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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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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影,好久不见,你想我吗?”
“小影,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吧……你知不知道,在那之后,我有多想你,我一直在找你,现在我终于找到了。”
“小影,你比原来更漂亮了,你真的很美……”
他缓缓走近。
张开双臂,他的笑又深了,妖异的瞳孔锁住我,他说:“让我抱抱你,小影,我最爱的小影……”
我一步步的后退,头脑中一片混乱,唯一能感到的就是彻骨无边的寒冷,和仿佛能颠覆整个生命的恐惧……不!疏影,快镇定下来,你不再是从前的你了,你再不要怕他!
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一阵尖锐的疼痛,使我觉得全身血液开始渐渐流动起来,眼前的黑暗也渐渐散去;双手在身侧握成拳,指尖刺入掌心,又是一阵疼痛,眼前渐渐清明起来,也渐渐可以感觉到心脏、脉搏的跳动。
我深吸了口气,冷冷地瞪向他,压制住全身的颤抖:“你来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是想你,一直想你。”他眉目间满满的疯狂,还有一抹病态的迷恋,我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迷恋?“哦……在我心中,最美的小影。”
他伸过手一把抓住我,阻止我的后退,俯下脸深沉复杂地看我:“小影,你知道吗?这五年让我发现,原来我是那么爱你。是的,我居然爱上了你。我无时不刻地想你,醒着的时候想,睡着了也想,梦里全是你的身影,你的皮肤、你的嘴唇、你的……”
“住口!!”我吼道,用着完全不像自己的高亢嗓音,血液一刹那全涌上头顶,刚才好不容易找回的平静再次崩溃,“你这个疯子!变态!禽兽!!”
“啧啧,小影,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变得那么凶?”他冰冷的手指向蛇一样抚上我的脸,“虽然这样也不错,但我还是怀念你原来乖巧听话的样子,你冲我微笑的样子,那么美。小影,来,冲我笑一个?”
我侧过头去使劲咬上他的手指,然后趁机狂乱地挣脱掉他牢牢的禁锢,下一刻,已迈开脚步狼狈地向后跑去。
但我的手在抖,我的身子在抖,我的腿也在抖,耳边是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眼前已是一片迷朦……没跑多远我就向地面跌去,却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
这个怀抱,这个怀抱……我并不陌生,清爽干净的味道,有着另人安心的温暖。
想也不想便伸出手抱住来人的腰,拼命想汲取更多的温暖和安心,将我的恐惧和寒冷驱散。
我竟依稀有一种感觉,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弃我,这个怀抱也依旧会像我敞开;就算发生了任何事情,这个怀抱也依旧安心而温暖。
我在苏唯的怀里颤抖。
“疏影。”他低澈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冷静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无法说话,无力地闭上眼睛,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小影?你在我面前投入别的男人怀抱,就不怕我吃醋?还是说,你故意的呢?”魔魅的声音,萦绕不散,“呵呵,是个毛头小伙子嘛,你认为他比我好吗?”
我听见苏唯冷冷地说:“对不起。虽然我不认识你,也觉得这样说是有些失礼,但还是请你离开。”
“呵,小影,他在赶我走呢!”脚步声越来越近,“你也想我走吗?”
我轻轻抖了一下,苏唯抱着我的手立刻紧了紧,然后,把我移到他的身后,他寒着声音重复:“请你离开。”
“哈哈,就凭你,还想赶我走?我和小影,还有话没说完呢,是不是啊,小影?”说完,他一掌就往苏唯脸上挥去。
苏唯制住他的手,第三次道:“请你离开。”
一贯清澈淡然的嗓音中那隐隐的激动……他生气了,并且异常愤怒。
“你这个小毛头真他妈碍事!”妖艳美丽的笑脸瞬间扭曲,鬼魅一般的獠人,他二话不说又是一拳揍过来,苏唯挡过,然后飞快地还了他一拳。
两个人就这样撕打在一起。
我怔怔地看着,跆拳道学习果然不是白费,但实战终不是训练,苏唯最后还是落了下风,但多亏了他,我勉强恢复了冷静,他的温暖,仿佛还包围着我。
即使这温暖,终究不是我这种人该奢望、眷恋的。
幽幽地笑了笑,我轻轻开口:“不要打了。”
没人理我。
于是我冲到他们中间,男子要打苏唯的一拳便硬生生地砸在我的脸上,苏唯立刻护住我,我们一起跌倒在地。
男子惊讶地看着我,又望着自己的手,喃喃道:“我居然打了你……”
“是的,你打了我。”我的心里一片死寂,脸上已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我冲他扬起一抹微笑,“爸爸。”
男子瞪大眼睛,妖媚的五官第一次笼上浓浓的震惊和不解:“你说什么?!”
