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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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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欧阳所言,乔清扬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水月楼。
至于二皇子究竟在哪里,她已经不去管了。
生也好,死也好,她所守护的东西已经消失殆尽,那些浮华的荣耀她不屑再去争取了。为了保护这个皇子,她付出了血的代价。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做,下一步,是复仇还是在悲痛中慢性自杀?
水月楼下空空荡荡,天际潮红如火,血色夕阳。
乔清扬走过去,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
失去了一贯的优雅风度,他脏得像是刚从泥潭里滚过一般,遍身的沙子,血污弄花了他整张脸。他粗粗地喘着气,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乔清扬扫了眼周遭,没有发现若叶:“他人呢?”
陆川低着头:“官府的兵队赶了过来,他杀得手酸,就走了。”
乔清扬再度张望:“田大人把现场收拾得真干净啊。”
陆川怔了怔,想笑,胸腔一口热血喷薄而出。
乔清扬赶忙蹲下身,仰头看着他:“他怎么不带你去包扎伤口?”她伸出手摸向他的肩膀,指尖刚触及那血染的部位,陆川像触电般朝后缩了一缩。乔清扬扯平嘴角,霍地扑上去,一把扯下了他大半的上衣。
布帛撕裂的声音清脆而短促!
乔清扬张大眼,看着他赤裸的身体上流血,从肩膀上,从胸口,从腰腹,一个个菱形的小孔内,持续而缓慢地朝外淌着血。她的声音不住颤抖:“陆川……”
陆川微微一笑,眼角深处隐着不舍的情感:“不要再折腾我了,我怕你不当心就把我给拆了。”
“我回到家,家里除了韩静,都……”乔清扬咬破了唇,难以将目光从那些剑刺过伤口上移开,“爹和娘……”
“我知道。”陆川张开手,示意她靠过来,不要再去看身上的伤口。
乔清扬轻轻地靠上去,陆川的怀抱,久违了的温暖。饥渴了许久的温暖。
她闭起眼睛,抬起手,摸索到他的嘴唇,温柔地擦去他嘴角的血。
陆川低低地说:“我还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
“你想和我一起死了算了。”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乔清扬,从来都把陆家视作珍宝的孤儿乔清扬,对于得而复失珍宝的乔清扬,就此死去比活在恨意里要有诱惑得多。陆川望着她,一向强势的乔清扬,脆弱的时候却像只鸵鸟。
乔清扬睁开眼睛,天边的红,凄丽夺目。
“可是我不想死。乔清扬,去叫神医欧阳来。”
乔清扬怔了怔,侧过脸,望着他:“欧阳说安顿完二皇子就会赶过来。”
陆川笑了,倒比哭好看不了多少:“那么久还没来,是来验尸的?”
原来早就当他死了么?
陆川想,如果他死在若叶剑下,乔清扬是会很伤心,然,这种伤心或许不足以她记挂一辈子。他难得热血一次,打算为卿豁出性命,结果竟连一滴眼泪都没换到。他觉得自己很不值,这笔买卖亏得体无完肤了。不过他早该想到,和乔清扬交手,他总是被动被牺牲的一个。
“我总要找个人,帮我将横梁上吊死的父母亲安顿好。”
陆川怔住:“你……”
乔清扬苦笑:“我也不想你死,真的不想。如果你都离我而去,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了。”
欧阳策马赶了过来。陆川让他立即给自己止血,然后简单处理一下伤口,他要回家报平安。
乔清扬从地上站起来抗议:“你这个样子,和鬼没什么区别!”
陆川指指神医身上的长袍,示意借一下。
神医目光征询乔清扬。
乔清扬拒绝:“要么你就死在这里,要么就乖乖跟我回家,把伤口包扎好了,我带你父母来探望你。”
陆川皱眉:“我不想家里人看到我这副样子。”
乔清扬耻笑:“尽孝也该挑个时间。”
陆川不赞同地看着她:“我知道你对我父母有意见,可他们再错,他们仍旧是生我养我的双亲,我不想他们担心。如果你非要那么做,那不如不要管我。”
欧阳悄悄拉过乔清扬,附耳低语:“你看他的面色,再不紧急处理,绝对撑不过半个时辰。”
乔清扬低眼看着陆川身下那滩血泊,以及他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小孔。
她问:“带你回镖局,报个平安,需要多久?”
陆川想了想:“至少半个时辰,我父亲知道我来这里与人决斗,他是不会放心的。”
“好。”乔清扬截下欧阳手里手术刀,眼睛一眯,往自己左腕上划了一刀,血飞溅上了欧阳一身白衣胜雪。
欧阳愤怒地:“乔清扬!你这疯子!”
乔清扬丢了手术刀,嚣张又挑衅地看着陆川:“原来流血是不疼的,怪不得你那么镇定自若地。”
陆川气红了眼,干脆别开头,不去看她。
乔清扬弯下腰,俯身凝视他。
“我以后都听你的,陆川,我只要你听我这一次。”
陆川对上她的眼。
须臾,他挫败地叹口气,将手臂伸向欧阳。
神医给陆川做了全身麻醉,然后在水月楼包了最近的厢房,遣龟公端来热水毛巾,打开随身携带的银针,铺在床边。
他一针一针地缝合陆川的伤口,看得身边的乔清扬煞白了脸。
乔清扬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点穴给他止血?”
欧阳淡淡道:“若叶的剑口很特殊,点穴好像不作效,不然你想,陆川会不给自己止血吗?”
乔清扬黯然地垂下眼。
陆川的性命暂时保住了,她撤去不得不冷静的一面,悲伤地想起了家里刚刚罹难的亲人。
她站在窗口,楼下灯火辉煌,月光凄冷。
欧阳知道她心如死灰,觉得有必要开口:“陆川本可以先找我急救的。我今天赶到绿城,并没有错过他们的比斗。陆川的功夫很好很踏实,可他没和若叶这样的杀手交手过。你该知道,像若叶这样的杀手,只要他的功夫不是低你太多,取人性命那是手到擒来的。更何况,若叶是当世罕见的高手。
就当若叶快要把他逼到死角的时候,是我开了口留下了他半条性命。可你知道他怎么对我说的吗,他让我先赶去你家,他看到我和若叶有交情,首先想到的是去救你家人,而不是自救,哪怕他身上的窟窿多到数不清……”
欧阳有马,所以比奔跑的乔清扬先一步赶到了陆家,但还是迟了一步,救不上她的父母亲。
乔清扬旋过身,望向床上昏迷的陆川。
“我不信,他一直都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
欧阳的手顿了顿,不由有些替陆川悲哀地:“乔清扬,你是不是女人啊。”
“那你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欧阳说:“那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失去双亲,你会活不下去。纵然再自私的人,总有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存在,你的父母他根本不在意,他在乎的是你这个人。虽然我觉得他很不值,乔清扬,谁没有自私的一面?你当初瞒着他跑来我这里生孩子,你有想过告诉孩子的父亲吗?你对陆川太苛刻了,苛刻到连我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的地步。”
乔清扬沉默,沉默到窗外的街道上的灯火纷纷熄灭,二更天的锣声代替了人来人往的喧嚣。
“欧阳,你以前可不是那么多话的。”
就在欧阳以为她快要站成雕塑的时候,她蓦地开了口。
他不经意扯了扯嘴角:“我也不容易,以前总以为言多必失,所以一直谨言慎行的,到了最后,竟然给自己养的丫头鄙视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