我们的镖！”
　　紧跟着韩静听到了，哑然失笑：“在你眼皮底下？”
　　陆川愣了。
　　他的眼皮底下……他记得，他破例在江北逗留了两天两夜，白天陪着荣芊芊逛街赏花谈情说爱，到了晚上，他没有守在镖车的边上，而是……
　　陆川被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所震惊。他抓起陆明的领子，恶狠狠地：“陆明，你是不是合着乔清扬骗我？！”
　　陆明怒：“我骗你什么了！”
　　陆川指指面前的镖车，镖车箱底那犀利的一道剑痕。
　　“乔清扬的剑法是我教的，那是她喜欢的手法！陆明，你妹妹是不是在装病！”
　　韩静冷笑：“乔清扬有病没病，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押镖丢了什么，还要赖到乔清扬的头上？”
　　陆川说：“乔清扬是什么性子，你们不会比我更清楚！她从小跟着我一并习武长大，怎么就那么容易得了病，一躺就是个把月的？！她存心要害我！”
　　韩静沉默。
　　她想起乔清扬说闹鬼、让刘允辰找人看门这些不寻常的举动。再看看陆明，好像也是一脸苦恼的模样。韩静悄悄地问陆明：“乔清扬会做这样的事吗？”
　　陆明低声地：“有次陆川喝花酒，翻了花楼里头魁的牌，结果两个人还没照上面，那个花魁就给人丢到了绿城码头边的江水里。”
　　韩静怔了怔，想不到乔清扬也会做那么幼稚的事。
　　可是，陆明又道：“陆川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给丢到江里去的，他是故意喝酒激的清扬。”
　　韩静抬起头，看向暴怒的陆川。
　　第一眼看到陆川，她就知道，这个人远比他的年龄来得深沉。她试着用乔清扬的思维去思考：如果真的丢失了要送往京都的镖，陆川不忙着去追回刚丢失不久的镖，而在这样明目张大地对着他们发火？
　　她霍地跑到镖车前，翻开车盖，伸出手去触摸车厢内壁。
　　粗糙的木刺扎痛了她的手掌。
　　陆明不解地追了过来。
　　韩静说：“乔清扬快病死了！信不信随便你！”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她讨厌极了这个勾心斗角的场面。

　　回到乔清扬的屋内，看到她躺在床上，悠闲地冲着自己笑：“呀，陆川就是陆川，我一个病人半夜去劫他的镖，居然留了个空箱子给我——”
　　韩静低头看着掌心的刺，如果真是上好的丝绸，想必不会放在这样的箱子里。
　　她走到床沿，问乔清扬：“你到底有没有生病？”
　　乔清扬转过头，看到韩静的掌心泊泊地冒出一滴一滴的血。她伸过手，韩静却倏地缩回了手。乔清扬苦笑：“你师父刚才到了，正在给我开新的药方，你说，我有没有病？”
　　乔清扬抬手一指，韩静跟着望过去，可不，坐在屏风后头，一声不响地写着药方的，正是她的师父，神医欧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