“安佑熙,我的爸爸。”我一字一字地说。
“我是你的爸爸?!”他蹲下身,拂开苏唯揽着我的手,紧紧扣住我的双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灵魂,仿佛已脱离了躯壳。
飘浮在半空中,我看见地上坐着一个女孩,脸上有种漠然死寂的微笑,她平板又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安佑熙,十五岁认识叶妤,那时,她二十一岁。一年后,叶妤生下叶疏影,同年飞赴维也纳音乐学院就读。”
“这证明不了什么!”妖媚的男子满目的震惊和慌乱,他盯着眼前的女孩,“时间的吻合并不能证明你就是我的女儿!!”
“那人呢?”女孩又笑了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递给男子,“叶妤,是否够分量能够证明?”
男子失了冷静,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隐隐颤抖。电话接通,他轻轻喘了口气道:“叶妤?我是安佑熙。是的,疏影就在我旁边……什么?你不让我碰她……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要沉默,你说!快告诉我!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
手机滑落到地上,摔出电池和芯片。
男人缓缓垂下头,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耗尽,白衣因刚才的打架沾上灰尘和血渍,脸色死灰,眼神空洞,再也不复刚才的美丽自负,他狼狈而凄惨。
突然,他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笑到喘不过气、眼泪迸出。他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开,边走还笑个不停,边笑还喃喃自语:“哈哈,想不到我爱上了自己的女儿!呵呵,小影是我的女儿,那么美那么美的小影……呵呵呵,我是个疯子、变态、禽兽!我□□了自己的女儿……”
我漠然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心中有什么,正一点一点地缺失。
我成功得逼走了他,而且,我确定,他再不会来骚扰我。那激狂中带着的深深绝望,也许真的如他所说,他爱上了我,他的女儿。多么讽刺。
我终于还是有勇气说出这些,证明这些年,我终究是变得坚强了,我也还要继续坚强下去,我亲手赶走了纠缠自己的梦魇。
但……
我转过头去,看向身旁的那个男孩。
苏唯。
俊秀的脸苍白如雪,受了那么大刺激和震动的他,只能沉默地直直地凝视着我。他扶着我的那只手,一直温暖干燥的手,只剩下一片冰凉。
我勾起一抹讥讽地微笑:“很精彩的故事,吓到你了,苏同学?”我的嘴角开始发颤。
“这就是我,你喜欢的叶疏影,她在十五岁那年,被她的亲生父亲□□。”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开始发抖,但还是强作镇定,继续道,“当年,安佑熙和叶妤在全国小提琴比赛上相识,飞速相恋。十五岁的他和二十一岁的她,都被看好是获得金奖的优秀选手。而谁获得了金奖,谁就可以直接升入维也纳音乐学院深造。
“决赛的前一天,他们为了放松,驾车出游,却在路上出了车祸。叶妤只受了几处擦伤,而安佑熙右手完全骨折,而且,那只手的无名指再也无法自如地活动。即使做复健可以恢复到八成,但他再也无法演奏小提琴。
“他当然会恨叶妤,因为当时开车的就是她。他更会恨他,因为最后是她获了金奖。以后的十五年,他一面搜集她的消息,看着她的荣耀光彩,一面狠狠地恨她。他一直在找机会复仇,然后,他发现,原来叶妤有个女儿,已经十五岁了……”
“不要说了。”苏唯清澈的眼睛,竟浮起一层迷朦,他弧度温柔的唇轻轻颤动,“不要说了,疏影……”
我笑笑:“然后,他带上金边眼睛,扮成斯文君子的样子,通过朋友见到母亲。那时,我母亲正在给我找新的钢琴老师。我那聪明的母亲,居然没有认出他……听了他的演奏,母亲就将我交给他。呵,那恢复了八成灵活的无名指,居然就这样将我母亲糊弄过去!
“然后,我的母亲,就出国了。那时,正是暑假,他每天都来我家,教我弹琴,手把手的教!我那时也真是傻,觉得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确实没话说,他的风度更是翩翩值得尊重,我是真心把他当成一个老师来信任和敬重的……”我开始哽咽,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可是,有一天,他就把我□□了,在钢琴旁边。他说我是那么美,他情不自禁,他说他爱我,第一眼看见了就爱,他……”
我终于泪流满面。
闭了闭眼,我深吸口气,看也不看苏唯:“他把我裸体的照片寄给我妈,当然,也有他……我妈立刻赶回来,也终于认出他!但我妈没有报警,她是名人,而这是丑闻……她只是带着我搬了家,并给他一笔钱让他再也不要出现……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可我在搬家后的某一天,在垃圾筒里看见母亲的日记,虽然撕了又揉了,我还是可以看清上面的字迹:‘我无法相信,小影她是佑熙的女儿啊!这是□□!这件事我决不能告诉小影。也许,过几年她长大了就会忘’……”
但我一直没忘。
而我最终,也知道了真相。
无数个黑夜,我会被恶梦惊醒。
梦里,他猥亵地抱过我之后,便和母亲一起将我推向无底的深渊,我亲眼看见自己粉身碎骨、血流满地。
我无法逃离。
正如我永远,无法逃离那,黑暗的记忆。
照镜子,是酷似他和她的脸。弹钢琴,乐声是他和她的灵魂……他们是我的母亲和父亲,我的血液分别有一半和他们相同,永远无法改变!所以,也只有我死了,才能彻底摆脱,彻底忘记。
但我活了下来。
即使从此,我不再是我,不再是个孩子。
我在一个月之内成长,没有人能依靠,我便只能靠自己去坚强。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一直这样对自己说,我只是倒霉,这只是命……
我告诉自己,要为自己而活。
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学习头脑单纯可爱善良的叶疏影--那样的我,得到了什么?无尽的伤害罢了。
我开始用很多的时间去玩,去和男生周旋,用很多的金钱去挥霍,去求纯物质的享受,在那无尽的自由和放松中,获得片刻的麻醉。
片刻的麻醉多了,便也真的一直麻木下来。
“苏唯,你和顾小满总是疑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我还是在笑,脸上是冰冷的泪,但我还是在笑,“你说,经历了这样的事后,我能不变吗?”
他还是不发一语地看着我,震惊过后,如水的目光中,是深刻的心痛。他抬起手,再次将我拥入怀中,我的脖颈有冰凉的液体滑过--是他的眼泪。
他,为我流泪了吗。
我的眼泪,同样流进他的肩膀。
我靠在他的肩膀,鼻端是他温暖清爽的气息。
这一刻,就让我什么都不想,幻想这如梦般美好的怀抱,是属于我的。
也仅仅是这么一刻,而已。
*** *** ***
我从苏唯的怀抱中醒来。
他睡觉的样子,没有平时那一贯忧伤的样子,眉头舒适地展开,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下午,我们在泪水中相拥,然后,在两个人泪水交织的时候,我吻上他的唇。
进了我家,我还是哭着,他却已微微冷静。我伸手要去抱他,他却阻止了我,清楚地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再次吻他,呢喃着我很害怕我需要他。他深深地凝视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向我敞开怀抱。
他明知道,我也许仅仅只是需要一个安慰,而这个安慰,根本无所谓是来自谁,却还是义无返顾地成全我的任性。
苏唯,苏唯,你不要总是这么傻。我可是“人尽可夫”的叶疏影,不知和多少个男人上过床。
但,没有人知道,除去十五岁那次,这是我的第一次。
我对宋梓曾说过,我是性冷感。其实,何止性冷感,那件事对于我的影响之深超过我的想象。接吻可以忍,但只要男人对我有再深层次的碰触,我就会恶心,然后呕吐。
可我刚才完全没有那些反应,伸手轻轻抚摸着苏唯轮廓分明的五官,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不觉地笑了,有别于从前那一贯的讽刺微笑,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麻木许久的心,竟开始觉出丝丝温暖。
手指忽然停留在他的额,我收回手……苏唯,你终究不是我可以爱的人。
微笑,就这样褪了去。
我的心,在那温暖还未散尽之前,就已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就算我曾帮助、拯救过你,这也改变不了我这一身肮脏不堪的事实。现在,你是云,而我是泥;你是天使,我却连恶魔也算不上。
充其量只是一条蚯蚓,永远在黑暗中摸索、爬行。
我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不知过多久,苏唯缓缓醒了,眼眸从朦胧渐渐变得清明,他冲我绽开温柔的一笑:“嗨,几点了?”
我看了眼表,冷着声音回答他:“八点,你现在赶回宿舍应该还没关门。”
聪明如他,怎么会看不出我的疏离,温暖的笑转为自嘲,他沉默。
我坐到他的旁边,尽量让视线保持在他脖子以上,没办法,这家伙的身材实在有料,瘦是瘦,肌肉的形状却完美,该有的一块都没少,而且皮肤也好得不得了。我尽量不让自己分心,嗓音依旧冷淡:“你没有话要说?”
他深深地看着我,半晌,摇头。
“那我说。”我轻轻吸了口气,然后道,“这件事,只是意外,我希望你能忘了它。”
苏唯的脸色微微发白,他慢慢启唇,重复:“意外?”
“是,你知道,我今天下午的状况实在很糟,我需要什么……来安慰我。算了,说白点,那只是一种慰藉,你那么聪明,一定是明白的。我再换句话说,今天下午,如果那不是你……”
“你也会和他上床?”苏唯淡淡地接了口。
他的眼眸失去温度……我的心脏狠狠一扯,却还是扬起笑容:“可以这么说。而且,我想,事前你不会没想到这层。”
他居然也笑了,却是那么无力冰冷的笑:“我是想到了。”
但想到,和这成为事实,终究是两码事。
我暗中咬紧牙,继续微笑:“那么,我还想说,谢谢你了。”
他看了我许久,许久。
然后,我在他眼中,看见了绝望。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是绝望,和拼命压抑的痛苦。深深烙印于他深邃的眼眸中,让我一时无法呼吸。
“疏影?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你告诉我那一切,我在为你痛苦的同时,也是高兴的,因为这代表你像我敞开了心扉,所以,即使是慰藉,我也认了。而且,那时我的喜悦大于理智,我也以为我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苏唯不再看我,只是淡漠地说着,“而现在……你是让我回答不客气吗?很抱歉,我无法说。我也无法忘了今天发生过的事。”
他缓慢地一件件穿上衣服,然后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太好了,疏影,你做的很好。
和他上床不仅是因为想给自己一个了结,彻底掐灭那沉寂许久的心中忽然冒出的火苗,更是为了让他绝望,彻彻底底地放弃。
这一招,够绝。而你,成功了。
但我居然哭了,眼泪静静地滑落,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苏唯忽然在门口停下脚步,我立刻呼吸一窒,手忙脚乱地抹去眼泪,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喜悦。
但他未曾回头。
他只是说:“疏影,是不是在你心中,我一直是个傻子,像个小丑?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总是造成你的困扰?”
“是。”我听见自己坚定冷漠的声音,“我希望你从此在我面前消失。”
“如你所愿。”
他走了。
我跑到窗户边,看见那抹淡色身影离去,眼泪再次流了一脸,竟是感觉到比下午还要严重几倍的疼痛。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这么在乎他。
可无缘的人,今生是怎么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对不起,苏唯。
恍惚中,那抹淡色身影似乎停下了片刻,向我这边望过来。我在一片泪光迷朦中,再也分不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现实。
不行的,叶疏影,你不该放纵自己如此悲伤!我甩甩头,又用凉水洗了把脸,自顾自地想,也许该交个男朋友了,离上次宋梓那回,已隔了快四个月。
这太不符合我的风格。
不能这样下去,我一定要恢复一贯的生活。
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便看见茶几的玻璃板下压着的一张名片--**医院,童欢。
于是,我拿起手机,拨通他的电话:“喂,是童医生?”我的嗓音还带着刚哭过的微微沙哑,听起来,竟是无可言喻地动人。
“是,你哪位?”
我想了想,道:“我是你一位病人的家属,你救了我爸爸,我很感激你,想哪天请你吃个饭。”
“不用了吧,太客气。”低沉磁性的声音开始展示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诱惑。
切,如果是一般的医生,这种事才不会搭理,八成是我的声音勾起了他的兴趣。我嘲弄地想,说:“那算什么,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看看……”他显然没听出来是我,他大概已忘了我,只是纯粹在进行一场新的猎艳,“明天中午?我们在医院门口见?”
“好的,明天见。”
放下电话,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直到我家的古董钟,敲够十二声。